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不要那么着急啊。”素鸢淡淡地阻止红魅：“本妃就奇怪了。明明本妃身边有一个比本妃更出色的人，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红魅闻言转眸去看尹子玉，绝色的姿容，通身不凡的气度，素色的纱衣，周身莹润的灵气涌动。
红魅不由咽了咽口水，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不能吃。
“你为什么不动手？莫不是与本妃一样，见着美人浑身就软了？怜香惜玉的心一起来，可真是连鬼都能认栽。”素鸢轻轻地笑。
“呸！说什么呢！你以为我不想？可是他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附体，我一介小小骨女，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红魅心有不甘地看着尹子玉。
“真是可惜。”素鸢细细地描绘出尹子玉的长发：“那赵姨娘也是你杀的？”
“你说那个放我出来女人？是我。”红魅供认不讳：“她可不是什么好人，看来你们白家果然是树敌颇多。”
“你与白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怨？”素鸢轻轻问出口，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红魅消了声音，良久之后娇娇一笑：“也罢，反正这夜还长着，与你说说也无妨。反正你也是个要死的人了，我也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红魅在窗沿坐下，长发在晚风中凌乱地飞扬：“三百年前，我还没死，是一个小村子里待嫁的姑娘。那时因着这容貌有不少王公贵族前来提亲，可是我爱的却是隔壁村里那个教书的书生。但是他却是个书呆子，半点风情也不懂，直到一天夜里，他约我出门……”
乡下的天气本就偏凉，穿着红衣裳的姑娘手里攥着书生约她到小树林的信，满心欢喜地赴约。
这可是他第一次约她。
那晚的月色很冷，但是所有的一切在红衣裳姑娘的眼里都显得温暖可爱。
树林里，早已经有一个白色衣衫的书生在等待，负手背对着自己，眺望另一边的田野。
“林公子。”姑娘怀着无限的娇羞和喜悦，怯怯地开口。
然而那人转过来，却不是隔壁村子里教书的书生，而是一个面容陌生的男子。
“你知道骨女是什么吗？”红魅突然问素鸢，素鸢摇了摇头：“未曾了解。”
“骨女，生时被人欺侮，蹂躏，死后化成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便会用人皮伪装自己。”红魅语气空洞：“对，我如今的脸不过是幻化出来的，附身在一个花魁身上，还没来得及去找齐足够的人皮。”
“那你……”
红魅轻轻一笑：“是啊，我就是那么死的……”
陌生的男人自称姓白，是朝中的御史大夫，可是姑娘哪里晓得什么是御史大夫，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官就对了。
“不知白大人深夜约小女子出来所为何事？”姑娘有些害怕地四下张望。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听朝中友人说姑娘貌美如花，可好些个前来提亲的都被拒绝了。于是在下甚是好奇，便与几位大人一同前来了。结果发现姑娘中意的心上人，竟是一个穷书生。”
“几位……”姑娘大惊失色，看着树丛后又走出来四五个男人，不由连连后退：“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其中一个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淫邪：“若不是白大人说要给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一些教训，我们也想不到这法子。”
“你……”姑娘掉头就跑，却被不知几时守在背后的姓白的男人抓住拖了回来。
“然后你也该知道了吧？”红魅阴阴地笑着：“我一介弱女子，在深夜落入一群禽兽不如的男人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一个又一个，来了又来，不顾我的哀求痛哭，直到我死……可是就连我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放过我！”
红魅突然狠狠地瞪向素鸢：“都是姓白的害我至此！他还杀了那个书生喂狗，尽兴之后将我分尸，只剩一节肱骨，其余的都被野兽吞了。害得我变成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永世不得超生！后来化作骨女进入白家，在那间院子里世世代代诅咒白家，都怪那个跛足的老道，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化为原形。”
素鸢心头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红魅竟然是这么死的。一个满心欢喜纯真善良的农家姑娘，就那么被那些人面兽心的达官贵人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若换做是自己，恐怕报复得会比红魅狠得多吧，就不甘于是报复一个罪魁祸首，也不甘于只是下诅咒……
自己能平安无事地长大，说到底，可不还是因为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爹，有个皇家公主的娘。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们也该办正事了。”红魅媚笑着看向素鸢，步步逼近。
“红魅。”素鸢突然出声：“你走吧，躲起来。害你的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再为了那群禽兽再搭上自己。”
“你说什么胡……”
素鸢突然起身直面红魅，额间的印记金光划过，惊得红魅连连后退：“你……”
“你碰不到我的。若是强行靠近，你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素鸢定定地看着她：“现在已经快到子时，你若不走，待会儿便会有天雷轰顶，那便是魂飞魄散……”
红魅愣愣地看着素鸢，良久之后，唇瓣勾起一抹解脱的笑：“罢了罢了，死就死吧。这么多年我也活得够累的，反正不过再死一次，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红魅笑笑地与她对视，眼神纯澈：“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家被人那么利用也够冤的，你过得也不比我好哪里去，还是乡下人好，朴实善良，哪里有这么多勾心斗角。只要……生得不那么漂亮……就好了。”
“红魅……”
红魅摆了摆手：“你不用再多说了，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说实在的，依王妃娘娘的容貌也所幸是生在白家，否则定也是如我一般。虽然过得也不如意，可是到底……不会如我一般任人欺侮蹂躏。”
“红魅。”素鸢轻轻地开口，看着即将升至中天的月亮，朝红魅行一跪礼：“我白家对你有愧，素鸢替先祖向你赔礼忏悔。”
红魅一愣，天上已经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红魅跳出搂窗，被第一道雷电劈倒在花丛里，素鸢扑到楼边：“红魅！”
红衣已经破碎，血肉已经模糊的红魅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楼上女子眼中落下的眼泪，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她作孽太多，这是她应得的报应，没想到魂飞魄散的时候还能看到有人为自己流眼泪……
罢了罢了，这样也就够了，真的，够了……
再一道天雷罚下的时候，花丛中的女子已经化为灰烬，连同那花魁的身体也一并没了。
天上又是明月姣姣，风平浪静，只有那庭院中已然烧焦的花证实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那个命途坎坷的女子，就这样消失在天地之间……
浓厚的夜色中，好似有人轻叹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
“红……魅……”素鸢低低地呢喃，身子无力地下滑，最终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夜色中，有一跛足道人缓缓前行，嘴里念叨着一支音调奇异的曲子：
红衣艳，白衣清，书生为等农家音。
百年殊途今同路，散尽红尘作黄土。
红衣苦，白衣露，绮罗平白遭屠戮。
一朝恩怨泯一跪，不枉红尘走一回。
红衣醉，白衣碎，鸳鸯同命死同途。
天，也该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