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
十月的北京。早晨7点。被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孩阻止了一对一的马尾辫女孩和分头女孩终于赶到体育馆，看着时钟松了口气。红衣女孩翻了翻白眼，对这两个依然沉迷于一对一的女孩毫无脾气：“天艳，庄红，我说你们啊，今天这么重要的集合，你们竟然还玩一对一！”
“得，冯敏，”庄红笑道：“你只不过是在意我们忘了你而已！”
“切！”冯敏撇了撇嘴，拖着庄红和成天艳一路走到球场中央，方才展开笑颜，冲几个熟悉的面孔打了下招呼。成天艳瞥得林雪，嫣然笑道：“早啊！”
林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北京呢。”
成天艳尴尬一笑，若非她爸让她先假装上学去，然后支开她妈，让她赶紧回家收拾好一切，由成天阳请假半天送她去机场，她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只是接下来家里的超级暴风雨便得她爸和她弟来面对了。她扫视了四周，讶然道：“一共多少人呀？简直要挤爆了这里！”
“哈，”冯敏扳着手指：“华东、华北、东北、西北、西南、中南六个大区，每区十二人，一共七十二人！”她想起什么，瞧着庄红道：“我记得去年最接近国青队的是你，喂，有啥秘诀？”
庄红目光一闪：“你很想进入国青队么？”
“哈……”冯敏扬头大笑：“这次特训营和国青队选拔放在一起，还是头一遭呢！我非常好奇篮球运动管理中心要怎么在我们之中选拔啊！”
黄融道：“以前不是从地方上挑选嘛，为何这次在我们身上打主意？”
冯敏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听说去年U18国青队成绩很差，若还要参加今年的U19世界锦标赛，实在危险，篮管中心才下这般狠心呢！”
成天艳讶然：“不会吧？”
冯敏耸了耸肩：“居然只得了亚洲锦标赛季军，而且还是一分之差险胜第四名，不然世界锦标赛就没中国的事了！天哪，打得真槽糕啊！”
成天艳惊讶。在她印象中中国在亚洲绝非弱旅，却何至如此？
谈雅永道：“高中篮球大赛二十多年后，体校生和非体校生的差距在慢慢缩小呢。我听豪瑜说了，体校里几个队员的水平甚至不及同龄非体校生！”
成天艳睁开了眼正欲开口，鹤立鸡群的史义琳忽然喊道：“东北队来了！”
成天艳精神一振，她听史义琳说过，东北人身材高大魁梧，民风剽悍，性格中又带有一千年前辽东民族的烈性，天生就是搞篮球的料！这几十年来东北三省向全国输送出许多优秀运动员。职业篮球却因为经济落后而不尽人意，造成优秀运动员不断南下。无论如何，选材首选东北，这点是中国篮球人的共识。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群女孩鱼贯而入。她们一出现在球场，整个篮球馆顿时炸开了锅：“好有范儿！”
“又是哈尔滨五中的三剑客！”
成天艳看到为首的女孩，怔了怔，立刻揉着双眼再次看过去，这定睛一瞧，她差点没站稳，那不是一个月前在上海街球场认识的小易、云南、凤翔她们吗？
一个月不见，她们看起来没多大变化，云南还是一副淡然的神色，似乎天地之间没什么值得她关注的事，凤翔高昂着头直视前方，满脸笑容的小易则不时伸手冲熟悉的人招呼。她们三人所到之处，惊呼、招呼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她们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球员！
冯敏嗤笑：“还是这臭架子！”
“你认得她们？”
冯敏指着最前头的小易道：“这家伙叫易达，和庄红还有豪瑜同是全国最优秀的高中生后卫之一。”
成天艳深深吸了口气，难怪那次比赛中易达给她的感觉简直是天生的后卫，原来她就是那个凌驾于庄红和石豪瑜之上的全国第一高手啊……
“哼……什么高中生，我看她两年来都没完整上过一天课呢。”冯敏朝易达撇了撇嘴。成天艳动容：“两年？就是说她刚高三？”
“没错，和你同届。好歹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和后面两个家伙在哈尔滨五中只是挂名的，我敢说，她们不懂ABC，不懂代数几何，更不认识李白杜甫！”
“后面的是？”
