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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了胜利,必须整编

人民军队在历史上曾经进行过多次精简整编。像秋收起义后的"三湾改编"、抗日战争时期的"精兵简政"、1985年的"百万大裁军"等等都是为人们所熟知的。

所有这些整编,都在人民军队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历史进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红军长征途中有名的"扎西整编",则为后人留下了这样一段佳话??1935年1月下旬,中央红军土城战斗失利后,鉴于敌人加强了长江沿岸的防御,并以优势兵力分路向红军进逼,军委遂决定暂缓执行北渡长江的原计划,命令各军团迅速甩开敌人,经川南向云南扎西集中。

红3军团4师10团3营9连连长黄荣贤率部紧跟在军委纵队和军团部的后面。

由于长征以来他几乎没有打过一次顺心仗,致使他这个原本性格开朗的年轻连长总是拉着脸,高兴不起来。不过,当他听说前些天中央在遵义开了一个重要会议,要改变消极防御的作战方针等等消息后,心中又隐隐升起了希望。

在离扎西还有几十里的时候,部队暂时休息,趁这功夫,营长召集各连连长开会。他说:"团长行军中对我讲了,军委要发布缩编命令,我们团估计变化也不小,先给你们几个打个招呼??""怎么缩编?营长你快说说。"几个连长异口同声地问。

"具体编法,我也不太清楚,根据以往的作法是:该减的减,该撤的撤!"听了这话,几位连长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己连队缺编减员的"家底",深怕这"该减该撤"的命运落在自己单位头上。

他们试探着问:"是不是撤销几个部队?""不!主要是缩减各级机关非战斗人员充实连队,连队之间也要做些调整。"营长的回答使大家松了一大口气,纷纷议论起来。

"哼!早该缩编了,要不也不会这样被动,行军打仗简直和逃荒一样,光是军委纵队就拉开了10里,还有军团、师的后勤组织,没用的印刷机、没炮弹的重炮、没布的缝纫机,一大堆坛坛罐罐都带着,我们在后面顶着追兵打半天,他们在前边挪不了2里地??"发牢骚的是7连长。在刚结束的土城尘战中,红4师指挥部受到敌人威胁,为了掩护师部,7连长把预备队都调上去向敌人制高点冲锋。战斗结束后,7连长成了光杆连长,5尺高的汉子从没掉过泪,可对着全连阵亡战友的遗体却嚎啕大哭。所以大家都很理解他的心情。

"可不是吗。"8连长接过话头道:"过湘江、乌江、赤水后,东西扔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抬的了,剩下的人也该到连队锻炼一下了??"手头只剩下一个排的8连长显然是盼望着自己的连队尽快充实起来。

"听说咱们毛委员是搞了一次"三湾改编"才上了井冈山,这次咱们缩编后会是个什么情形呢?要编哪,就快一点??"黄荣贤虽然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肚子里可早就核计开了。他想:土城一仗下来,7连打光了,8连仅剩1个排,9连虽然也伤亡了七八名战士,但总还是够1个连。现在部队要整编,看来是要调一些人给其他连哪。给就给吧,反正只要新兵补上来,战斗骨干全给他们也没关系,9连照样是9连。想到这,黄连长会心地笑了。

没想到,部队刚到扎西,黄连长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

那天上午,红10团政委杨勇亲自召见黄荣贤,一见面就对他说:"9连长,告诉你个事,根据上级整编命令,准备调你??""我知道,政委。"自认为胸有成竹的黄荣贤没等杨勇说完,便拍着胸脯抢着说道:"要调谁你点名好了,我准保没意见。""你们连编给7连一部分,8连一部分,然后重新组建。团部新建一个通信班,让你当班长,有意见吗?""什么?!"黄荣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杨政委的神色又绝不是开玩笑,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喊道:"让我抬担架也没意见,可9连不能这样编!""你喊什么!"仪态威严的杨勇一声怒喝。

"政委,你知道9连是??"黄荣贤话没说完,两滴泪珠已夺眶而出。

其实,杨勇何尝不知道。9连是彭德怀军团长领导平江起义的老底子。自打上井冈山以来,经过5次反"围剿",东拚西杀,9连的干部有的牺牲了,有的调走了,可连队始终保留着原来的架子。现在把这样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编散重建,无论是谁,感情上都有些舍不得啊。见政委在沉思,眼圈红红的黄荣贤继续念叨着:"从中央苏区撤出来的时候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全连百十来号人,只有几个蹭破了点皮;在嘉禾县打阻击,被敌人包围了1个班,为了这个班,连里的干部光着膀子拼上了刺刀,指导员牺牲了,临死还对我说,"把咱们连带出去??";在黄平到乌江的路上,连队吃肥肉喝凉水,有十几个战士拉肚子掉了队,让彭军团长碰上了,把我差点撤了职。他是为了连队不减员。现在把9连拆开重编,我想不通,不干了!??""拆散9连,你想不通,不干了,那撤销4师,我想不通,也不干了,红军还能打胜仗吗?"随着话音,红4师政委黄克诚推门进来。黄荣贤赶忙揉了揉眼睛,立正敬礼。

