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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十六)

苏琢在温泉中下潜,由于长期额发遮眼、比起眼睛更依赖神识感应危机,苏琢的视力处于习武者平均值之下,尤其是动态视力,如果叫她只凭眼睛预判危机,死亡率将直线提升。但若是在水下的话,又是另一种情况。再幽深昏暗的水底,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四周的景色就像一张全方位地图展现在脑海中,流水仿佛全是她的眼,神识波动通过水流大大增幅,假使在岸上周身十步之内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探知,那么在水中,方圆五十步,每一个小气泡她都能了若指掌。水流的阻力仿佛根本不存在,身手与在岸上相比毫无差别,由于视野开阔判断力还会进一步提升。

苏琢天生就对水有奇特的亲和力,从没有人教过她游泳,却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入水救人。一层在水中几乎透明的蛟绡纱包裹躯体,这是十二单衣中最内的一件,也是材料最稀有的一件,贴合在肌肤上如同一层水膜,丁点儿质量都没有,其神奇的效用好似一层会呼吸的皮肤可以支持苏琢长时间潜水,同时增幅灵力、提高水行术法的发动速度、成功率和威力、在物理和术法两方面都有不错的防御力,由于良好的透气性和透水性苏琢就算睡觉洗澡都不脱的。

随着下潜苏琢感应到令她在意的气息,昏暗的温泉底部出现一条水底通道,四周散落着凌乱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数量不算少。五条荆棘鱼慢吞吞的游曳,看似老实憨厚甚至戆戆的感觉,被它强有力的尾巴甩一下绝对当场毙命。荆棘鱼以奇特的节律交错游动,总有一条用庞大的身体堵住通道入口,沉淀的沙石下还有潜伏着的电鳗,滋啦滋啦发着光,水蛇在缝隙中游动,随时准备给予入侵者致命一击。

在苏琢发现它们的同时,它们也发现了苏琢,却无动于衷。

苏琢尝试以神识与其交流,没有得到回应,这些生存在温泉底部的动物并没有成精成妖。苏琢小心翼翼的试探接近,离通道还有二十米,一条小白蛇无声游来缠上她的手臂,亲昵的用小脑袋蹭来蹭去。苏琢用手指摸摸它的头,小白蛇松开苏琢向前游去,一副它来带路的模样,连通道口的荆棘鱼都让出了路。

苏琢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魅力似乎对水中生物是无敌的,活这么大,从没有水栖生物对她产生敌意,就连青蛙蝾螈这些两栖类都会主动讨好她,甚至还碰到过一只吵着要娶她做媳妇的蟾蜍老妖。苏琢基本已经默认了,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海族的血,她翻阅过很多书籍,也找到人族与海族混血儿的特征,就像古籍中记载的那样:她生来便会游泳且水性奇佳、如人鱼坠泪成珠、脐下长有鳞片、不适应干燥的气候等。

真正的海族生活在海洋深处,在人类的概念中都是些极其美丽的人鱼、英俊强大的鲛人,在太阳升起的海平线的另一边有他们神秘的海底王国,不是人类可以踏足的。而水手渔人常见的,则是藏匿在海岸边为害的海妖,时常变幻成美丽的人类形象勾引异性,获宣淫或杀害,名声恶劣。常有人在自幼异常的苏琢背后指指点点,说她的父亲极可能是只****的海妖,或是勾引或是强迫了苏萝,所以苏萝才什么都不肯说,一生完孩子就逃走了,丢光苏家的脸。若不是碍于苏绮的族长地位,还不知道会出现多难听的话。

性格注定苏琢不会与那些人去解释、争论,小小的女孩子只是在心中默默坚信,她的父亲绝对是拥有非凡血统的海族,因为他给了她独一无二的漂亮眼眸,连宵风都说那是最高贵正统的海族蓝。或许是个不英俊的人,或许性格有些弱气,但一定是名温柔有耐心的男子,而且知识渊博,如果可以离开大海生活,他一定会比寻常父亲更疼爱女儿,给她讲故事,看她撒娇,哄她入睡。

苏琢出神刹那。又是这种感觉!记忆的碎片仿佛一串气泡从眼前腾升,她模糊一瞥,还没看清楚就不见了。苏琢忆起宵风的担忧,是不是自己真在什么时候被别人下了术,封印了一段重要的过往。她总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似乎真的认识那么一个有些弱气又温柔又耐心又博学的人。

