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拾掇好柴垛,拿扫帚扫好灶屋,阿土也背完了口诀。小满顺口夸了他几句,出了几个问题考阿土。看天不下雪了,小满拿起扁担,准备把堂屋檐下的冰棱给敲下来,免得天一晴就没法出门。阿土一蹦三跳地跟了出来,大声嚷嚷着要敲冰棱。
小满边戳冰棱,边自言自语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小满家算不上世代,但至少三代都住在这京城桂花巷,在后街卖粥。她家土坯房在桂花巷的东侧最南端,破旧三合院子,正房坐北朝南,大门西向,灶屋居东,有个破猪圈在西边,紧挨着的是茅房。三间正房不高,院墙也矮。说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可即便如此,这也是家。
阿土跟小狗似的,围着她打圈转,还不停地指挥她怎么打冰棱。他抡着胳膊,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若是小满没打中,他更是着急,恨不得自己捋袖子亲自上。一旦小满一下子打掉了好几个冰棱,他也毫不吝啬地大声道:“阿姊,你真厉害。”
两人这般嬉闹叫嚷,惹得邻居王大伯探头,笑道:“大娘子真是勤快。”
“闲着无事,找个事儿做,也热乎热乎身子。”小满双颊冻得通红,精神却极好,被人来疯阿土扔了一把雪,转头横了他一眼。阿土根本不怕她,跺着脚,哈哈大笑。
王大伯跟有二伯是两个极端。小满目测,王大伯没有两米,也有一米九。他人长得俊朗,美髯垂腹,还疼婆娘,是这一块有名的“贤夫”。倒是他老婆王婶儿整就是个母夜叉,人长得五大三粗,脾气不好,嗓门还大。一旦王大伯惹她不高兴,她骂起来能掀掉整个桂花巷所有人家的房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小满家的。好几次,小满都看到他家吵架,自家房顶掉土渣渣。那感觉当真是神奇得很。
有次,小满没忍住,把这事儿跟一起做活儿的桃花嫂子当笑话说了。桃花嫂子又八卦给了别人,然后就传到了王婶儿耳朵了。小满因此被王婶儿恨上了,那段时间几乎每次见到王婶儿就被王婶儿骂一顿。她自知理亏,便鼓嘴躲着走。也很是认识了一番,八卦有风险,识人要谨慎。
“也对哦。”王大伯笑呵呵地说着话,便扬声喊自家儿子出来打冰棱,却被揣着手出来的王婶儿骂了一通。
王婶儿打着哈欠,揣着手,扫了小满姐弟两人一眼,冲王大伯骂骂咧咧地道:“你个老不死的,还不赶紧把人家的锅给补了去,憋啦憋啦个球。”
王大伯家是打铁的,现在这天气也没什么打大件儿的活儿,只有些人家要补个锅,磨个剪子的。
“唉,就来,就来。”王大伯应着话,对王婶儿道,“赶紧屋去,外头冷得很,小心冻病了。”
王婶儿闻言却冷哼一身,扭着跟王大伯一般宽的腰,背身要朝堂屋走,却被敲门身阻了步子。
原是一财神上门,来找王大伯给磨刀的。
王婶儿见了人,依旧快人快语,却是礼貌亲和得很。
小满对隔壁人家的事情没丝毫的兴趣,继续打自己的冰棱。而阿土则团了个大雪团,做着投铅球的姿势,要往王大伯家院子里扔,准确地说要往转身回屋的王婶儿身上扔。小满不想这时候惹事儿,忙低声喝斥住了他。阿土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丢了雪团。
王婶儿回头看到了,只是恶狠狠地扫了两人一眼,便进了屋子。
小满也撇了撇嘴,心中不屑地道,不就是个打铁的吗,拽什么拽啊。
又下起了雪,天空雾蒙蒙的。
不知因何,隔壁王家上门的财神走了,女主人哭骂不休,而男主人却只是瓮声瓮气地含糊不清地应着。
小满早已对这对夫妻,也可以说对四邻人家的家长里短、鸡飞狗跳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大惊小怪。
时间,当真就是一把杀猪刀,能砍掉你的热情,也能剁掉你的恐慌。
小满看今天这冰棱是打不完了,想着不急于一时,便甩了甩酸沉的右胳膊,喊疯玩的阿土去灶屋烧灶,却见一人影跃至她家一人高的土院墙上。
阿土看到来人,“嗖”的一下把手中的雪团抛了过去。怎奈来人腿脚麻利,雪团还未到,他已经跳下了院墙。
小满阴着脸,皱着眉头,口气不善冲来人道:“丁大侠,你这每次来访都好生奇怪,怎的大门不走,偏偏跳墙。我看我家这墙头,迟早在你的蹂躏下英年早逝,你可得给我赔个好的。”
“阿崔说话好生伤人心呐。我这早上送你柴,今又来送鱼,却个好话都不得。寒心呐。”来人丁大侠扬起右手拎了两条尺把长的鲫鱼,还晃了晃,避开了围着他跳脚要够鱼的阿土。“阿土,今日这衣裳当真不错,可是京城新样式否?”
阿土听人赞他新衣,忙站好,扬起小脸,得意地道:“不是的啦,阿丁兄,这是我阿姊给我做的啦。好看否?”
“甚好,甚好。”丁大侠很是羡慕地道,“阿土真真是好命得紧,有个好阿姊,好阿姊给你做新衣。可惜我这寡汉一个,没这福气。”
“你少来得啦。”阿土对他整日这般做作很是不屑,学着小满的口气道,“你怎的就是寡汉一枚,你家可有十八伯的啊。”
“不跟你说了,你小孩,不懂得啦。喏,给你家的年礼,个大味美得很,吃了这定会年年有余的啦。”丁大侠把鱼给了阿土,阿土说着“承你吉言”,便提着鱼兴冲冲地进了灶间。
崔小满并不理会两人不着调的谈话,跟出来打探的王婶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敷衍话。王婶儿见阿土拎着鱼进了灶间,才收起紧追着鱼不放的目光,让崔小满自行忙去,她去茅房拉屎。
崔小满不大欢喜王婶儿这等小鼻子小眼大脾气的人,却没在脸上表现,只拉着扁担往灶间走去。
丁大侠喊她道,“阿崔,且住,某有事与你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