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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青鸾殿(七)

窗外渐渐明亮,传来仆人走动的脚步声,苏琢抬起眼眸,发帘儿遮挡下的眼睑湿润微红。她抬起手想揉揉太阳穴缓解脑袋的胀痛,这才发现手脚麻木,不知一动不动呆立多久。离出发还有些时间,但来不及补眠了,苏琢去静室盘膝而坐,正月瞧见她,从角落里站起来,“主子,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苏琢闭上眼睛,轻声道,“去吧。”

正月表情严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请您千万保重。”

苏琢静默片刻,自从听完一曲“梵心”鼠妖正月便陷入思考,几日下来他似乎明白自己欠缺在哪里了,这是好事。苏琢不讨厌正月,也谈不上多喜爱,相识一场自是希望他好的,想了想仍多嘴开口,送他十二个字作为饯别礼,“勤学苦练,厚积薄发,切勿巧取。”

鼠妖眼神一明,跪拜行礼,“正月谨记于心,主子,来日再见。”

苏琢放空心绪沉静下来,半柱香时间忽然站起,群袖飞扬,急速旋转,动作轻盈不乏力度,竟跳起一支胡旋舞。苏琢的这身十二单衣并不适合此舞,观看效果是会减半的,苏琢自知状态不佳,只想舞一段激越的发泄心头不快,一曲下来身上微微发汗,心头钝痛这才淡去。

马上就要前往遗迹,苏琢最主要的目的是历练小妩小媚,护她们安全。若状态不佳有所疏忽,轻则受些小伤,重则丢掉小妩小媚的命,这是苏琢决不允许发生的。

完成最后一次呼吸吐纳,苏琢听到小妩小媚的脚步声。两姐妹不敢擅闯静室,又将近集合时间,正焦急着瞧见苏琢施施然从静室出来,连忙迎上去一左一右牵住苏琢的袖子生怕她再玩神龙见首不见尾,“姑姑,快些走快些走!”

集合地点是西城门校场,苏琢迟到小会儿,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今朝是个阴天,小有微风,外出远行还算不差,一眼望去校场上一百六七十号人,站着坐着蹲着的都有,装扮各异,年幼的同小妩小媚相仿的有五六个,年长的坐在藤椅上满脸老人斑的也有一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能者,各怀绝技。

台上有位将士在讲话,告知众人遗迹的位置、初步估测的大小和年代等。小妩小媚听得乏味,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小孩子眼尖,没多久就找到熟人,阴阳观众人站在左前方三十步,小师弟洛阳扭过头来同两姐妹眨眨眼睛,又扯扯身边盘膝而坐不浪费分秒时间修炼的二师兄,怪声怪调道,“圈圈师兄,喏,苏家小姐来了!”

外号圈圈的青年眼也没睁,倒是洛阳被师姐洛水拍了一巴掌以示警告,“别人说话的时候你在干嘛,规矩呢?别丢阴阳观的脸!”洛阳嘴角抽了抽,往另一边横了一眼,洛水跟着小师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校场边上胡杨树下一名十七八岁的阴阳服少年左右开弓抓着两只鲜红果子,啃得不亦乐乎,少年边上着常青道袍的青年人单手握一卷书,正哈欠连连。洛水顿时脸黑了,压低声音道,“那是你清蔚师叔祖和清彦师叔祖,你能比?!”

