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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高山流水(十三)

符清彦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白芍,大脑有些浑浑噩噩,他并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到住处的。

“那个……”

“电不死的小强醒了。”

“请不要随意替我更改名字!”符清彦坐起来,经提点他想起记忆中最后的片段:在间漓的庭院中采用楼岚的损招后反被电晕。符清彦检查自己的身体,什么伤害都没留下,按理说那样的雷霆电击至少也要被烤焦一层皮。最简单的判断结果就是,“谢谢你,又为我疗伤。”

“别谢。”芍药心情差到极点,她是个不懂得隐藏情绪的人因此脸色可怕,“我什么都没做,是苏琢和间漓把你拎回来的。”

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什么都不需要做。符清彦回到住处时身上就无伤,仅仅晕了,芍药只是在同一间房间里陪伴了一夜。

这下轮到符清彦不可置信了,“怎么会……我可是被电晕的!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留下!难道间漓还会治愈的术法?”

芍药瞄了他一眼,“有什么地方感觉异样的吗?”

符清彦站起来动了动,走几步又跳了两下,看着自己的双手楞楞回道,“完全正常,连消耗的灵力也补足了。”

“那我回去了。”

“还是!谢谢你……今天,我一定要收服她!”

“继续加油吧,你还有两天时间,不然我们就无法在截止时期前赶回据点了。嘁!”

符清彦一哆嗦,目送芍药极为不爽的离开同时担惊受怕的想:难道我在昏迷中做了惹她这么生气的事吗?

另一边,楼岚又在苏琢屋内闲聊,她抓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这回芍药可真气坏了,居然有人在她的‘患者’身上使用如此完美的治愈术,希望不要迁怒清彦小弟才好。不过水精间漓真是厉害,听说拥有治愈人类能力的妖物非常稀有,如果清彦小弟能收服,实在美事一桩。”

真是如此吗?

其中的误会苏琢无意解开,她擅长使用“沉默”营造“模凌两可”的回应让别人误解并深信不疑。这是一种成功率虽高但被识破后极其损害信赖关系的自卫方式,近乎于邪门歪道的做法。她就是这么一路踩在高空钢丝上走来的。

苏琢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琴弦,并没有回应楼岚的话,楼岚也不介意同伴的冷淡,至少外表看起来如此。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随后传来符清彦的声音,“苏琢,在吗?”

“在。”苏琢发出细小的回答。

“那我进来了。”

细心的楼岚一呆,这个连坐在边上的她都听起来颇为费劲的“在”字,符清彦隔着门居然也能听清??

五人中,数符清彦与苏琢相处的时间最长。在他不断挑战间漓的这段日子,楼岚只不过早晚两次会在间漓的院子里出现,苏琢却几乎将白天的大把时间都耗在那儿。虽然漠不关心符清彦的进展,但她就存在于此,自顾自的练琴、晒太阳、发呆、打瞌睡、吃饭甚至和妖怪大青蛙下棋,符清彦的视野中一直有她的身影。人与人的相处是熟悉度提升的过程,熟悉到一定程度,自然便能从各种干扰中一下子就分辨出即使再细微的友人的声音。

“啊,楼岚也在。”符清彦大大方方的对苏琢说,“谢谢你把我送回来。”

苏琢微微摇头,带动长长的额发一同摇晃。

少年拖过板凳坐到苏琢与楼岚边上,“我是想来问问,间漓有没有什么弱点……那个,你和间漓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又精通山神水精之事,所以我想……”符清彦觉得问出这些话的自己稍微有些赖皮。

苏琢将手从“独幽”上拿开,侧过身正面符清彦,如此正式的交流方式令楼岚有些不是滋味,她最近为了拉近和苏琢的距离时时过来唠家常,就没见过苏琢这么隆重的对待她。苏琢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对现在的你而言,间漓没有弱点。”

“啊……”符清彦受到打击哀叹一声,“实力居然差这么多!”

