“娘娘，进去吧。”见到慕容灵儿略带苦涩的笑容，乐儿尽心的提示，搀着慕容灵儿回了房间，又差人起了暖炉，拾掇好一切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坐在梳妆台前的顾晓雅，目光迷离的看着铜镜中的容颜。皮肤依旧白皙，却不如当初那么有弹性了；原本的清水出芙蓉被如今的淡妆浓抹给代替了；就连眼角似乎都开始出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纹理。
不过几年，是真的老了么，顾晓雅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明明是青春年少，却已经被禁锢死了么？
“美人蹙眉可不好。”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艾龙飞从身后拦住慕容灵儿，伸手替她抹平眉心的隆起，“在想什么呢，这般愁眉不展？”
“龙飞，我是不是老了？”将自己身子的重量完全交给身后的男人，顾晓雅闭着眼睛问道。
“傻丫头。”艾龙飞宠溺的笑道，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伸手握住慕容灵儿的小手，“你若是老了，朕岂不是老不死了。”
“又胡说。”顾晓雅笑着起身，“龙飞，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要给展护卫和芷茗赐婚么，如今芷茗已经及笄，你身为皇上，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从来也就你这丫头对朕说话口无遮拦的。”艾龙飞宠溺的点了点慕容灵儿的额头，拉着她在桌旁坐下，“君无戏言，朕自然没有忘记，只是你一直未归吗，朕也无心去处理这些琐事。既然你提出来了，明日就让王保传旨赐婚。”
“那臣妾就先替芷茗谢过了。”顾晓雅调皮的福了一福，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你身子本就不好，又离开多时，朕难免担心，来之前传唤了御医过来帮你看看。”艾龙飞语气温和，不待慕容灵儿反应，就唤了御医进来，“林御医，替德妃把脉看看，是否有哪里不适。”
“皇上，臣妾并无大碍。”
“听话。”
看着艾龙飞坚定的眼神，顾晓雅将手腕伸到御医的面前，任由着对方替自己把脉。
御医细细的把了许久，这才退下去恭敬的说道：“德妃娘娘身子安康，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艾龙飞与林御医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起身，“灵儿，朕还有事要处理，今日就不陪你用膳了，你早些歇息。”
目送着艾龙飞远去，顾晓雅愣了许久，直到乐儿提醒自己到了用膳的时间才回神，草草的用了晚膳，顾晓雅躺在金丝楠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艾龙飞今日的举动实在太过的诡异，无缘无故怎么会找太医替自己把脉；雪卉又怎么会交给一个新入宫的女人照顾；还有林巧儿说的话是真的吗，这具身体，真的是一个青楼女子和人私通的产物？若说不是，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总之，这一切都透露出了太多的诡异，就在满腹心思之中，顾晓雅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安静，安静，此时的御书房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德妃，小产？”艾龙飞的声音透露了冷意，却也打破了这一份让人心悸的诡异。
“是。”林御医心悸的咽了咽口水，“德妃娘娘的脉象，确实有小产的迹象。”
“退下吧，此事，若是还有第五个人知道，你就等着九族之内都为那人陪葬吧。”艾龙飞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却让林御医愈加的害怕。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走出御书房的林御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惊觉自己的衣衫都被冷汗给浸湿了，想了想在御书房的那一炷香的时间，林御医觉得自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谓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
而此时，少了林御医的御书房里，气压却愈加的低了，就连伺候艾龙飞多时的王保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德妃今日向朕提了你与那个丫鬟的婚事。”艾龙飞的语气平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而桌上放着的，却是慕容灵儿以秀女身份入宫时的画像，“记得朕答应过你，一切平定之后，朕就会放你离开。”
展绍看了一眼桌子上慕容灵儿的画像，随后沉默的低下头，御书房寂静的空气里杀机四伏。
“朕只需你再为朕做一件事，就成全了你和那个丫鬟。”将桌上的画像揉成一团，艾龙飞目光如炬的看着展绍，“德妃失仪，这后宫，没有她的位置了。朕听说她很是喜欢在城楼上看风景，你陪她去好好看看吧。”
“卑职……”
“这世间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想要一个人活，自然也该有一个人死，你说呢？”
“卑职……遵旨。”展绍艰难的领命，“卑职告退。”
看着展绍离开，艾龙飞缓缓展开那张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画面，手指细细的秒回着画中人的轮廓。
灵儿，朕可以宠你，由你，可是，你怎么能背叛朕。
“卑职参见德妃娘娘。”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像极了慕容灵儿回朝那一天，“宫里新近移栽了一些花卉，皇上命卑职请娘娘前往城楼观看。”