“这高个子叫柯云南，打中锋，这个叫寇凤翔，是小前锋。嘿，她们三人是去年U18国青队的哦，亚洲季军哦，只不过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罢了！”
“呵，谁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
冯敏身影一僵，扭过头，易达正在她们后边。她刚理了头发，眉目之间透出一股潇洒。成天艳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招呼，易达已瞧着成天艳笑出声：“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姓成咯。”
成天艳咬着嘴，点了点头。
“难怪，久仰，”易达抬起双手煞有介事拱了一下，眼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了一边的庄红：“差点，代替她站在全国总决赛的舞台上呢。”
庄红脸蓦然一沉。易达一声轻笑，转身踱着方步走开了。
这时一位油头满面的中年人走上台，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大家好，我是篮球运动管理中心的谭畅副主任，在此代表篮管中心热烈欢迎各位球员参加这届全国青少年篮球特训营！希望大家在这两周里好好表现，教练组会评估你们的表现，决定U19国青队大名单！”
“哦哦哦！”球场发出一阵惊呼声：“以前没这样选拔过呀！”
“听说去年U18国青队的成绩很烂，所以才要从我们之间选出啊！”
一听到“U18国青队的成绩很烂”这番话，易达霍然张开双眼。寇凤翔皱起眉不满地嘟哝一声。唯有柯云南微微闭着双眼，一脸淡漠。
“接下来我要介绍特训营教练组各位教练！”说话间，一位光头中年人率先跨步上场，他约莫1米90的个子，挺着将军肚，眉目之间流露出一种运动健将的气派。紧接着七个人也走上了台，为首的是架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后面则是一位约莫三十岁，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很是干练的女子。
冯敏和谈雅永见得那女子，不禁“咦”了一声。那不是三个月前在杭州和她们一道看球赛的国家女篮队长关云么？
谭主任指着光头男子道：“这位是总教练苏晓，还有这五位大学教练，以及从国家队调过来的两位教练，关云和保伟人。”
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关云，以及她身边大约1.95米身高，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的四十岁开外的男子，正是前国家男篮队长，保伟人。
“原来关云早就退役了，不过，”谈雅永低声道：“我总觉得，保伟人边上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瞅着眼熟啊？”
“莫非——”冯敏目光一亮，就在此时，戴着黑框眼镜，理着极短头发的中年人恰恰接过谭主任的话筒，淡淡道：“各位好，我是庄锋。”
他脸忽然一冷，对着话筒大吼：“华北联队，第三个人，立刻出列！”
大家一怔，庄锋又大声重复道：“华北队第三个人，现在马上出列！！”
一阵响声，一位黑衣女孩红着脸从人群挤出来，不安地抓了下衣角。庄锋冷冷道：“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我，我只是看下时间……”黑衣女孩满脸尴尬。庄锋鼻子里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指着黑衣女孩：“既然你这么关心时间，期待早点结束，那我成全你。你现在立刻回房收拾，滚出这里！”
此话一出，全场霎时安静下来了！
黑衣女孩脸色已然惨白无比，颤声道：“我错了，我不敢了！”
庄锋一指门口：“马上滚！关云，你马上处理下！”
关云一怔：“可是……”
苏晓皱起了眉：“庄兄，饶过她吧，下不为例。”
庄锋霍然转过身，他的眼镜反射出一丝丝寒光，冷冰冰地道：“这些人太散漫了，我必须要杀鸡儆猴，确保球场纪律！”
听得这番话，谭主任晃动着肥胖的大脸，满脸笑容就是不说话。苏晓见谭主任没说话，也就沉默下来了。黑衣女孩见状，心肝俱裂，“噗通”跪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求求您了！”
庄锋干脆扭过头，不再瞧那女孩。