苏琢回忆起间漓对阴阳师少年的评价——灵力总量很可观,对术法的钻研和理解也不差,或许天性善良的缘故并不擅长攻击型术法,总会在最后一刻无意识避开对我的要害进行攻击。这两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防御结界最为出色——不擅长进攻的符清彦被逼着天天攻击间漓,这才是失败的最大原因。虽然从长久来看符清彦必须在攻击方面得到提升才能挑起重担,可眼前的难关要求他速成。

苏琢微微低着头,用她独有的缓慢又轻柔的语调说,“不如,转换一下方式,用你擅长的防御,而非进攻。”

如果楼岚拥有能看破术士招式强度的本领,第一天就会向符清彦提出这个建议,可惜她连灵视力都很勉强。苏琢虽然看得懂灵力强弱,但她总是事不关己,倘若符清彦没有正式向苏琢求助,苏琢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层,她宁愿发呆也不愿思考。

闻言,符清彦眼神大亮,兀自嘀咕起来,“比起进攻我更喜欢也更擅长防守,间漓虽然很厉害,但她的招数大多是范围性攻击,也就是说总体攻击力大但单点攻击力较弱。我的结界连大师哥都称赞过几次,只要单点攻击力不足以击溃结界壁,那就一定防得住!谢谢你,苏琢!”

旁听的楼岚露出些许笑意,心中担忧的大石块终于落下一半。这天晚上她在和侑贵的例行联络中说道:清彦与苏琢,定能成为一对非常棒的组合。

符清彦太过兴奋跳起来就要去找间漓做最后的大决战,被楼岚一扇子打在后脑勺上,“我说你啊,至少先做点准备,不要一想到什么就往外冲,注定成功的事也会被你搞砸!回来,坐下!首先,你要想好怎么说服间漓答应你用新挑战方法。”

苏琢轻轻举起手,“我去让间漓同意。”

“好,前提条件达成。”楼岚也不多问,“其次,你的结界究竟有多牢靠先让我试一下吧?”

符清彦吃惊的指着楼岚,“你?你会术法?”

“你说呢?”楼岚用打开的大扇遮住坏笑的唇,“要是连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防不住,就不要说水精间漓了吧?”

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苏琢的兴趣,她也跟着楼岚与符清彦来到村郊一处人迹罕见的地方。

符清彦到这时候还觉得楼岚在多此一举浪费时间,挠挠头发不情不愿的张开结界。虽然楼岚用眼睛分辨不出结界的强度,但少年那张不以为然的脸明显在告诉旁人——这结界大概只有平时一半的认真度哦!符清彦察觉到射向他的责备视线,循着感觉望去,是站在十米开外的苏琢。他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苏琢微微抿了一下唇,随后唰的拉开琴套。这姿势!符清彦立马双手合十做道歉状,绝对不想再被苏琢放倒第二次了!

楼岚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希望符清彦和苏琢能变成阳光开朗的好哥哥带着胆怯柔弱的小妹妹的关系,殊不知会成为今天这般。

符清彦在苏琢的“恐吓”下终于张符、念咒、展开百分百力量的结界。

楼岚右手持扇,摆出起手架势,“清彦,准备好了吗?”

“随时放马过来吧!”

楼岚啪的打开扇面,以女子罕见的迅疾脚步开始助跑,还轻松的向符清彦提问,“知道吗?天地诞生之初,飞禽以凤凰为首,走兽则以麒麟为王。我没有成为术士的天赋,但我自幼护身的麒麟扇,是名符其实的神器!”一跃而起,助以旋身之力,扇缘切割在结界壁上竟然响起雷鸣声,赤红的火焰映在楼岚漆黑的眼眸中,燃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煞气。呯的声响,麒麟扇如刀分豆腐切入,结界破碎成无数细小光点,楼岚翻身泻力稳稳落地,用合并起的麒麟扇轻轻敲打了一下符清彦的额头,“还远远不够啊!”

符清彦自满的结界像纸皮一样经不住一击,麒麟扇的单点破坏力深不可测!

少年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样,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琢却唰的站起来,长时间平复不了内心的澎湃: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麒麟扇”了!以神兽之一的麒麟鳞片制作而成的扇子果然非同凡响!那么,以神兽天禄制成的号角和以神兽辟邪制成的鼓槌也一定存在!