“花卉？城楼？”听着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顾晓雅看到了展绍眼底一闪而过的为难，顾晓雅倏尔笑了，“皇上他有心了，还请展护卫带路。”
“娘娘请。”
“本宫与皇上赏花，你们就不必跟着了。”阻止准备打算跟随自己一起去的芷茗和乐儿，顾晓雅看向展绍，“展护卫，我们走吧。”
鸟语花香，蝉鸣阵阵，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却驱不走身上的寒意。这样的天气赏花，还是在城楼那么高的地方，展绍这个谎，说的还真是可笑了，不过也好，至少这般简单的人，不会伤到芷茗吧。
“本宫初年入宫，这条路似乎就是这般，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顾晓雅浅笑着出声，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那个时候，本宫也不知道，芷茗那丫头，会在这个皇宫里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而展绍，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只能沉默以对，脚步却不自觉的变小了。
“芷茗那丫头性子单纯，本宫曾不止一次想将她送出宫去，这个皇宫，终究不适合她生存。”没有听到展绍的答话，顾晓雅自顾自的说着，“只是，本宫或许是没有机会送她出宫了，展护卫，芷茗这丫头，本宫可就交给你了。”
听到慕容灵儿的话，展绍握在刀柄上的手越来越紧，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告诉慕容灵儿，让她赶快逃走，可是想到那个简单善良的女子，终究还是在取舍间沉默了。
路不管走的多慢，终究有到头的时候，看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城楼，顾晓雅浅笑着，缓步爬了上去。
皇宫的城楼，总是最高的，从这里，可以俯瞰到皇城的繁荣，也可以看到那个原本寸土寸金的相爷府，如今已经是门可罗雀的模样。
“为了杀我？”顾晓雅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可是她知道，他懂。
“娘娘小产了。”展绍从来没有怀疑过慕容灵儿的聪慧，听到她说出自己的目的，展绍却平静的可怕，“走之前，您并没有身孕。”
“原来如此。”顾晓雅笑了，艾龙飞对她的包容，果然还是到了极限么，“你爱她吗？”
展绍沉默了，他知道慕容灵儿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今日之后，他还有资格说爱吗？还有资格守着那个简单善良的女子一辈子吗？知道真相的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我欠了她太多。”顾晓雅突然跪下，“展绍，我求你，我，慕容灵儿求你，展绍。好好待她。”是的，她以慕容灵儿的身份，以一个姐姐的身份相求，不是德妃，也不是顾晓雅。
“我……答应你。”展绍扶起慕容灵儿，迟疑了一会，坚定的回答。只要她还需要自己。
“皇城的风景，其实很美。”顾晓雅转身，眺望着远方，“展绍，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可好？”
展绍默许，缓缓步下城楼，抬头看着那个迎风而立的绝世女子，却突然见到她露出一抹倾世的笑容。
“展绍，带她走，远离这里。”顾晓雅张开手臂，看着城楼下的男子，眼底有着一丝解脱和恶意，“去问问御医，我是几个月的时候小产，至今多久。”
下坠的身子宛若断翼的蝴蝶，又似飘零的鸢尾。上一世，她被人设计落下悬崖；这一世，她自愿跳下城楼，只为成全那两个人。
如果还有下一世，她不要倾世的容颜，不要显赫的家世，只愿择一人，布衣青衫而终。
而就在慕容灵儿爬上城楼的时候，凰殿里的芷茗却觉得心神不安，下意识，她往城楼的方向跑去。却在看到城楼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个下坠的人影，那一袭妖冶的紫衫，化作满目的鲜血，那样的美艳，却也那样的决绝。
“姐姐！”
听到声音的展绍，回身看到的，就是那个跪坐在地上，神情木然的女子，只有那一声的歇斯底里，随后便是沉默的落泪，泪流满面却无声无息。
点了芷茗的睡穴，将她送回凰殿，展绍前往御书房回禀了这件事，自然，也将慕容灵儿最后的话带到。
沉默了些许之后，艾龙飞传召了林御医，两人在御书房说了许久的话，门开之时，艾龙飞传达了最新的旨意：“德妃深得朕心，封为德馨皇后。”
“皇上，是追封吗？”伺候艾龙飞多时，王保虽然心下疑惑，却也只是尽责的回答。
“追封？德妃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艾龙飞瞥了王保一眼，“姒贵嫔自杀，看在她抚养雪卉公主的份上，以贵嫔之礼下葬，雪卉公主交给皇后抚养。”
“奴才遵旨。”
事后没多久，林御医就辞退了御医一职，遣退下人，只带了父母妻儿返回老家，却在回乡路上遇到山贼，一家５口丧命山贼手下，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林巧儿终究是坐上了皇后之位，却是顶了慕容灵儿的名。
绿燕因为身为太子生母，也同时晋封皇贵妃，自然，她的出身却是由一个被宫女收养的弃儿变成了前朝的遗孤，赐姓吕。
多年以后，吕燕回想经年慕容灵儿初时入宫所言，总有一天，那只凤凰会飞到慕容灵儿的头上，总有一天，这后宫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女人。这两句话，也算是一一实现了。
整个后宫，除去皇后和她这个皇贵妃，再无其他新人，只是，此慕容灵儿却非彼慕容灵儿了。
展绍和芷茗在“姒贵嫔”出葬后没多久就带着乐儿一起出了宫，在尚雨和尚兰的见证下，成了一对简单却恩爱的平凡夫妻。
次年，太后夣，遗诏黄安瑶为其守皇陵。
两年后，艾龙飞撤回监视的眼线，放任自由，一心朝政。
同年，芷茗留下书信一封，和展绍一起携手江湖，逍遥自在。
又半年之后，那个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素衣女子，眉眼轻描，巧笑倩兮，只是听说那模样，像极了当今的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