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哼，冬术。这种事搁在奥雅或者是帝启弥，你兄长说的价码或许能做得了，不过你也知道咱们的规矩，我带弟兄们出来‘吃肥货’，是要向长老会的大长老提前打商量的，况且我还有要事为罗太西尊主办理，这种争抢渔场的虾皮小事，难道还要我亲自出马吗？”问话之人正是那秃顶大汉，似乎对此事蛮不在乎。
冬术连忙答道：“哎呀呀，奥伦库大哥，瞧您说到哪里去了。这家兄自然是我的亲人，可您也是我冬术的大哥啊，在座的诸位也都是共患难的好兄弟。自从加入咱们‘额日敦苏克’，承蒙奥伦库大哥与各位兄弟的关照，没有你们，我冬术哪能活到今天？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报答大家。”
冬术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只可惜我们部族突遇灾难，迁移至此，却饱受南洋鬼的欺负。部落里人口稀少，战兽年幼，就算我想助家兄一臂之力，为咱们北海人出口恶气，可还是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啊，这才将心中苦恼说与各位好兄弟。”
“咱们‘额日敦苏克’的兄弟姐妹们哪一个不是讲义气的北海英豪？听到这种仗势欺人，欺压咱们北海苦命人的不平之事，大伙儿都是义愤填膺，想要仗义相助。”
“我就动了点私念，想解决自家部落的困难，让那些南洋鬼吃些苦头，受点教训，要他们知道咱们北海人不是好欺负的！另外呢，我想借这个机会回报大家多年照顾冬术的恩情，让大伙儿落些实惠。于是就想请大哥和各位兄弟出手相助，当然绝对不会让大哥和众兄弟们白白辛苦，我和家兄一定好好答谢诸位。”
“所以请大伙不必见外，奥伦库大哥您说怎样便是怎样，都是自己兄弟，您又是最会照顾小弟的大哥，我听您吩咐便是，家兄那里自有我来说。”
那冬术一番讲话，只说得其他人连声称是，有几个更是在旁高声附和，要教训教训南洋鬼，壁阁里顿时聒噪起来，只是那大哥奥伦库却不作声。
这时，德吉布和萨娅将热好的饭菜汤水端上来摆满桌子，那八个乌都舍便大吃海喝起来。
按照德塞奇的嘱咐，德吉布和萨娅按照普通客人正常对待他们三人，免得引人注意，又将小娜璐安置在僻静石室，以备不测。
萨娅厨艺非凡，那些“乌都舍”吃的连连叫好，都没想到在这偏僻小店，竟也有如此美食佳肴。那八人吃相粗鄙，只听得壁阁里大呼小叫、叮叮咣咣响个不停，想必是刀叉、短剑、盘碗、盆钵之类的餐具在众人的争抢中碰撞互击所发。
待上了两轮饭菜，嘈杂之声略待消停，这时，有一人赞道：“嘿，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还能吃到这样的好菜肴，这老婆子的手艺不错啊！就算莫斯利特那几家叫得上名的大馆子，这口味也有的一比啊。”
另一人附和道：“不错，只可惜这是小地方，食材的种类不免单调了些，这手艺要是放在莫斯利特或是帝启弥、奥雅，那可真就了不得啦。”
又一人说道：“若是我们在这里能够站住脚跟，以后想吃便可以常来嘛。”
再一人说道：“干嘛那么麻烦，将这老头子和老婆子带回奥雅，我们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岂不更好？”
众人七嘴八舌地便又开始讨论如何开店，如何选址布置，又如何经营打理之事，只听得德塞奇咬牙切齿，怪眼怒张。巴赫鲁图曼悄悄握住德塞奇攥紧的拳头，冲他微微摇头，让他保持冷静。
这时冬术干笑一声，说道：“奥伦库大哥，您现在已是咱们‘额日敦苏克’的四大长老之一，本来此事不该惊动您的，只是我怕咱们弟兄几个本事浅薄，若是败在那些南洋鬼手里，不但折了咱们‘额日敦苏克’的威名，更是辱没了大哥您的脸面啊。所以这次请大哥您来坐镇指挥，一来让弟兄们更加踏实办事，二来也让您在南方扬威立万，若是遇见些个硬茬，兄弟们还望您能够施展神威，让大家开眼啊。”
那奥伦库本是打算坐地起价的，见冬术十分乖巧，又将这种强盗劫掠之事说地大义凌然，还将自己捧在天上，心中早已下了决定，此刻听到冬术连奉承带激将，便傲然问道：“哦？这种小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厉害角色要我动手不成？”
冬术见奥伦库已然默认，心中窃喜，说道：“不瞒大哥，那些南洋鬼世代在此处生息，论男丁人口和年壮水兽的数量更是数倍于我们，那族长老儿倒也罢了，已然力衰，但他有一长子却是厉害凶狠，其牯犸水兽也是只强大健硕的成年头兽。上次殴斗，我们部落中有好几头战兽就是吃了他的亏，只怕我们毕竟人少力单，斗他们不过。”
