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濯终于得到报复苏秦的机会了,他第二天亲自通报燕易王,说有重要的事情禀告,燕易王一听说是这个人,心底一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侍卫呈上来一个锦囊,外面绣着五彩鸳鸯,拿近时便可以嗅到异常的芳香,燕易王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他打开一看,是密密麻麻的叠起的信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燕易王何等聪明,他早就对这事情有了心理准备,今天不过是查实,什么东西最好都不要打破,因为苏秦对整个燕国的社稷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况且,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整个皇族的脸面还会在吗?于是让侍卫把王濯叫进来,王濯以为得逞,喜不自禁,连忙进来跪下,这可是他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场合。
燕易王故作惊喜地说:“这东西是你在哪里捡到的?”王濯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了,说:“在……在苏秦……大人的门前。”燕易王脸色突然变得恐怖吓人,他呵斥王濯道:“不做好事,偷鸡摸狗,总管是怎么教育你的?苏秦先生是国家的重要人物,你岂敢在他门前偷窥?!来人哪,给我拉出去,斩了!”十几个刀斧手一下子涌了进来,将王濯拖出去斩了。
燕易王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他想,如果苏秦不知道收敛,岂不是太瞧不上我了吗?便叫侍卫来,说是赏给苏秦一千金,侍卫们奇怪,但还是照做了,领了金子去送给苏秦。
苏秦一宿没睡好觉,等齐姬来通知自己,说那锦囊找到了之类的,可一宿的功夫齐姬再也没回来,苏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忽然,外面有人通报:燕王赏苏秦大人一千金。苏秦一听,浑身瘫软,差点没站住,只得整理衣服,出来,接了赏赐,然后问一个侍卫,燕王为什么突然赏赐自己呢?那侍卫说:“燕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不知道,肯定是苏大人为燕国要回了十座城池的缘故吧。”
苏秦笑着答应,又问道:“今天燕王没说什么事情吗?”那侍卫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斩了个人。”苏秦的脸色陡然一变,“什么人?”那侍卫说道:“嗨,也没什么人,就是一个打杂的,说话好像不干净,被燕王叫人拖出去斩了。”苏秦一阵晕眩,接着问道:“说话不干净?各位可知道那人说的什么话吗?”几个侍卫都不知道,忽然,其中一个说道:“好像是什么锦囊?我猜莫不是王濯偷东西了?”另一个说道:“应该不是,我听近侍说是那人偷窥苏秦大人什么的?”苏秦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事情了,他打赏了几个侍卫,收下了一千金。
话说公孙亮见苏秦一夜没回去,怕是有什么事情缠住,等到天明便往这里赶,远远看见苏秦站在那里,地上还有一个大包,里面硬邦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公孙亮见苏秦呆在那里,好像丢了魂魄,便问道:“老爷在此处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昨夜一宿没回去?”苏秦没有作声,指了指地上的包袱,公孙亮正想打开看看,便伸手过去揭开,两个眼睛便花了,这么多的金子。公孙亮低声问苏秦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秦的魂魄好像还没回来,他断断续续地描述了一下昨天晚上和齐姬的事,还将燕易王对王濯的处置也说了。公孙亮听完倒吸一口冷气,苏秦从出世到现在,遇到的最大的危机莫过于这次了。
公孙亮说:“老爷打算怎么办?”苏秦眼神呆滞,只是摇摇头,说:“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帮助燕国赚回来十座城池可以算是我命运的转机,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公孙亮被苏秦的样子吓坏了,可听他说话依然有逻辑,肯定没傻掉,便将苏秦扶到屋子里面,郑重其事地说:“老爷,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必死无疑,燕易王给你这么多的金子,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苏秦摇摇头,公孙亮说:“古时候有一种刑罚,对好财的人,绑起来,一块一块往上压金子,直到将五脏六腑都压出来,这人才死,有的人就是宁愿杀头挨一刀都不愿意受这种刑啊!”
苏秦一听,猛然呕吐起来,公孙亮给他捶着,过了半晌脸色才转红色,眼睛也活泛了过来,一把抓住公孙亮说:“我不会受那种刑罚吧?”公孙亮这才放心,原来苏秦急火攻心,痰迷心窍,公孙亮一激他,将痰吐出来,苏秦的心脉就畅通了。
当下苏秦闭着眼养了会儿神,说道:“公孙,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燕易王好像不愿意杀我,不知怎的,他觉得他对我总是分外地推崇,如果他想要杀我,肯定先派人解决我,也不会浪费一千金的财宝了。我只能去面前燕易王,探一下他的口风,如果他想杀我,咱们真的得死了,如果他不杀我,我们就去齐国。”公孙亮点了点头。
当下苏秦连觉都来不及睡,赶到燕易王的宫里去谢恩,燕易王见苏秦来了,立刻召见。
苏秦跪在下面,头磕得梆梆响,旁边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燕易王故作慌张问道:“先生是怎么了?不必这样啊!”连忙走下去扶起苏秦,发现苏秦满脸泪水。
苏秦说:“我苏秦就是个农夫,因为燕文侯的赏识才有了今天,齐国如此的不仁义,将燕国的十座城池夺走了,这真是前古未有的奇耻大辱。我苏秦去将城池要回来是分内之事,大王不仅亲自敬酒给我,而且还赐给了我一千金,我素觉得不配啊!”
