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
哨响。
贝贝踏步上场，一眼便瞧见她了。
“我来对位你了，高兴了吗？”贝贝淡淡地道。
李若奇沉默良久，说：“我也是。”
“好，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终于，到了，”一位女孩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体育馆喃喃道：“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以观众的身份来的。”
她，正是久违了的“魔女”石豪瑜。
高达红静静地喝着水。成天阳低声道：“真不好意思，你上半场表现很好，但我换下你了。”
高达红抬起头，瞧着成天阳微笑：“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她扭过头，轻轻叹道：“不得不承认，和她对位的短短一节，便让我自叹弗如了。”
成天阳拧过头，痴痴地看着贝贝。
球一下一下地敲着，吴家贝的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
上半场玩够了，是该让这支徒留外表的球队看看种子球队的实力了！
手腕一紧，吴家贝脚下当即发动！电光石火之间，对位的许明雯尚未反应过来，吴家贝已经突破了许明雯的防守，她的运球重心如此的低，许明雯想断下便是妄想！
“掩护！”
“不用！”吴家贝喝道，她个子只有1米50，在翔光的禁区里却毫无惧色，倒不如说是，她根本不把这般防御放在眼里！
“小个子在球场上的生存之道，便是——”吴家贝一个急速的变向换手运球，又是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运球——
“运球了！”
翔光众人眼睛一花，竟是没看清吴家贝到底去哪了，旋即听得叶颖杰惊呼——贝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翔光后方！
贝贝有如一尊天神般降临在翔光篮下。她身姿曼妙，只要抖动手腕，球便可以遵从她手腕的指令，投入到篮圈的怀抱之中。就在此时，她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哇——”贝贝猝不及防，在空中被那人撞得跌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吴家贝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悚然动容——李若奇！
“翔光9号撞人犯规！”
贝贝爬起身，蹙眉看向了李若奇，李若奇扭过头瞧着比分牌，一脸漠然。贝贝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罚球线上。两罚全中。
史义琳笑道：“冯敏啊，你们的打法和光明真的很相似哦！”
冯敏挤眉弄眼：“你又要开始分析我们的区别么？”
史义琳微笑：“首先说一号位。论传球技巧，家贝自然比不上雅永。但她的传球极具威胁，速度又很快。更胜在稳定，极少失误。”
谈雅永撇了撇嘴。
“再说二号位，冯敏你的三分球独步华东篮坛，相对的，邱威琦就是个默默耕耘的角色，但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发挥稳定，是值得信赖的得分手。
“其次是三号位，哎呀妈呀，贝贝实在太耀眼了。她的球技就和她的容貌一样，教人久久无法呼吸。”
冯敏促狭地笑了笑：“如果，我防贝贝呢？”
“你觉得你成么？”史义琳直冲冯敏翻白眼。
冯敏一声大笑：“我也不知道我成不成！”
“不过，”史义琳叹道：“家贝和贝贝，确实谁也少不了谁。可以说，贝贝有了家贝，才能散发出无可隐藏的光芒，成为无人可敌的超级前锋；而家贝有了贝贝，才真正成为华东超一流组织后卫啊！”
冯敏含笑点头：“你是说，豪瑜因为个人技术出众而不需要好队友，但家贝没有了贝贝，就不能算得上是华东最强的组织后卫，是么？”
“正是，”史义琳微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们高一的时候，华东后卫双璧崛起，只属于天才的时代；高二时一些苦练成材的球员追了上来，真有趣呢……”
