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丧雪纷飞。身子在积雪掩埋中愈发冰冷,却连抽动的力气也没有。周遭是因为瘟疫逝去的亲友,虚弱的喘息化作沉沉冷气。幼小的身子躺在雪地里,双眼无神的观望着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明。希望的光在眼中缓缓消散,闭目,等待死亡的来临。
温暖,是当下的触觉。殷昭月张开双目,视野中摇曳金黄逐渐汇聚成一团,原来是篝火温度。
是梦,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
肩上痛楚袭来,殷昭月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肩头的疼痛部位已经经过简单处理,包裹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而身上的脏破乞丐服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大的过分却可以完整将她包裹在内的长袍,殷昭月此生还没有穿过如此布料的服饰,那滑润的触感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醒了?”一个男子声音打破了宁静。
昭月随声望去,篝火另一头,一名身着红袍的男子正在注视着她,那种目光里居然带着关切。
出于少女的本能,昭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许觉得自己的乞丐身份太过低贱,微微将身子缩了缩,低下头去。
见到少女动作,男子却是毫不在意,站起身子走了过来,问道。
“来,不要怕,告诉我,你叫殷昭月是么?”
这声音似乎带有一种魔力,明明素未平生,明明毫无了解,却知道自己的名字,殷昭月疑惑问道。
“你,你怎的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声音怯弱。
那人不做回答,只是将握在手上的玉牌在殷昭月眼前一晃,说道。
“这是你的?”
殷昭月看到那人手上的玉牌,这才意识到自己双亲留下来的玉牌已然被那人拿去,往自己脖颈处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了玉牌,顾不得其他,急忙说到。
“那是我的,还给我。”
见到眼前小女孩一副急切的模样,男子心中不再怀疑,将玉牌递了过去。却在脑中翻起万千思绪,殷族血脉,果然如此,也只有他们一族的血脉之力,才有如此能力,殷族啊,哎!
念及此,再看眼前幼女,男子眼中不禁带上几缕怜惜。
“你是谁,你又叫什么?”忽听得少女打起勇气问道。
这一问倒是让男子有些愕然。虽然自己因眼前此女异血的功效伤势好转大半,但是那般破髓焚脏的极致伤势也不是这一时半刻能彻底康复的。可即便如此,在自己周身散发出的凌冽气势压迫下,一般女童哪敢轻易开口造次。
殷昭月也很奇怪,眼前这个人周身散发出很明显的危险信号,但是殷昭月却在他身上找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初次见面的凶神恶煞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也鼓气勇气问了话。
“你是那个地底恶鬼!”殷昭月看着眼前人,笃定说道。
虽然此刻此人已经换上干净衣装,那残破的四肢也不知为何尽皆复原,但是味道,对,就是味道,骗不了人。他,就是那个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咬住自己的地底恶鬼。
“地底恶鬼?你就是这样称呼我的?若是换作旁人这般唤我,已成死人。”男子有些好笑的说道,在看到少女又将身子缩紧了一些后,摇摇头正色道。
“你可以叫我,星魁尘嚣!若是愿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静默,唯有篝火的噼啪声作响。互通姓名之后,没有更多的交流。星魁尘嚣忙着整理那些被殷昭月翻的一团乱的法器药瓶,而殷昭月则在篝火的另一头注视着眼前这名男子,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抛除微微畏惧的情绪,殷昭月看着眼前人,这是她此生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生的眉清目秀,却裹挟着几分妖魅,不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彰显着无匹的自信,与他身上那袭血红的衣袍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不禁感叹,红,就是属于他的色彩。
