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中升。
点点的银光洒落,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带来了如昙花般的一缕微明。
“哐……哐……哐……”许里之外隐隐三邦更鼓响动,于此寂静之中听来,显得分外的鲜明。在地处中原的西南方位,连接着林家堡与凌霄天阁势力范围夹缝中的偏僻之所,一方山坳下,此时大小不一正隐蔽着几十余座错落的歇帐。
帐内不时传出几阵厚重的鼾声,除此之外,几乎再没有半点的声息可闻。入夜深沉之刻四下里寂静,只在各帐之邻的间隔处,有几许烁烁无人料理的篝火仍在愈渐的萧无。地上布满的焦木余烬,那篝火中仿佛正要燃尽里面最后的那几根枯柴,是以任凭它还“噼里啪啦”的响个不断,却只仿佛回光的返照一般,撒出来几抹黯淡的光亮。
帐围旁,数匹骏马跪卧安睡,鞍韂卸地。三两个巡哨的人影腰挂兵刃,侧靠在这栏围的边缘。月光下微火映衬,他们原本挺立的身影已是愈渐的倾斜。或许是想着这一路行来,隐蔽而又并无危险,又或许是一时间倦意太浓,各自的脑袋在不自禁的低低垂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懵懵睡梦中,根本也不会料想到有数柄锋利的匕首,已然在悄悄的抵近了他们的喉间。
“噗!”几抹血光飞溅。一刹那间,几只强劲手掌已及时的捂住了他们将之欲出的呼喊声。随着他们扭动的身躯在袭来之人的怀里各自的挣扎了几下,即刻便又复归了平静。片刻之后,但见人影忽闪。在远处的幕色中,又有百十个和刚刚来袭之人一样,同着着凌霄天阁服饰的步卒在迅速的向着这片帐子接近。
有备而来之下,这些步卒的脚下各个靴底挂絮,口里含叶淡散呼吸。这百十人如一一般,其严整律一的动作也不知是如何精练方出的士卒,还是本身便是天纵英姿的精英。只见这些人在行进之中,忽的又分做了两队。其中一队将早已准备多时的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暗暗扣好,而另一队则以极快的速度将帐子外稍稍布置的木栅栏一点一点移了开去。
待一切准备妥当,但听慕然中半空一声清脆的响指,如同是号令一般,立时打破了夜的寂静。霎时,帐内外的东南西北四面同时起火,浓烟滚滚翻腾,呛得刚刚还沉寂在睡梦中的帐内群人在片刻间便已都纷乱不堪。
恍恍马嚣,焦烟烈火漫天冲起,霎时灼热袭人。借着风威,火势刹那就将这整个歇帐完全的茫茫覆盖。“杀!”伴随着一阵呼喝震耳。伏在帐外,早已等得有些迫不及待的凌霄步卒,瞬间便争相着拥冲进了这片帐中。顷刻已是一片混战,但就在这混战当中,一切却又都进行得有条不素,那凌霄天阁的一众门人丝毫不显得慌乱,仿佛这种情景早已经演练了上千次,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与此同时,就在帐外的不远处,此刻一骑青马之上,一人正淡淡的注视着这一切。他两旁仍有大批的弓弩戈卫随行护定,马上的人影于火光的映照中,现出了一张眉心微遐的脸孔。此刻他正凝闭着双目,静静的伏坐在马上,脸上则依然是那般的清冷,没有丝毫涟漪的神情,仿佛正在沉沉的睡着,只凭着左手在不断下意识的轻轻**着鼻梁。
募然火光中人影晃动,一个高大的汉子燎着身形从里面窜了出来。他单手提刀,赤膊半裸,头顶蓬乱已焦,在来往躲避着一阵急发乱射的弓箭之后,已急速的冲奔到了正中端坐之人的马前。扬手一挥,手中冷森森的鬼头刀上挂满了凌厉的风声,掠起一缕寒意直向着这马上之人砍去。
对着当先骑马人的头顶狠狠的一刀剁下,却见马上这人连闪也不闪,似乎已连眼睛都再懒得睁开,只是由着右手的手腕轻轻转动,带着一柄狭长的宝剑瞬时出鞘,自下而上划过了地面。随着剑尖上挑带起纷繁的尘土,那火中余生的莽汉原本还清晰的眼瞳中,一剑过后已微微显得有些模糊,伴着一抹红色夹在尘土间落了下来,他高大粗旷的身躯也随之倒在了马前……
鲜血四溅,任凭着眼前人喊马嘶之声不断的充斥入耳,神色间却仿佛根本不为所动。郁天扬略有倦意的睁开眼来,随着四下的嘈杂之音渐小,他望着那几已染遍了烈焰的夜空,又淡淡的瞧着火海,见里面不断又有几个从冲出来的人影,却又在顷刻间便被自己的门下砍下了脑袋,旋即重又将眼睛闭了回去,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这一切根本也不曾在他的眼中出现过,耳边听着一阵奔忙的马蹄之声愈加的接近,随即方才轻轻的笑了一声,微微侧了侧身问道:“如何?这伙人可正是林家堡的余孽?”