见黑衣女孩的眼泪和下跪都无法打动庄锋，所有人倒吸了口气，一下子人人自危起来！特别是一向嬉皮笑脸的冯敏大气不敢喘，暗暗庆幸她刚才及时收敛，要不这会被赶出体育馆的就是她！
黑衣女孩被关云送出体育馆后，庄锋这才环视了下全场，冷冷道：“你们听好了，这是以国青队选拔为目的的全国青少年篮球特训营，是比地狱还地狱的地方！若你们还以为像以前一样，只是来玩玩，只是来打打几场比赛，只是来顺便游览下北京，那么抱歉了，这次我要把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们统统打下地狱！最后，能从地狱翻身起来，能奋力向天堂爬上去的球员，才有资格入选国青队征战12月份的世界锦标赛！你们，都记住了？”
一阵沉默，唯有轻轻的呼吸声。
“记住了就大声说出来！”
顿时，全场爆发出一阵大喊：“记住了！”
“我听不见！”
“记住了！！”
“我还是听不见！！”
“记——住——了！”
庄锋嘴角牵扯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很好，现在立刻向后转，排好队，去操场跑三十圈！”
集训不好玩！
“呼……呼呼……”大家摇摇晃晃，总算跑完了三十圈，纷纷支着腿大口喘气，有的人甚至瘫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成天艳脱下长袖运动衣，见运动衣给汗水完全浸透了，稍一挤都可以挤出水，不禁苦笑。从开跑的那一刻起，她就和林雪并肩而跑。她知道三十圈绝对不是小事，要跑下来就得调整好呼吸，保持着匀速，绝不受其他人的影响。如今她们算是互相撑持着跑下来了，一向体力很好的林雪居然大口喘气，汗水正涔涔而下。刚才有九人实在撑不住而停下了，当即被庄锋无情地赶走了，并朝大部队吼道，如果想滚回家，那么现在便可以休息！
你说，有这样的魔鬼教练盯着，有谁还敢放松？敢停下来休息哪怕半秒？
关云拍手喊道：“大家可以回体育馆休息下，10点还有个测试！”
大家听得关云的话，如蒙大敕，纷纷掉过身争先恐后地涌回体育馆。
成天艳抬起头，忽然发现谈雅永在前摇晃了下身体，几乎站立不稳。她急忙冲上前扶住了谈雅永，这一扶之下，她惊愕地发现了，谈雅永的脸惨白如纸，嘴唇更发青着！
“雅永，没事吧？”冯敏和黄融见状也奔上来。
谈雅永咬着嘴摇了摇头，忽地脸色一变，猛然甩开成天艳的手，才跑了没几步，又猛然停住，喉咙里咕嘟了几声，终于“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雅永！”成天艳等人愕然看着谈雅永吐出的秽物在脚下不断散开！众人捂着鼻子纷纷避开，满脸同情地看着这个卷发女生。
谈雅永捂着心口直吐得天昏地黑，好几口还吐到了成天艳的场地鞋上。终于，她最后一口吐完了，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就要倒下。成天艳急忙伸出手，和冯敏一道堪堪支起了谈雅永。
关云挖来了沙子，利落地洒在了谈雅永脚下的秽物上。
谈雅永靠在冯敏怀中喘息了一会，方才用手背擦了下嘴，颤声道：“没事，我……我只是恰好来了而已。”
一阵沉默，冯敏大叫：“那你还跑什么啊！别继续了，我替你跟教练请假吧！”
谈雅永还没说什么，她们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接着，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回房的话，就不用回球场了。”
成天艳霍然转过头，庄锋正冷冷地瞧着她们。谈雅永惨然一笑，道：“我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坚持，是吧？”
庄锋的嘴角牵扯了下，没说话。谈雅永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扶我回体育馆。”
“雅永！”
“没事，”谈雅永虚弱地摇了摇头：“早晨我吃了散利痛，现在又吐光了，腹部终于不很痛了呢！”
“你……”这么说刚才谈雅永忍着腹痛坚持跑完了三十圈，为了不让她们发觉，所以一直强撑着跟上她们的节奏？
庄锋冷冷道：“实在撑不住了想请假，我也无所谓。反正，你们这样的球员在这里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冯敏冲庄锋的背影恶狠狠扮了个鬼脸，恨声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俞教练可不会这样呢！再说，”她扭过头，蹙着眉看着谈雅永苍白的脸：“你这么虚弱，接下来的测试绝对反映不了你的真实水平啊！”