"坐下,坐下,有意见可以提,但要服从命令。"黄克诚按着黄荣贤的肩头说:"同志哟,全军都实行了缩编,3军团的师部都撤销了,编成4个团,从师长、政委到连排长层层下放,张宗逊师长任你们团团长,我也到你们团当政委来了。"黄克诚用手指了指杨勇风趣地说:"这样一来,杨政委也只好当团政治处主任喽!你问问他,他想得通吗?"杨勇笑了一笑,接着说:"军委缩编的命令已经下达,目的很清楚,是为了战斗的需要,提高战斗力,为了连续作战,打几个歼灭战。缩编后,军团机关和直属部队实行彻底精简,大批机关干部充实到连队,他们需要锻炼。像你们这些老的战斗骨干暂时保存一下,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多的连队让你们带。更主要的是,精简缩编后,我们不是弱了,而是更强了。明白吗?不出两个月,我给你一个连带??"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黄荣贤"走马上任",来到新建的通信班,见到班里的战士他才发现,原来9个战士都是各连的连长,连他正好10个---一个名副其实的"连长班"。

从此,这个特殊班的全体成员,在黄班长的领导下,认真地担负起了团部送信、传达命令等等职责。他们过去都是堂堂的一连之长,但现在却均以普通一兵的姿态活跃在这一平凡岗位上。他们不讲价钱,不讲条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待的每一项任务。

但时间长了,他们都盼着能早一天回到连队去冲锋陷阵。黄克诚政委也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时常开导他们说:"党中央告诉我们,为了打更多的胜仗,部队需要休息和整理,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我们的战斗力。你们哪,老老实实地在这工作,将来,有的是连队让你们带。"没过多久,红军在老鸦山包围了敌军吴奇伟部的一个师。10团奉命坚守老鸦山主峰阵地。连长班成员都围绕在团长、政委周围等待命令。战斗越打越激烈。团长张宗逊负了伤,被抬下山去。团参谋长钟维剑壮烈牺牲了。伴随着一阵阵枪炮轰鸣声,各营连不断向团部报告:"6连长牺牲!""9连长负重伤!""3连指导员负伤!"??每当这时,黄政委都从容不迫地下令:"派工兵连长到6连指挥!""让辎重连长到9连,一定要把敌人打下去!"得令的众连长早就等着这一刻,马上像猛虎下山似地奔向前沿阵地。到下午3点多钟,连长班总共派出了7位连长,只剩下原1连侯连长、炮连刘连长和黄荣贤3个人了。

黄荣贤急得团团直转,在旁边把腰带紧了又紧,把鞋带系了又系,眼睛总是看着黄政委,巴不得他能喊一句:黄荣贤,你上去!然而黄政委却稳如泰山,始终没下这道命令。

黄昏之前,我军全线反击。10团奉命向鸭溪方向追击残敌。团指挥所撤下山时,杨勇对跟在身后的黄荣贤说:"你们三个连长留下,打扫战场!"黄荣贤一听终于沉不住气了,委屈地说:"别人都去追击敌人,我们连仗都捞不上打,还说不出两个月给我一个连哪,都快过一个月了。"杨勇火了,瞪他一眼道:"你罗嗦什么,执行命令!"黄荣贤他们只好等团部走了,漫山遍野地开始打扫战场。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们顺着山沟搜集敌人丢弃的枪支弹药。突然,从对面山沟里钻出一股敌人,有七八十人的样子。狭路相逢,容不得丝毫犹豫。黄荣贤急中生智,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大喝一声:"缴枪不杀,红军宽待俘虏!"紧接着,机灵的侯连长也虚张声势:"1营跑步跟上,2营机枪准备!"话音未落,刘连长端起刚才搜集到的一挺机枪朝着敌人头顶上空就是一梭子。敌人被这阵势吓破了胆,真以为被红军包围了。黑暗中乱喊乱叫:"别开枪,我们缴枪??"七八十个敌人把武器全扔在地上,举起了白手巾。随后,三个连长押着卸掉枪栓的俘虏走了一夜,天亮时赶上了团里的部队。为此,军团油印快报特意登了报道:"在10团缩编待命的三个连长,用巧计俘虏逃敌数十,缴枪几十支,子弹若干发。"1935年3月16日,红3军团根据军委的命令,三渡赤水,再入川南,紧接着又四渡赤水,兵临贵阳,把蒋介石搞了个手忙脚乱。等到敌军增援贵阳时,中央红军已经赢得了时间,渡过了金沙江,跳出了数十万敌人的包围。黄荣贤经历了这几次胜仗后,从内心里感到军委决定的英明。虽然这时连长班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思想通了,工作起来也更带劲了。

一天中午,重新担任10团政委的杨勇又把黄荣贤叫了来,对他说:"黄荣贤同志,昨天2营5连连长牺牲了,派你去当5连连长,有意见吗?""没意见。"杨政委又说:"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不出两个月??""政委,莫讲了,我明白了。"黄荣贤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从老鸦山战斗和紧接着的二打遵义后,他就明白了,正是因为整编过的红军才能正确、坚决地贯彻军委作战意图,一举扭转了以前的被动局面。在红军三渡、四渡赤水后,他进一步体会到,整编过的红军的编制体制完全适应了红军作战的特点,灵活机动、走起来利索,牵得敌人晕头转向,打起来痛快,揍得敌人无力招架。

看着杨政委笑眯眯的神态,回想起过去两个月来的一幕幕经历,黄荣贤忽然琢磨出一个道理:为了革命的胜利,必须整编,这是红军战胜敌人的重要措施。

临要走时,黄荣贤却有些留恋起连长班来。他握着团部为他送行的同志的手,诚恳地说:"要是再整编,我还回来当班长。不!当战士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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