奥伦库听罢，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一群蠢笨渔夫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们只须施展出平日里的手段，难道还搞不定一帮抓鱼的？待会儿我再指点你们一下，也让你们几个学点小本领吧。”
众人齐声叫好，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奥伦库欣然享受，哈哈大笑。
冬术又说道：“有奥伦库大哥带领弟兄们一起行动，那事情便是成功了一半，只是还有一人，却要咱们加上小心。”
“还有一人？是个什么货色？”众人问道。
冬术低声说道：“叫做德塞奇，本是瓦泰札摩的一个浑小子，听说在特兰巴特亚担任什么牯犸战队的大队长，而且与巴赫世家关系密切，只怕他来坏了我们的好事。”
其余人均在外海生活，自然不知道德塞奇的名号，不过众所周知，巴赫家族乃是特兰巴特亚的卡塔人领主世家，便一时都默不作声了。
巴赫鲁图曼心中也是暗暗称奇，没想到这个冬术居然知晓德塞奇的底细，三人相互对视，克洛泽丹更是向德塞奇挤眉弄眼，显然在嘲笑他的名头竟然如此拉风。德塞奇一张赤面憋得泛紫，心中又气又笑，且听这帮“乌都舍”又要如何议论他。
这时，石厅里只有两桌客人，德吉布一家按照德塞奇嘱咐躲在后厨，恰好所有人又都不说话，厅内忽然静的出奇。只是壁阁内那桌都人望着奥伦库，看他表态，这边厢三人也聚精会神地听他们怎么讲，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份难得的安静。
这时奥伦库嘿嘿冷笑，哼道：“瞧你们这帮没出息的胆小鬼，一个个就像是只会钻壳的“木栗瘪”，听到对方名头就把你们给吓住啦？简直没点用。”
顿时壁阁内喧哗大起，有人大骂德塞奇算什么东西，有人夸赞奥伦库如何英雄，七嘴八舌，争相表态。
稍待消停，奥伦库朗声说道：“那德塞奇的名号，我好像也听过一两次，但是讲到指挥牯犸进行海战，咱们‘额日敦苏克’中除了大长老和二长老，老子愿当第三，这话也就是跟你们几个小弟兄说说，出了门别给我乱嚼舌根啊。”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夸奖大哥谦虚，应当做第二，也有人说北海第二，南洋第一，诸如此类，马屁一番。
奥伦库又傲然说道：“就算他德塞奇和卡塔人走的近乎，能有啥屁用？咱们阿都纳塔人之间的事情，干卡塔人哪门子屁事？他德塞奇要是守规矩，那咱们还可以和他玩玩，且看他能在老子手下过得几招？要是他不识趣，勾结卡塔人来对付我们阿都纳塔人，那他就坏了老规矩，是我们整个种族的罪人，嘿嘿嘿，我保证让他连一处排粪的干净地都没有！咱们‘额日敦苏克’的勇士们难道只会抓鱼吗？”
众人随即又是叫好附和，更有人出主意建议奥伦库收了德塞奇做小弟，扩大‘额日敦苏克’在南洋的势力范围，另有人说干脆在南洋另立门户尊奥伦库为大长老等等。
只听得德塞奇七窍生烟，怒不可遏，若不是巴赫鲁图曼在一旁摁住他，只怕立刻就会冲进壁阁，与那“乌都舍”动起手来。克洛泽丹则伏在桌上，掩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好在他们坐的远僻，德塞奇又侧背向那壁阁，那些“乌都舍”又忙于吹捧，倒也无人去留意他们三人的举动。
这时，冬术提高嗓门，向着后厨喊德吉布要海藻清汤，想必他们都已吃饱，那冬术前几天已经喝过海藻清汤，知道美味消食，足足要了四大盆，众人接着喝汤说话。
冬术说道：“如此说来，这德塞奇和牯犸战队便不足为虑了。若是那小子发横，硬是招来特兰巴特亚的卡塔人为他撑腰，却又如何是好？我们该如何应对？”
话音刚落，旁边已经有人开始搭腔，说奥伦库神勇威猛，卡塔人即便是开着潜航舰船，大哥也能将其击沉海底，更有甚者，吹嘘奥伦库单人匹兽就能吓退卡塔人舰队等等，说了一会却又安静下来，想必已是察觉大哥脸色不对，错拍马蹄，便赶紧闭嘴，听奥伦库发话。
只听奥伦库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那巴赫家族对待阿都纳塔人向来不错，所以南洋的各个部落生活过得富足安宁，这一点咱们北海的部落那是差得远了，这是实情，大家都知道。不过，我们北海迁来的部落怎么就活该被南洋人排挤欺负呢，这是什么道理？是因为咱们人兽单薄吗？
再说了，这班卡纳塔的海洋又不是让卡塔人独自占了，我们阿都纳塔人世代向大海讨生活，追逐渔期，找寻渔场，艰苦为生，他们卡塔人却只管呆在干地上，他们吃的食物还不是要靠我们阿都纳塔人拼着性命为他们捕捞？哼，他们卡塔人倒精明地很，舒舒服服，守着几台破机器，用空气和淡水敲诈我们阿都纳塔人用性命换来的食物。
他妈的，那空气和淡水是涅瓦大神赏赐给我们大家的，他卡塔人却又凭什么霸占着来压榨我们阿都纳塔人的血汗？难道我们阿都纳塔人便不配做人么？”