谈雅永苦笑：“你们觉得，庄教练会另行安排时间给我么？”
冯敏顿时语塞。
冯敏和成天艳一路架着谈雅永回到体育馆，扶谈雅永躺下来，黄融蹲下身替谈雅永按摩着腹部。
“啧！又是冷水！”冯敏烦躁地摔开矿泉水瓶：“这里就没热水么？”
一杯热水适时端到了谈雅永面前，谈雅永勉强直起身，冲关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成天艳忙接过关云从办公室倒来的热水，吹掉热气方才端给谈雅永。谈雅永好一会才算是喝完，长长呼了口气。
“关教练，谢谢您！”冯敏瞧着关云，衷心道。
关云正欲开口，庄锋朝她喊道：“过来！”
关云叹了口气，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谈雅永的肩，好言道：“不会马上轮到你们的，赶紧休息吧。”
谈雅永点点头，重新躺下。成天艳望着关云远去的背影，呼了口气。她至此知道了关云便是前国家女篮队长，也是这十年来的传奇人物。她也听冯敏说了，关云去过杭州，也很欣赏成天艳和翔光女篮。
成天艳对此受宠若惊，期待着与关云面对面这一刻，然而，一个上午关云对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待遇。她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在华东大赛打得风生水起，到了全国就未必是最强啊。庄红是华东第一球员，还不是输给了易达。易达是全国最强的高中生，在亚洲锦标赛却被打得满地找牙……所以没必要因为得到关云的欣赏就飘飘然。况且庄锋不是说了么，像她这样的球员，在这特训营里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看看才一个上午的功夫，庄锋就毫不留情赶走了十个人，也不屑了解那十人是否真的具备进入国青队的实力。
“会议上不是说了吗，不要和球员关系太亲密，”庄锋冷冷地道：“她们的问题让她们自己解决。你要记住，你是教练了，不再是队长！”
关云低着头，默然无语。
“懂了？”
“懂了。”
“好。接下来，你安排测试。”
测试共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即身体素质部分，考一百米冲刺跑、折返跑、助跑摸高等。第二部分是个人技术部分，测试一分钟内投篮、左右手上篮等。第三部分则是实战部分，通过对抗赛来测评一个人的篮球意识与攻防素质。
第一、二部分在这天全部测试完毕，第三部分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进行。
冯敏扶起谈雅永，跟着保伟人到了二号球场。保伟人转过身，拍手道：“华东的先坐着吧，东北联队先做！”
易达她们脱下了外套，按照保伟人的吩咐开始了测试。另一位大学教练不断按着秒表，或者看刻度表，向保伟人报着数据。保伟人不断往笔记本上填数字，不时露出笑容。他也确实很是满意，东北联队部分队员的身体素质委实出色，尤其是号称全国第一中锋的柯云南，她的助跑摸高居然达到了3米10。相对于柯云南，史义琳的助跑摸高只有2米85。
易达的100米跑出了10秒91，折返跑也跑进了满分所要求的秒数。
成天艳特地找黄融一道跑，即使如此也才11秒09，黄融堪堪11秒05。
还没等成天艳等人感叹完东北联队的身体素质，又被她们的个人技术测试的成绩彻底震撼住！东北联队十二人中十人的左右手运球上篮都得了满分。这还不是很难，一分钟投篮部分，易达几乎百发百中，拿下了全场最高分！然而，冯敏仅输易达两球，令易达不禁对这个背后说她坏话的人另眼相看。
成天艳一百米跑在全场人中列第四，折返跑更跑出了满分。她左右手上篮仅一次弹筐而出，一分钟投篮成绩不高也不低。
比起自己的成绩，成天艳更在意谈雅永的状况。虚弱的谈雅永咬着牙做完了测试，也亏得她个人技术确实出色，捞了不少分。一轮做下来，她浑身是汗，脚步不稳，靠在冯敏怀中轻轻喘息。
保伟人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终于拍手道：“到此为止了。下午3点在一号球场集合！”
听得保伟人这一宣布，一直绷着神经的谈雅永蓦然放松，终于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