冯敏笑道：“听起来似乎在夸我呢。”
史义琳笑：“你脸皮还真厚。”
“相当厚。”背后忽有人朗声笑道：“要不怎么会是我们苦练成才的典范呢？”
众人一怔，不约而同扭过头。一位马尾辫女孩正冲她们微笑。不是石豪瑜是谁？冯敏惊呼一声，扑上前狠狠抱住了石豪瑜：“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石豪瑜伸出手，温柔地拍着冯敏的后背。
“你好吗？”冯敏热泪盈眶。寒假的预选赛，石豪瑜坐着轮椅过来，要求冯敏毫不留情打击浦东进而让浦东高中惨败后，冯敏总觉得内心有愧。如今故人相见，冯敏终于顾不得矜持，只想狠狠地抱着石豪瑜，感受着石豪瑜的体温。石豪瑜用力挣脱了冯敏，笑骂：“你还要揩我油到多久？”
冯敏不顾谈雅永鄙视她的目光，只情摁着鼻涕。史义琳白了冯敏一眼，看着石豪瑜微笑：“赶上了高考啦？”
石豪瑜笑道：“怎么？担心我落榜？”
史义琳大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算躺着考也可以上一本。”
“得，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呢。”石豪瑜说着瞥得史义琪，朝她温和地点头：“谢谢你，那时候送纸条过来。”
史义琪脸一红，躲到史义琳背后，垂着头不敢瞧石豪瑜。史义琳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坦然接受的，不过，我要批评你，跑来了杭州都不通知我，让我这地主做得太没面子了，该罚不？”
石豪瑜哈哈大笑：“该罚，该罚，有空吃顿饭就行了。”
“话说回来，你变了不少啊，”史义琳由衷地道：“两年来，你给我的感觉是清冷孤傲。不知道你的人还以为你很高傲，不屑和我们往来……”
石豪瑜默然半晌，叹道：“是啊……住院休养这几个月，让我想了好多好多。况且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的华东大赛，更要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啊……”
“喂喂！”冯敏嚷道：“还有CUBA啊！别说得好像我们再也不会打篮球似的！”
“哦，忘了还有CUBA！”石豪瑜莞尔一笑，只是她的笑容中有多少落寂？这帮可爱的女孩并不知道，几个月前石豪瑜听从了妈妈的恳求，彻底放弃了篮球，也意味着她上了大学不会征战CUBA，更不会和她们同台竞技了。纵横华东的魔女从此消失。石豪瑜不想告诉她们，何必让她们白白伤感呢？她瞧向球场，却一阵低呼——
“贝贝居然上篮未中？”
“贝贝居然上篮未中？”全场人惊呼中，贝贝愣愣地看着球在篮圈上反弹了出去，她刚才感觉到了，那小个子在空中暗暗压住了她的手臂。她做得如此的隐蔽，裁判没发觉……两人一落到地上，李若奇猛然挤过贝贝，她的力道之大，贝贝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李若奇趁机抢先拿到了球！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李若奇身后！
吴家贝！
吴家贝大喝一声，硬是把李若奇手中的球钉下来了！
“哦哦，是追身盖帽！”
“这才是真正的光明之魂！！”
“哼……”李若奇瞪着控球上来的吴家贝。吴家贝这一漂亮的盖帽确实稳定住了局面。不过，这不要紧，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没完成呢。
尽管来吧，所谓的超级前锋。很快，我会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贝贝高高跳着，她知道身后是李若奇，她本不用去在意。她却忍不住在意。
为什么她一直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为什么她被队友挡住还是如此锲而不舍。
最重要的是，那人，在休息区里坐着的那人，为什么神情如此的平静。
人一在意，就无法全力以赴，速度会发生一点点的停滞，动作也会发生一点点的变形。李若奇本不会放过这个稍瞬即逝的时机。
贝贝只觉手臂剧烈一震！她竟然在空中，吃了李若奇结结实实的火锅。
“别慌！”吴家贝脚步不停，撤回到了后场！