“禀阁主,从他们的衣着武功看来,似乎并不像是我们中原的武林之人!”冯进觉事蹊跷,此刻双眉微蹙驻马停在郁天扬的身边,施礼回禀了一声。却见郁天扬闻听此言,一愣之下,也没想到竟会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一时心中一动,转言狐疑道:“怎会如此?”随即催马纵入了其中。
此时随着两厢的争斗渐渐消忽,这伙帐中的众人终已被尽皆诛绝,只余凌霄天阁的门下在来往搭着几个受伤的同门收队而行。郁天扬踏马四周躲着火势,但见左右浓密昏黑的荒草,两下残风惊起不绝,那些他错以为是林家堡余孽的尸身歪七扭八的散落了满地,遍野折断的兵戟零落,以及纷乱的钱帛,点点的血污下,已是一片凄凉。
以长剑随意的挑起了尸身上一袭残破的衣着,仔细的注目凝视了多时,郁天扬将它们拈在手里,随即又在马上矮身拨动着那些人的手掌看了看,面色随之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而正值此刻冯进也在其后策马赶到。
他跟随在郁天扬身边时日最久,也最知天下大势,而看了郁天扬脸上的神色更是能猜出了八九分,当下微一思索,当即便进言禀告道:“阁主,依属下之见,早些时凌霄城一战,官府军兵被我们来往几路夹击,已是惶惶溃散而败。而中原各派也在数日前尽皆俯首留名卷下,我料想他们断不敢在短时内毁言复来。只那林家堡见势不妙,领着弟子门人仓皇而撤未伤元气,我们原道着他们在此留下些许习作来观察动静,是以这才出其不意一击破之。而今番这些人既然不似中原之人,已必不属他林家堡,想必是自南山过来的人无疑了。”
点了点头,郁天扬也赞同道:“不错,想那西陲青城虽处于五家之尊,且也与我有深仇,但早在北隅天之时便已被我们打的怕了,况他那家主寒先生又向是个欺软怕硬之辈,眼下我凌霄天阁实力如此强横,必决计不敢再行妄动。而至于帝王与战风,我不说你也自知晓,排除这三方,剩下则若不是南山迷幻,则也只可能是鬼延宗了,但刚刚我已留神看过他们的手掌,见他们肤色并无黑淤,已可断定着并没有人曾习练他鬼门的工夫。至于翠南山么……”郁天扬犹豫了一下,方又接着道:“倘若真是他们,在此时派人进入中原究竟是有何用意?”
“且不论它想要作何等打算,我等只留神提防着也便是了!”冯进谨慎的再次开言,郁天扬则沉思了片刻,随即开口吩咐道:“冯进,你便速带队返回阁中传下话去,凡我凌霄门下在江湖中走动之时,若见有不操中原口音且身具武功者都要分外的留神注意,随时禀门奏告。另外为防不测,暂且收敛已占的治下,一时也不必再对林家堡去刻意的进击,暂时便先放他们一马,待有些分晓之后,再出手不迟。”
听郁天扬言语中只命着自己带队回转门中,冯进狐疑道:“阁主,莫非你不和属下等一同回去不成?”
幽幽的一笑,郁天扬瞅了瞅天色,神色都不禁有些黯然,道:“如今已至二月,莫非你已忘了……”听着他的话音,冯进方才恍然一悟,当下也不禁的失笑道:“阁主不提,我倒当真也是忘了,这每年的二月之初,你都要离门独自行往一月有余,连属下跟随您这些年,也都不知您究竟是出去干些什么,平日向来也不敢多问,今日阁主您既然提及,不知可愿得告知一二?”
一带马头,郁天扬似乎对此并不想多言,只淡淡的道:“此事你无需知晓,你且只记好了我刚刚的吩咐便是。”说着带纵丝缰,飞马向东南方向跑了下去,身边的冯进不敢相拦,只好在他身后连声的呼喊道:“阁主,今时不比往日,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些!”
策马一声长啸,郁天扬随着胯下马疾,已转眼已奔出了数十丈,他听见身后呼喊,随即稍勒缰绳,缓马回身扬声高喝道:“呵呵,这中原之地有几人可堪是我之敌,即便有谁能胜得了我,若是我一意闪让,也休想能伤到我分毫。”说闭他再次纵马而行,冯进眼前但见他身后一阵的蹄尘翻涌,片刻之后这一人一马已渐渐的消失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