倏然,沉寂被打破,殷昭月突然说道。
“我以前,也是有哥哥的。”
星魁尘嚣听到这话就是一愣,收拾好储物袋里的物品,拿上一份篝火上烤得恰如其分的兔肉,走向殷昭月,说道。
来,给我说说你的过往,我很有兴趣知道,随后烤兔肉被扔到了昭月面前。
过往?一个乞儿的过往应该没什么趣味吧。
幼小的心思盘算着,眼前这人真是莫名古怪,名字也很奇怪,星魁尘嚣,有人会叫这种名字么。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反正有烤兔肉吃。殷昭月坐直身子,拿过烤兔肉,一边吃,一边将自己的经历过往一一说出。
静谧的夜,跳动的火,初识的两人,一个诉,一个听。
“黄三爷就这样请来了人,将乔爷还有小顺他们都给活活打死了……”殷昭月一边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眼泪止不住。
“那一天,我一人将他们都埋掉之后,无处可去,却遇上山洪暴发。我被洪水冲走,醒来之后,就遇见了你,我以为你死了,便将你埋到了土里…”
昭月说完,也因为终有人听她倾诉,已是止不住的悲伤,恸哭起来。
星魁尘嚣听完殷昭月的叙述,心中的愤怒已是难以言表,然而,越是愤怒,他却越显冷静。
“随我来。”
简短的三个字,却已是下了决定。话音刚落,一道红影略过殷昭月所在位置,瞬间人影不在,篝火熄灭,山洞又回归一片黑暗。
绿荫饭庄,已是打烊歇息。后院书房,脑满肠肥的黄三爷稳坐椅上,左手翻看本本账目册,右手拨弄颗颗算盘子,胯下是一女婢的贴心服务,这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只可惜,杀神临门也是浑然不知。
风吹烛闪,明灭之间的一抹红影,却是死神的夺命钩镰。待得烛光再定,已是事了拂袖去,唯留女婢还在尽心服侍。
“黄老爷,妾身的功夫还算了得不?”女婢一边做活,一边用柔美苏骨的声音引诱黄三爷,可唤得几声不见回应,却有几滴液体落在女婢脸上,惊奇抬头一看,却是引得黑夜里惊雷破空。
青蔓藤椅上,黄三爷坐姿依旧,唯独项上人头却不知去向,血柱喷起数米之高,触到房顶又滴滴下落,正好落在这女婢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呼,是唯一的反应。
连云山脉间,一团黑云裹挟着两人,穿梭此间。
殷昭月从没想过,人居然能够在天上飞行。紧张却又十分新奇,星魁尘嚣搂着她,让她倍感安全,往下望去,山中景物尽皆渺小,好不神奇。
不过这感觉却没持续多久,黑云已经到了目的地,正是那日昭月埋葬众乞丐的坟冢。星魁尘嚣放下殷昭月,摸出储物袋,只见黑光一闪,一颗圆圆的物体滚落而出,正是黄三爷的头颅。
人头周身黑气缭绕,落地不染尘,像是星魁尘嚣特意为保留着人头生前最后表情而作的手段。
惊见仇人首级,殷昭月没有半分幼女怯弱,摸起地上石块奋力砸向人头,刚才天空飞行的新奇瞬间被愤怒不甘以及仇恨的心情所取代。然而,在黑雾的保护下,无论她怎么用力,却也不能损其半分。
星魁尘嚣见状嘴角微微勾起,右手微抬,凌空划式。
人头如同得到号令,从地面升空而起,飞至坟冢上口。忽见星魁尘嚣右手猛然一握,空中人头顿受千斤巨力,轰然崩碎。爆裂的杂碎洒在这青青坟冢之上,正是划上对亡者的休止符。
全程见证一切的殷昭月,泪眼洗面,却是不发一言。一切都是星魁尘嚣的作为,自己没做什么,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弱小的自己,无力改变一切,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甘吗?必定是不甘的!
“眼泪,不甘改变不了什么,你明白了么。”甩下这句话,星魁尘嚣抛下殷昭月,独自走向山洞。
千里之外,阴暗的密室内只有几只明灭不定的蜡烛。室内,唯有两人,其一高坐于上,凛然气势,却看不清面容,台下,正是那名面具男子。
“哎。”那高坐上的声音一声长叹。
“是属下办事不利,甘愿领罚。”
“不怪你,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没想到,你联合炎斩千光依旧拿不下重伤的他,是我考虑不周。”
“属下无能。”
一个精致的小盒缓缓地从黑暗处漂浮而出,最后浮游于面具男子身前,高坐上的男子说道。
“这个你拿回去服用,对你体内的异能伤害大有好处。”
“多谢主人赏赐。”
“退下吧。”
“是。”
待面具男子恭敬的离开密室以后,只听那人自言自语道。
“有缘,不怕没机会相见。”
烛光一闪而熄,室内只留漫漫烛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