眼前一暗,她随着小白蛇进入水底通道。大小仅容一人通过,壮硕点的汉子在中途就会被卡住,话说回来,除了海族和水中妖兽也没人有本事一口气潜那么久。通道中生长有水中藤萝,无数黑黝黝的触手令人发寒,藤萝中点缀着几具完整的妖兽骨架,桃花大小的水母盈盈发光,像一盏盏小灯笼给漆黑一片的通道带来光亮,苏琢能感应到,这些随意漂浮的小东西蕴含致命毒素。因为有小白蛇带路,桃花水母配合的让到一边,不然只要它们上前来亲热那么一下,藤萝马上就会把不能动弹的苏琢缠起来作为养分吸收。

水温渐渐下降,已经离开温泉水域,一盏茶时间后,豁然开阔,小水蛇将苏琢护送到这里,依依不舍的踏上回头路。

一抹鲜艳的红色闯进视野,苏琢微微一愣,仰头,下饺子般不断有物体跌落水中,每一个都身受重伤,大量的红色在水中晕开,仿佛在她头顶下了一场血雨。苏琢当然不想沾上血水,选择继续往下潜,双腿无意识的如同鱼尾摆动,向着令她在意的气息飞快往前窜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老繁复的阵纹,阵眼中镶嵌有一块深蓝色晶石,明明是在水中,晶石周围却像燃烧着般,火焰随着水流摆动,散发出圣洁的力量。

海魂石!比蛟绡纱更稀有,乃海巫死后无法轮回的灵魂所化!

在这一瞬间苏琢清晰记起她听过的关于海魂石的故事,每一个都那么悲伤。

自幼将终身献给海神的海巫们,一旦背叛了海神将得到非常凄惨的下场,死后身体化为泡沫,灵魂形成海魂石。海巫可以与海神通灵,传达神的旨意,使用的术法为海神传授,是大海中最顶级的秘术士,因此海魂石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乃各族术士最梦寐以求的宝贝。但海魂石除了偶尔在海族身上出现过,很少遗失到别处。苏琢可以判定,这个阵法定为某个海族所设,以海魂石作为阵眼,长期提供能量运作,真是奢华的手笔。

火焰自海魂石上蔓延开,整座阵法开始发光,这种感觉苏琢不陌生,前几关的通关光源便是如此。竟然误打误撞的通关了?嗯,回去拿上衣服带上琴,进入下一关吧。这般想着,苏琢回程,却与杀出一条血路的海族三公主在水中相遇。

徒一照面,三公主神色大变,脱口而出,“是你!”

苏琢歪着头,默默打量眼前的……怪物。大美人的上半身,但从腰部以下就是水母了,薄薄一层伞冒像是大裙子,裙子下面没有人的脚,也没有鱼的尾,是数不清的触手。海妖,也是海族的一部分,并不比人类意识中正统的海族人鱼鲛人弱,他们更加凶残,数量也更多。

这时三公主说出第二句话,“怪物!”

苏琢不多不少有点郁闷,在她眼中半人半水母才是妖怪,但在三公主眼中,自己却成了妖怪。也是,在水里都不用换气的人,在某种意义上确实能被称为违反常理的怪物。

“送你上路再轮回一次!”伴随着第三句话,无色的水流之剑刺向苏琢身体正中央。

在水中和真正的海族动手,苏琢显然吃亏,她双腿一摆,如箭向上窜起,带起水泡遮挡三公主的视线。苏琢在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不太会选择动手,没有独幽在身边,她只能靠天生在水中的感觉。这时全方位视野起到关键性作用,苏琢如同一条鱼,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搅起大量泥沙和水泡,最惊险的两回三公主的攻击擦破了蛟绡纱,好在这件宝贝在水中有自动愈合的能力。四周都是血水,虽然接近外头了,但视野反倒模糊起来,三公主在身后穷追,弄得苏琢有些恼怒。

当脑袋离开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苏琢一个激灵。心念一动,双手在水面连拍,身体若蜻蜓轻盈飞离水面,下一瞬,整座月湖都沸腾起来,巨大的水流冲天而起遮住明月光辉。若苏琢还留在湖中,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冲击力撞爆,当场毙命。

苏琢踏上岸,脚下借助冲力旋转半周,心中不可谓不怒。

三公主从湖中浮现,只露出上半身,与苏琢相望,双方都释放杀意。

一场倾盆大雨将所有人淋了个透湿。她们的大动作引起众人注意,作为守护者的古族女子本冷眼旁观,但现在月湖之水都少了将近一半,她没法不出手。前脚才轻飘飘的离开小屋,白衣少年花开绯与小破孩小螣后脚就绑架了小獐子,两人飞快隐入植物林,绯红色的领域张开,开始惨无人道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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