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只见被穿着工作服男人称为“白姐”的女人从医疗站里出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一条手臂勾搭在他的肩上,顺手抽掉还在男人手里属于薇薇的照片。
“小杨杨,你的面瘫该治了。”女人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将男人的头发揉成鸡窝头,随意的扫了一眼大块跟我,“跟我来吧。”紧接着大摇大摆的回到医疗站。
我和大块毫不犹豫的跟着进去。
一眼望尽,第一感觉就是很整洁也很简陋。莫大的医疗站大厅,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的人,一个服务台一台电脑,以及几张凳子。
女人从服务台的抽屉里抽出一叠纸扔到桌面,指着我说:“你过来把资料填一下。”
女人点了一根烟,靠在服务台后的一根柱子上,微微低着头看着薇薇的相片,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我蹙着眉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拿起笔快速的将薇薇的资料填了上去。
“填好了。”
“跟着我。”女人将烟碾灭随手一抛丢进垃圾桶里,顺手把薇薇的照片放到贴身的口袋里,丝毫没有要交还的意思。
我蹙眉更深了。
大块悄悄的靠近我的耳朵,低声问道:“妹子,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她可能认识薇薇。”我回答说。
大块“哦”了一声就不再问。
女人带我们走到了最后一房间,推开门,一架升降机出现在我的面前。
“叫我白姐就行了。”我知道女人的这句“白姐”是对我说的,大块可比女人……咳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女人按下负一层的按钮键:“这电梯是用来接送死人的,停尸房在下面。”
叮的一声,电梯落到地下一层,随着厚重的电梯门打开,阵阵阴冷的冷风迫不及待的迎面扑来,令人顿时毛骨悚然。
昏暗的灯光、阴森的冷气以及刺鼻难闻的福尔马林味道无一不在告诉着我们这里是属于死人的房间。
白姐带着我们往里走了一小段路,里面的福尔马林味道愈发浓重。
空旷的居室整齐的排放了一张张刚好容纳一人躺下的床、两个装满福尔马林的池子以及数个镶嵌在墙的冷冻柜。
昏暗的白光摇摇晃晃的打在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的红衣新娘身上。
我看见白姐插着口袋的手臂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担忧与懊恼。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个白姐肯定认识薇薇。
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只有三个活人,昏暗的白与鲜艳的红相互交织,阴森森的冷气时刻在侵袭的人的皮肤,一丝寒意从心头蔓延上来。
得到白姐的允许之后,我和大块分开来一头一尾的分别辨认这些死去的年轻女孩当中有没有薇薇的存在。
鲜艳的红红晃晃的晃入人的眼中,女孩们脸上的苍白与身上的红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块忽然猛地一拳砸到他身后的墙上,脸上露出暴怒的潮红。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块一眼,低头敛了敛眸子,继续辨认。唔,相对于大块的身份,我还是对这些尸体更感兴趣。
“她们经过尸检了吗?”由于从小学习中医,常年接触草药,嗅觉也变得特别敏感,在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道下,我隐约嗅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自然死亡。”听我提到这个问题,白姐深深地蹙起了眉头,她从事法医鉴定这项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也许你可以尝试从中医这个角度去分析。”由上而下从左到右的将全部的女孩们都辨认了一次都没有发现薇薇在其中。嗯,还是那句话,无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没有照片上的女孩儿,白姐稍稍松开紧蹙的眉头,似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毫不掩饰的眼里对我的赞赏,话锋一转,“只是,你是怎么确定?”
“京都医科大学。我有行医资格证。她们身上的嫁裳是重点。”
“妹子,难道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听了我和白姐的对话,大块狐疑的走了过来。
看着大块眼里的悲痛,我摇了摇头。
我天生生性薄凉、性子比较清冷,在我的潜意识里,除了阿嬷和黑子哥,其他的生死与我无关。即使看见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也生不出伤心难过同情之情。即便是凡姐或是古大爷,我最多也只是难过一会。学医不过为了我当年心里一直解不开的那个结。
直觉告诉我,女孩们身上的红色嫁裳是最大的疑点,但也仅仅是这样,我的目的是找到薇薇,我并不想深入其中被莫名的事情牵扯到。
大块失望的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白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也不再多问。
到最后,我和大块离开了医疗站,这个被叫做“白姐”的女人也没有归还薇薇的照片。
自出了医疗站后,大块一路走着都低着头,黝黑的眸中还夹着暴怒时的猩红。
虽说大块的年纪比我大,我也从不在他的名字后面带个“叔”字,以朋友相交,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有点不忍,再且一会还要登山。
“大块,你看起来有点儿不舒服。”
“我……”大块猛地抬起头,又猛地垂下,双手搓着衣服,看起来有点儿慌张又似不知所措。
我敏锐的注意到大块这次说的是“我”而不是“俺”,这可是我第一回听大块不用家乡话说这字。我放慢了脚步,静静的等待大块。
“我……看到她们就想起了我的妻子和我的乖女儿。”
我知道接下来大块要说的话肯定与他的过往有关。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是我家姑娘梦梦出嫁的日子,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岂料一个土匪头子看中了梦梦的美貌,想要她当压寨夫人,梦梦和阿华肯定不肯啊,于是那个土匪头子把婚宴上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先是把阿华杀了,然后是当众凌辱梦梦,梦梦承受不了这种侮辱,当场撞墙死了。于是那个杀千刀的觉得晦气就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我恨啊,我的女儿才二十岁!我的妻子还没享福!其他的宾客又是无辜的!只可惜我当时在军中不知情,等我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堆堆白骨,死去多天竟无人下葬!”
说着,大块这个铁铮铮的汉子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名为“懊悔”的泪水汇聚成涓流从眼角流出,冰凉的泪水顿时洒满了这个汉子经长时间风吹雨淋的干燥发黑的脸,打湿了他深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