许明雯见吴家贝到位，无奈，停下脚步，竖起手指喊道：“没事，慢慢来！”她瞧向了李若奇。这小个子和上半场真的不同了，她要做的便是因势引导，让这小个子的情绪成为能够左右这场比赛的正面能量！心念一转，许明雯突然朝内奔去！
“你跟我说，后卫的生存之道是运球，那我告诉你——”
手中的球猛然一甩：“还有传球！”
“糟糕！”光明的防守本稀疏得要紧，经许明雯的冲击，顿时撕出个口子！光明众人见叶颖杰空当处接定球，齐皆失色。邱威琦一跺脚，狠狠扑向了叶颖杰。她堪堪冲到叶颖杰身边之时，叶颖杰却当着邱威琦的面，一扬手！
吴家贝的头随着球做出个抛物线的动作，然后——她瞧得球停在了李若奇手上。
光明门户大开。这感觉真美妙。更美妙的是，打到现在，光明高中终于结结实实吃了她的一记三分球。她静悄悄地磨磨炼了一年，贝贝永远不知道的三分球。
“唰——！”
“混账！”吴家贝情不自禁破口大骂！
究竟谁更任性
“啊呀，”冯敏笑道：“看这传球，这速度，翔光结结实实抄袭我们呢。”
石豪瑜淡淡道：“好用的自然拿过来用。又偏偏光明的防守确实不怎么样。”
“话说，这小个子居然投出了三分球，我以为她会就此上篮呢，面前那么空！”
“显然，三分球更能打击光明，”石豪瑜道：“这小个子确实聪明，不断犯规以打断光明的节奏，更令贝贝打得不那么痛快了。”
“哦？”
“光明高中以运动战见长，自不容节奏上有任何停滞。”
“可是，”谈雅永道：“以前好多球队试图破坏光明的节奏，无论是贝贝还是家贝都能应付得来，为何，这次贝贝有点失常？”
史义琳忽然道：“我认为，和贝贝对位的是旧相识有关系。”
石豪瑜肃然动容：“旧相识？”
“不错，体校的队友。”
“体校？凭这翔光9号的身高，不应该被选去体校啊？”
“贝贝原本也不该去体校啊，”史义琳叹道：“她原是厦门市少年艺术团的，就偶然在一场少年宫的篮球赛中客串了下，结果被体校教练看中了。”
“哦！”
“父母当然不同意，一来，贝贝哪有多余的精力打球呢，二来，父母实在看不出篮球有什么好。毕竟在中国，女子篮球运动员的前途可不怎么样。”
众人无语。
“可是，贝贝那次比赛后，对篮球产生了浓厚兴趣，闹着要去体校。她父母想了想，反正小孩性子吧，便同意让她去体校打打。就这样，每个周末贝贝除了去艺术团跳舞外，还要去体校打篮球。”
“贝贝的童年不是一般的忙碌啊。”冯敏叹道。
“嗯，贝贝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喜欢的事，无所谓忙不忙累不累。况且少年篮球队本以兴趣为出发点，训练并不严厉。”
“然后，变化就在这小个子进入篮球队那一天发生吧。”冯敏双手一拍，笑道。
“不错，”史义琳道：“我也不明白为何这小个子会被选入体校，她很有天赋是没错，但身高实在太吃亏了啊。相对的，贝贝还要跳舞，不可能在篮球上完全投入，这也罢了，她居然还真有天赋，被教练宠得找不到方向。你说，这样的两人，会有怎样的故事？”
“啊哟！”冯敏促狭地笑了笑：“身高、容貌、球技甚至人缘都是贝贝更胜一筹，也难怪这小个子要妒火中烧了！”
“偏偏，”史义琳叹道：“初中时这两人竟然念同一所学校了。”
“这下真的大乱了！”
“倒不至于，有任小欣呢。也只有她可以调和贝贝和李若奇的矛盾。初中时她们战无不胜，大家相信升到高中的话，有这金三角的龙翔高中便可以问鼎冠军，甚至在华东大赛更进一步，摆脱八强的宿命。”
“所以可以理解，贝贝和李若奇相继离开后，对龙翔高中的打击有多大了。”
“是啊……我很同情任小欣，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换是谁都不好受的。”
“难怪任小欣愤世嫉俗，看谁都不顺眼。”
“嗯……”
谈雅永忽然问道：“任小欣最恨的是谁呢？”她这一问，史义琳反倒沉默下来了，好一会才叹道：“贝贝本来就独来独往，她一走，反倒让龙翔每个人自觉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所以，李若奇的离开反倒是致命打击了？”冯敏目光闪动。
“不错，据我在预选赛所见，李若奇已经被培养为龙翔的核心，任小欣甚至情愿退居二线。她们卧薪尝胆便是想在华东大赛给光明高中带来羞辱。可是，李若奇不告而别，任小欣和龙翔真的崩溃了。”
“所以，究竟，谁更任性呢……”
“无论如何，”石豪瑜忽然道：“人在世上便是一道互相牵扯的网络，你牵扯了一端，必然有另一端甚至好几条线给震动下……”