小妩小媚转着眼珠子在观察人,苏琢也在观察人,差别在于她不动声色的靠气息识辨。沙城酒馆遇见的一个大家族也在,仍旧浑身死气沉沉,隐在阴暗角落里,怀抱婴儿的妇人和没剩几颗牙的老烟枪都在,一家子一个都不少。再远一点的地方,她发现了芍药楼岚与侑贵,三人成一小团体,楼岚不时与两位同伴说些什么,侑贵不同往日,背上多了一根手臂粗的黑色长棍,刻画有蛟龙图纹,配合他一身劲装,一改往日温和形象多了些煞气。

有些人见到苏琢主动靠近过来,包括外号“剑胆琴心”的叶离,视小妩小媚为恩人的王家四兄弟,还有甩着手上果汁的符清彦。苏琢认识的人不多,其余皆粗略扫过,一百六十五人,术士占有两成左右,内力了得的也近三成,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理论派遗迹研究者,这是需要众人以生命相护的重要资源,另外少数如叶离等来历练自身或凑热闹开眼界的年轻人。

叶离与苏琢打声招呼便站在她身后两步静静聆听将士讲话。小妩小媚关心王家兄弟的伤势,他们不止痊愈,武力值还达到一个夸张的提升,四兄弟自然将小妩小媚当成大恩人大贵人看待。符清彦最后一个气喘吁吁跑来,与苏琢亲密的言行举止引得前方洛水与洛阳目瞪口呆,洛阳轻声嘀咕,“师姐,圈圈师兄的事儿可有些难办了啊!”

洛水瞪他一眼,“什么难办不难办,圈圈不是那样的人,他满脑子想找高手切磋,哪会考虑儿女情长,你少动歪脑筋出馊主意!”

洛阳吐吐舌头,他确实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真不知道怎么走上漫漫修仙路的。

小半个时辰后,讲话结束,出发。有坐骑的纷纷上路,没有坐骑的曜家城提供马匹骆驼,身体条件差的还有车架可选择。符清彦招呼楼岚等人同行,洛阳拖着师兄姐也趁机加入,想找机会从符清彦口里打听关于苏琢的情况。结果苏琢一行人就招人眼球了些。

论美女,神秘娇媚的芍药、英姿飒爽的楼岚、成熟明艳的洛水、青春活泼的小妩小媚,还有莫名其妙被围在中间大家闺秀似的苏琢,令定力稍差的男性频频侧目,那么多不同类型的女子,总有一位触动心弦;论强者,有声名在外的侠士叶离、体格壮硕引人注目的王家四兄弟,背负蛟龙棍的侑贵,甚至符清彦、洛河、洛图、洛阳四名阴阳观男弟子,这个团体,论干架实力是第一批出发的人里无法匹敌的。

城墙头,战神曜辉静静目送众人上路。曜渊不甚愉快的跟在边上,流萤正小声劝他,“少主,安一百个心,以琢小姐的本领,就算把遗迹拆了她也不会有事儿。”

曜渊清楚苏琢的能力,只不过他想跟着去,能和苏琢一起冒险的机会真不太多。这时宵风与宵涣也登上城墙,向曜辉行了一礼,宵涣还是一脸淡漠,嘴都不张,宵风在曜辉耳边低言几句,曜辉眉间微皱,道一声“去。”宵涣便转身下城墙,没多久也见他朝遗迹方向去了。

流萤暗道一声“完蛋”,曜渊已经发声儿,“爹,为何他能去我不能去。”

“你太弱。”

曜渊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城墙,因为愤怒身上渐渐黑雾涌动。

前两日各方相安无事,第二日落时分领路的将士决定安营扎寨度过夜晚再行路,毕竟还有部分身体较弱的文人老者,连夜赶路说不定会要了他们的命。苏琢仰望苍穹,千米高空鹰隼盘旋,忽然一声长啸展翅掠向北方。苏琢秀眉一挑,能让银白鹰隼做出如此大反应的,必是不小的威胁,苏琢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团队,医者一人,术士五人,武者七人,另加小妩小媚和自己,近战远攻辅助医疗齐全,真要来什么也不怕。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响彻荒漠,紧接着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响起回应头狼的狼嚎声,少说也有百来头荒漠狼。将士面色微变,训练有素的士兵手握武器围在大部队四方,他们坐下的马匹不安的踢踏着蹄子。此番曜辉只派出一个三十人的骑士小分队领路,未曾料到需要兵戈相交的情况。