燕易王见苏秦灰头垢面,也哽咽说道:“先生不必多想,先生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我燕国,我给先生什么东西都是应该的啊!”苏秦想自己这招果然奏效,燕易王果真没有杀自己的念头,便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说道:“为了报答大王的恩情,苏秦有一个提议,请大王准许!”
燕易王心道我没杀苏秦,他果然心底明白,看来我先前的决定是对的,杀了苏秦,是整个大燕国的损失,也伤害了自己敬爱的母亲。尽管,有时候想想,她不值得自己那么尊敬。于是燕易王说道:“先生请起来,我们慢慢说不迟,如果先生拿自己的性命为燕国冒险,我认为是不值得的啊,您就是我手中的一个栋梁之才啊,就是一万金寡人也敢赏!”
苏秦仿佛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他仍然跪在那里,说道:“苏秦已经受了太多的燕国的恩赐了,我想,如果我留在燕国的话,就我的这个名声,不会给燕国带什么好名声,六国合纵的失败,基本上已经宣告了我生命的结束……”
燕易王说道:“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十座城池要了回来,这难道不是先生生命的价值吗?先生何苦必定要离开燕国呢?我燕易王岂是不能容人之人”苏秦听燕易王说最后一句话,愧疚感便像潮水一样淹没了自己的心,他更加坚定地说:“大王请听我说,齐国不择手段,来攻打燕国,这仇是绝对不可不报的,假如我去了齐国,便可以让齐国内部混乱,国家空虚,那样才对得起大王!”
燕易王强留不住,只好同意了苏秦的请求。走出燕国的边境时,苏秦在车子上,望着两条越来越长的车辙,面向燕国,想:“齐姬啊,我们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坎坷啊,这辈子我们应该见不到面了吧!”
到了齐国,苏秦假装得罪了燕王而逃跑到这里。齐宣王没有怎么怀疑,便任用他为客卿。苏秦也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不久,齐宣王去世,湣王继位,苏秦想,报复的机会终于到来了,就劝说湣王把葬礼办得铺张些隆重些,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孝道,才能树立自己的好名声。要高高地建筑宫室,大规模地开辟园林,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得志,齐湣王十分听苏秦的话,便一一照做,因为苏秦受宠爱,大臣们大多数敢怒不敢言,整个国家乌烟瘴气,苏秦自以为得志。
过了没几年,一个十分伤悲又让人重燃希望的消息传来,燕易王去世了。
苏秦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齐姬,他再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了,便对湣王说:“苏秦尽管在燕国犯过错误,可燕易王对我情深意重,如果他死了我不去奔丧的话,真的就不是人了。”湣王认为苏秦说的十分有道理,便答应了他,他哪里知道,苏秦这次回去是想有去无回。
距离燕国越来越近了,苏秦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是的,自己就要见到齐姬了,为了自己,齐姬付出了那么多,自己为了保住性命,一个人逃到了齐国,不知道齐姬怨恨自己吗?如果按年龄来算,她不过三十五岁啊,想想她近二十年来的青春都给了自己,苏秦心中全是酸楚,这次只要没有性命的危险,一定要好好补偿齐姬。
苏秦到燕国之后,却得知了一个非常痛心的消息,齐姬在三个月之前死去了!苏秦听说此话之后只觉得头被人重击了一下似的,顿时失去了知觉……
苏秦醒来后,见到公孙亮守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公孙亮的胡子也已经一大把了,他安慰苏秦说,没事,今天咱们就去齐姬的坟前看一看,让她知道你一直想着她。
下午二人乘车到了齐姬的坟前,那是一座相当气派的墓,四周整洁,就像齐姬一样完美无瑕,苏秦拄着拐杖,嚎啕大哭起来……
忽然,苏秦大哭的声音停止,公孙亮回过头一看,苏秦已经倒在的地上,口角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公孙亮扶起苏秦,却摸到了后背上的一支箭,他心下一惊,想,肯定是燕国的一些争宠的人来谋杀苏秦了,于是赶紧将苏秦扶上马车,快马加鞭往齐国奔去……
苏秦初时还有清醒的记忆,他在马车上做了两个梦,一个是齐姬哭着对自己说:“我做了一个梦,你被人一箭射死了……”,一个梦是鬼谷子给自己写字,苏秦在一边数,写完了是十六个,苏秦看时,上面写的是:思我渡河,心诚意和,君莫为凶,终是德道。
苏秦醒来,还在念叨这十六个字,马车还在不停地奔驰,苏秦逐渐觉得背上的伤口发麻,忽然,他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叫公孙亮道:“公孙!停车,我有话说!”
公孙亮一惊,赶紧停车,苏秦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其实是四个字--思--诚--为--道!”说完不待公孙亮反应,创口崩裂而死。
张仪得知苏秦死去的消息之后,大病了一场,期间秦惠王亲自来看望了三次。等张仪病好了之后,秦王单独召见他,说道:“如今六国分崩离析,我希望你能和你的师兄一样,将六个国家尽量说服,归顺我们秦国,如此天下太平,战争不兴矣!这是我们之间的谈话,去或者不去,也在先生。”张仪思量了一整天,答应了秦王的命令。
张仪踏上了一条与苏秦完全相反的游说道路,他不想这样,哪怕是形势之必然,哪怕苏秦已经死了,可他不得不这样,为人生。
萧萧秋风,世界行走得如此缓慢,却又如此善变,当年在鬼谷里面朗朗读书的时候,谁能想到今天?
张仪的思绪不稳,他命令停车,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站定,从地上捧一手土,凄然地感叹道:“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