成天阳静静地看着贝贝，这位邂逅于那个晚上的女孩，这个仅仅在对伊水的比赛视频中就征服了他，在今天的比赛中更一步一步地占据了他的心的女孩。
按理说，天生的性别优势使男孩从来不会在运动方面对一个女孩顶礼膜拜。可是，贝贝是例外。
“天阳。”
成天阳蓦然惊醒，才反应过来是许明雯在叫他。
“我明白你为何在暂停时换下我，为何让达红和若奇配合冲击光明的防线。”
“是因为这位极具奉献精神的组织后卫吧，”许明雯凝视着球场，低声道：“首先是贝贝，再三被若奇骚扰，心态有点乱了。”
“然后，需要队长出面擦屁股。”
“若奇的三分球又让光明队长彻底下决心一对一盯死她。”
“很不巧，这光明队长又是如此默默付出而无怨无悔的人。”
“若奇的计划就是这样，不断扰乱当家王牌的心态，从而使得她出现失误，继而失去自信，再以出乎意料的三分球惊动光明真正的核心。”
“让这个光明核心不断燃烧自己，将自己燃烧个精光的时候，就是，我们采收胜利果实的时候吧……”
许明雯轻声一笑：“不愧是可怕的小个子。”
成天阳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脸已经完全白了。
“呼……”吴家贝皱眉看着李若奇。刚才暂停时吴家贝自告奋勇一对一限制李若奇的突破和三分球。暂停结束时翔光却派上了翔光8号，和李若奇组成了锋线双雄。这也意味着，翔光放弃稳打稳扎的战略，要以快节奏与光明对打。短短的几分钟内，双方已有如狂潮般往返奔跑了二十多次。
如今，吴家贝开始觉得自己有点累了，她这场比赛一直没下场休息过，况且她开始担负起封杀李若奇的任务，得赶紧收拾掉这个讨厌的小个子才是啊……
“乔丹！”
有些观众闻得此话，情不自禁扭过头寻找着，有的人甚至窃窃私语：“不会是迈克尔·乔丹吧！”他们一瞧得被称作乔丹的人，不禁又气又好笑。原来只是个女生，也即站在南丹身边的长手长脚女孩。长手长脚女孩扭过头，见得一人举着小册朝她奔过来：“教练让你填好，完了给我！”
乔丹点点头，接过便填起来。南丹皱起了眉，不满地道：“这么晚？”
乔丹宽宏一笑：“填好了。袁圆，一起看比赛吧，也不差这几十分钟。”
袁圆感激地看了乔丹一眼：“比赛怎样了？”
南丹道：“打得差不多，光明也没放开手脚。”
乔丹道：“我倒是觉得翔光全队防守不错，光明确实碰到了硬骨头。”
“哼，无论对手是光明还是翔光，我们一定能从她们身上跨过去。尤其是你，一定会夺走贝贝的华东第一前锋的地位。”
乔丹一笑：“你又来了，我有多少刷子我还是很清楚的。”
南丹霍然转过身，直勾勾瞪着乔丹：“你可以。”
“我们这般苦练一年是为了什么？我情愿接受教练的调整又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相信你自己能够越过贝贝，站上只属于你的巅峰才是啊。”
一阵沉默，乔丹低下头，静静地看着球场。
“光明发球入场！”
吴家贝再次接定球。这样已不知多少次。这次，她却觉得额头上的汗水似乎多了一些，以往不怎么贴身的球衣此时却有点紧。
“家贝！”
吴家贝蓦然惊醒，她看到了，贝贝已经晃过高达红便朝篮下奔去，这是翔光此时此刻的漏洞，也只有贝贝这位进攻触觉敏锐之极的超级前锋才能看到。她也能看到。若在平时，她已经一个精准的传球，贝贝得分，一切又回到起点。
吴家贝这次却突然发现，她的腿部不知怎么的使不上劲。腿部即使不上劲，便无法跨前一步，更不用说传得精准。但贝贝已经起步了。这时机一瞬即逝。
她只得原地传了出去。既然没有腿部的发力，球自然飞得歪歪扭扭。速度、力道自然打了折扣。贝贝做梦都想不到吴家贝的传球会打了折扣。
然而，贝贝就是贝贝，她猛然顿住脚，旋即朝后一扭腰，身形潇洒，衣袂飘然，大鹏展翅般从后边托住了球。高达红已冲到她面前，做梦都没想到贝贝还会再次后撤，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贝贝拉开了空间，在她眼皮底下轻松跳投得手。
冯敏讶然笑道：“我还以为会传到篮下然后躲过达红的盖帽从而挑篮得分。谁料到家贝算出了这点，让贝贝后撤一步跳投。这对光明双璧真有够妖的！”
谈雅永沉默了一会，摇头：“不对，刚才只是运气好。”
石豪瑜目光一闪，深深地看了谈雅永一眼。谈雅永没察觉到石豪瑜复杂的眼神，她的眉头拧得越来越深：“这是个，讯号吧……”
陨 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