苏琢轻轻歪着脑袋思索:银白鹰隼发现的状况是荒漠狼群?虽然头狼确实位于北方,但鹰隼还不见得怕狼,该是别的状况。苏琢对荒漠狼群不陌生,七八岁的时候就击杀过这些为食物疯狂的畜生,也尝试过抚养失去母狼的幼崽,虽然最后还是养出了白眼狼她也不甚在意。

小妩小媚没见过这等阵仗,有些畏惧的跟在苏琢身后。洛水从袖中掏出一根丝线,双手快速编织同时灌注灵力,几次呼吸的时间丝线化为一只以线条组成的翠鸟,符清彦甩出张符咒贴在翠鸟腹部,鸟儿飞向北方侦察。下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芍药,今儿个是白芍,从随身携带的药袋中取出几味粉末混合在一起,围着自家的歇息地撒了一圈,略带辛辣的药粉,鼻子灵敏的打了几个喷嚏,对狼鼻子而言,估计摧残的很。侑贵、叶离、王家兄弟、洛河、洛图、洛阳、符清彦自发移动到外圈,这等未经训练就形成的配合令苏琢很满意,原本她嫌团队太庞大,考虑着如何减员,此刻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与陌生人合作也是小妩小媚该学习的。

天色渐暗,四周沙坡上皆是狼的身影,粗略一数足有三百余头,正配合良好的呈包围圈逐渐逼近。这些狼眼睛发绿,瘦骨嶙峋,饿坏了,看来今晚不死十几二十个人狼群断不会退散。

算不算出师不利?还没抵达遗迹就可能出现人员折损,饶是曜辉也料想不到吧。

一路上都没有给予特别照顾的领队将士策马跑向苏琢这边,行了一个军礼,“琢小姐,将军有令,出现任何无法应对的突发状况,指挥权交给您,务必不伤一人一命。”

苏琢也没推脱,望向二十匹驼物的骆驼,淡淡道,“舍弃肉食和骆驼。”

领队将士一愣,虽然计划中前往遗迹需要五天四夜,离开曜家城时准备了六天口粮,虽说只有六天,供应的也是二百来个人和众多牲口,量绝对不少。经过一日半的消耗,还剩下许多,若把肉食交出去,难不保接下去胃口大的如王家兄弟每顿只能吃个五分饱,还尽是干粮和少得可怜的腌制蔬菜。而交出骆驼……谁来背负水粮?!

楼岚听后也是一怔,不确定苏琢是没搞清状况还是另有所思,低声问,“苏琢,难道一战我们会输的很惨?”

“不会,打退狼群简单,难在不伤一人。”苏琢环视沙坡,自己所处的地方类似盆地,这群狼的组织性非常完善,“它们花一天的时间跟踪并利用地势设下埋伏,绝不会轻易撤退。如今正是幼崽嗷嗷待哺的季节,老狼死去没关系,小狼不能活不下去。除幼崽它们倾巢而出,拼上了一个族群生存的可能性,一旦交手……就是我们这儿,也得死个两三人,别说其他。”

苏琢的语气是客观而冷漠的,听得楼岚胆战心惊,但这样的苏琢却是领队将领熟悉的,跟随一个懂得“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头儿上战场,无疑能大大提高存活率。楼岚绝对想不到,苏琢这个年纪,已经领过兵上过战场,曜辉的亲兵都晓得,苏琢才是曜家战神的亲传弟子,虽然没有公开师徒关系。

领队将领的犹豫和楼岚的质疑终是令苏琢叹一口气,“算了,不叫队长难堪,偶尔也做一回空手套白狼的差事罢。清彦,会骑马疾奔吗?”

符清彦被点名,一脸如梦初醒,“会啊。”

“若要你在疾驰中使用咒符,可做得到?”

“没问题!”

苏琢露出个眸中带些暖意的笑容,“可愿与我同去,拿下头狼。”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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