众人听完，唏嘘不已，无不感慨万千，巴赫鲁图曼三人听了也是默然不语。
原来奥伦库此番言论所言不虚，班卡纳塔的海洋里生活着卡塔人和阿都纳塔人，这两种人类均是远古时期卡塔星球上幸存下来的远征移民者的后代。
沧海桑田，历史变迁，到如今卡塔人占据着统治地位，控制着由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七座大型海洋城堡，向整个海洋人类供应空气、淡水和电力，而阿都纳塔人则处于被统治地位，依靠深海渔猎获取食物，然后以贸易方式向卡塔人换取生存必须的空气、淡水、电力和栖息地。
之前巴赫鲁图曼三人在深海潜航时看到的海底巨型管道便是连通各个城堡的供应通道。各个城堡又划分了各自管辖的海洋区域，在辖区内还有一些阿都纳塔人部落在主管道附近的海底山脉上修筑部落栖息地，并从主管道上的维修站点处引出支线管路供应水下生存之所必须。
现在由于人口不断增长，但是供应却无法增加，是以阿都纳塔人和卡塔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积怨已深。
此时，奥伦库自己心中的屈苦也被激发，动情地说道：“各位兄弟，想来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让大哥说句心里话，要不是为了谋得好营生，咱们也不消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人们都叫咱们是‘乌都舍’，可是我们自己不能轻看了自己。不瞒诸位兄弟，你们跟着大哥入了咱们‘额日敦苏克’，难道只为了讨口饭吃吗？咱们的长老会和大长老可不像其他的‘乌都舍’，他们就在为咱们阿都纳塔人的将来谋划打算。嘿嘿，只要咱们阿都纳塔人都能齐心协力，到时候我们早晚都会成为班卡纳塔星球的主人。到那时，你们若是能够跟随大哥我建功立业，也让你们做个堡主过过瘾！”
众人轰然叫好，争先恐后地向奥伦库表示忠心，一时间各种马屁不断，阿谀法螺大吹。
这时那冬术又赞道：“奥伦库大哥是咱们阿都纳塔人的大英雄、大豪杰，众兄弟跟随大哥自然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解救咱们这些受苦受难的苦命人。可是万一特兰巴特亚出动守备军舰，不知大哥有何高招应对？”
此时那奥伦库已经被诸多马屁吹到空中似得飘飘然也，毅然答道：“冬术兄弟，你尽管放心吧。那巴赫朗杰虽贵为领主，只不过是一只窝在壳里的肉蟹罢了，空有锋利的硬钳爪，却出不得那保命的海螺壳。他没那个胆量坏了咱这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要是犯了众怒，那会引发整个阿都纳塔人的暴动，难道“圣树宫殿”会坐视不理吗？难道其他六位堡主也会由着他蛮干吗？哈哈！就算他出动潜航舰船来对付我们，难道你们以为就只有卡塔人会摆弄那玩意吗？大哥我就会开潜航船，也会打波动炮，你们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那奥伦库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觉得自己了不起，手下的诸位小弟更是乌嘟嘟地马屁法螺吹奏不断！
巴赫鲁图曼听到这帮粗匪如此轻视漫骂兄长，自然怒火中烧，面带怒色，德塞奇和克洛泽丹见巴赫鲁图曼也被激怒，却掩面偷笑。他们虽然尊重领主，但与巴赫鲁图曼关系熟笃，是以也无需避嫌。克洛泽丹更是捂着肚子，泪涎皆流，伏桌抽动，不知是哭是笑。巴赫鲁图曼受二人感染也是忍俊不止。
那奥伦库继续说道：“诸位兄弟，这次冬术兄弟既然信得过我奥伦库和各位兄弟，邀请咱们出面帮忙，那咱们也就不再客套推辞了。大家称我一声大哥，那我奥伦库就替众兄弟们做主了。大家尽管放开手脚干活，要是那个什么德塞奇，还有巴赫朗杰不识相，哼哼，难道他特兰巴特亚的舰船还能比咱们罗太西尊主的舰船多吗？”
这时有人弱弱地说道：“他好像还有个兄弟叫巴赫鲁图曼。”
另一人轻蔑嗤笑：“老大都不敢放屁，老二还尿个什么劲？”
众人哄堂大笑，各种吹捧溜拍夹杂着嬉笑漫骂充斥着整个石厅。
巴赫鲁图曼三人实在按捺不住，连忙低头悄声溜出门外。
注1、木栗瘪：指一种栗色的小型甲壳海洋生物，生性警惕胆小，遇到危险会很快退缩进甲壳里，后成为阿都纳塔人骂人胆小怯懦的俚语。
注2、额日敦苏克：盘踞在莫斯利特、帝启弥和奥雅城堡的一个阿都纳塔人秘密帮会。
注3、圣树宫殿——指哈瓦索夏斯乌图勒，卡塔人称作呼吸圣殿，阿都纳塔人对班卡纳塔星球最高统治者惯用的代指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