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班
燃面店今天竟然停业了,在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中它倒实现了台风眼般的宁静。买苹果的老耿也不见了踪迹。不过,所谓“庙小妖风大”,这店铺附近的疑点太多。
燃面店的店门是那种玻璃材质的,里面各挂又一层厚厚的帘子,环型软锁此时冷冷地扣住了两扇门,只有中间还留着两三厘米的缝隙。听旁边卖煎饼的大叔说,店主今天很早就出门去了,因为这附近的商贩和他也不是什么熟人,所以无法得知他的具体情况。“不至于是怕我来享受优惠吧!”我一边回想着他昨天那带有“清仓大甩卖”气质的美好许诺,一边眯着眼睛往门缝里面望去——只能看见正对店门的灶台和临近几个收拾得颇为干净的餐桌。我猫着腰把手伸到背后从包里掏出手机,低头设置了一个五秒延迟的闪光拍摄,然后用手指头夹着把它侧着塞进了门缝。(我要郑重声明一下:我,此举纯属急中生智而不是什么轻车熟路。)
我在得到的照片上看到了店内左边墙上挂着的的餐饮服务许可证书。发证日期是在两天以前的。
“隐星有没有可能是一起行动的,或者,会不会存在一些帮助他们完成任务的普通人?”
我回头问我身后的界,他正在那里自作主张地望风。
“星纪规定了的:隐星在人间只能单独行动,彼此间不发生联系,他们不可以发展地上的联络人。如果普通人帮助他们,应该也是一时受了蒙蔽。反正,侦探你一定要记得:隐星一共只有七十二小时的时间。”
界兢兢业业地回答说。
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隐星不孤单啊!我心想。这个隐星要极快地取得这种店主身份,然后又要预估出我会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我把界撇在一边,走到昨天卖苹果的那个老耿站的地方,蹲下身子看来看去——犄角旮旯那两三个烂苹果应该就是昨天不幸遭遇“车祸”的难兄难弟了,此刻灰头土脸的,倒稍微有那么点可怜。
想来那苹果商的可疑在于:他如何就被弄翻了摊子,还有,要是我的摊子被奥迪弄翻了,我会第一时间去拦车而不是捡苹果——毕竟那车的速度还没有到脱了鞋子也撵不上的地步,而资深小贩的奔跑速度又不可小觑。不过现在,第一个问题可以解释了。因为这边卖水果的摊铺大部分是流商,也就是说每天的位置是不固定的,今天在巷口,明天来得晚些了就可能排在了巷尾,更有甚者今天在城东、明天在城西地和顾客与城管同时打着游击。脚下这条小吃街的特别之处在于:为了防止过多的小贩堵塞基本交通,也为了让摊位显得更井然一些,管理者在地上设置了木桩以分割摊铺位置。因此,流动商贩们往往喜欢把拖车或某筐子的绳子绑在木桩上,所谓先到先得,以宣示自己今天的“主权”。在我蹲的这个拐角处,可以想象,一辆直角转弯的车如果贴边过头,绊到地上横斜的某条绳索会引发怎样的连带后果。
*
“手机在去南门的路上丢掉了?多少钱的,一千元以下就算了。”
年轻的保安睁着他的大眼睛说。
“五千的。很要紧,很贵重。”
我觉得只有报个这么大的数才能博得应有的重视。
保安似乎还是不太相信,打量了一会儿我的寒酸样。但他还是起身了,亲自领我们到了旁面的监控录像室。
“负责的人都去参加新手培训会了,我也要处理一些东西,你们自己倒一下,弄清情况了再向我报告。后面我们会处理。”
保安说着走向另一头的办公桌。
“昨天的录影都在viewer499文件夹里,其他的你们不要乱点!”
他抬手补充道。
界自认为机智地挡住了保安可能的视线,在我后面站着不说话,看我果断地打开了viewer498、viewer499。
原来,那辆白色奥迪车是在前天晚上停在我们学校南门前的。夜色中下车的是一个公子一样的人物,纹理烫,身穿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搭配着浅色(白色)的小衫,西装的裤脚微微挽起,很潮。在关上车门前,他潇洒地把墨镜摘了扔到车里,又取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瓶子对自己喷了有喷,漫长的一切完毕之后他才走去街的对面。昨天早上,他不知又从哪里返回了,东倒西歪的。我正是在他落座不久经过的。大约十分钟以后他才发动汽车——那么猛的起步,跟老虎屁股被锥子扎了没什么两样。好小子!不知是哪里的富二代呀,都玩到我学校门口来了。
可惜校园的摄像头监控不到外面的街道,我能得到信息也就这些了。那时髦的家伙恐怕是心血来潮,但以现有的这些状况,我无法直接排除此人是隐星的可能。其实纨绔子弟的来龙去脉向来就是模模糊糊的,我只能暗叹:刚才算是“庙小妖风大”,现在可以唤作“池浅王八多”了。
“算了,我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估计不是在南门路上丢的。”我起身问候此时在背后狂刷微信的保安。
“哦,没发现是吧。小伙子,回去再找找,一定能找到!”他终于露出了微笑,这微笑是那种人一旦觉得某事不会再麻烦自己以后所发出的那种微笑。这个,我能理解。
“辛苦你了!”我说。
我觉得,今天我说的谎和做的不光彩的事真真是超过前面好几年的总和了。
*
中午已过了,太阳渐渐往西倾斜,散步的云捂住了它的一角,使人也有困倦的意思。
“那个白痴不是隐星,侦探你可以直接排除。”
界出门还没走几步就冲着我说。
“怎么,你说录像里的那个公子哥吗?有什么理由吗?”
“因为……因为我认识他。他也是你的一个助手。”
界不是很情愿地说。
“他叫作‘班’吧。”
我沿着今早新出现的一轮刺痛浅浅地划着手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