当苏琢在兴奋着常人闻所未闻之物时,楼岚将符清彦从地上拉起来,“时间紧迫,当务之急必须提升结界的牢固程度。算上回程时间,你最多还有两天。”符清彦在精神上受到重创,能做的只有默默点头。楼岚又说了些什么然后走了,他全然没听进去。

轻快的琴声驱散消沉,符清彦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地盘腿而坐,伴随着吐纳默念修心真言。灵力的“量”应该是足够的,但“质”还远远不行,能够短时间提升“质”的只有让自己的心境修炼更上一层。也就是说,余下的两日,是“心”的修炼。

符清彦能成为太乙圣人的关门弟子,完全因为他的资质和好运;而太乙圣人会对他悉心教诲,则因为这孩子宽宏和善的心地和努力向上的性格。一旦认真,符清彦的集中力令人惊叹,他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时间流逝以及气候变化。楼岚第一天上午离开后,符清彦在静坐,苏琢在弹琴。她旁晚再来时,符清彦还在静坐,苏琢还在练琴。楼岚一直留到深夜,直至芍药担忧的找来,苏琢与符清彦都未曾抬头看她们一眼。

“这是……大半夜的在做什么?!”芍药没有修炼术法或武学的经验,眼前的场景对她而言匪夷所思。

楼岚发自内心的感慨,“惊人的集中力与持续力。”

芍药深深皱眉,完全无法理解,“不回去?今晚就这样??!”

“不要打扰他们了。你回去休息吧,我陪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细小的声音从风中飘来,“不必,两位都回去休息吧。”

“苏琢……”楼岚望向说话的女孩,虽然这位喜欢特立独行的问题同伴不是能让人安心的对象,但夜风中传来的细若蚊蝇的声音,仿佛千金承诺令她无条件信任。虽然事后回想起来楼岚仍旧为自己的轻率万分后悔,但这是后话,当时她与芍药结伴而归。

第二天清早,楼岚与芍药带着熬好的粥来到村郊,符清彦依旧静坐,苏琢依旧练琴。她们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只得将用棉布包裹保温的食盒放在边上离开。中午,两人带来午饭,还是无奈返回,芍药暗做决定:如果晚上来的时候两人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就必须强制打断!殊不知傍晚时分……

“我想怎么连着两天没来找我。”间漓环着手盘腿坐在苏琢边上,“介意我也一同修炼吗?”

“不可以。”苏琢简短作答。

“诶?如果有好吃的炸鱼呢?”

眼睛刷的亮起来,苏琢猛然扭头盯住间漓打开盖子的食盒,一条条金黄脆嫩的炸鱼整齐的排列着,还有两种特制蘸料。

“还、还是不可以!”

哇啊~声音在颤抖,间漓露出一丝笑意。比起符清彦的情况,间漓的本意是来给苏琢送吃的。递出食盒,作势仰头叹息,“真可惜,明明是效果拔萃的‘聚灵曲’,这种时候修炼事半功倍的啊!怎么,想出新的招式了,抓紧最后的时间特训?”

“他要用‘结界’向你挑战。”苏琢将炸透的小鱼连肉带骨一起嚼,像只饿坏的猫。

稍作闲聊后间漓聚灵于目将视线锁定符清彦,观察他周身灵力浓度的起伏变化,“如果目的是灵力的‘质变’,就算有你的帮助,以目前的进度而言至少还需要两个昼夜,赶得及吗?”

明早就是踏上回程的最后期限,但符清彦至少还需要两天。苏琢悠然而答,“没问题。”

间漓站起来,眉眼中甚是期待,“我先走了,回见。”

没一会儿楼岚和芍药带着食盒走近,今天是白芍,白芍美人瞄了一眼动都没动过的午饭,忽然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起来。苏琢的危机预警能力全力运作,她一声不响的走过来,做出准备吃饭的样子。虽然饭菜不合口味,虽然刚刚才吃过好吃的不得了的炸鲜鱼……

一心一意沉浸在修炼中的符清彦就比较惨,只见芍药取出一个小药瓶在手帕上撒了点药粉,然后在符清彦脸前挥了那么几下。

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楼岚望着因为接连激烈打喷嚏而连气都喘不上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询问,“是、什么药……?”

“哦,秘药——西天劫难。”白芍巧笑吟吟,在夕阳下美不胜收,“从前有位高僧去西天取经,路上历经九九八十一次劫难方才取得真经。正是通过这感人至深的励志故事才让我有灵感调配出这味秘药,因此命名。”

楼岚睁大眼睛,“难道说……要打满九九八十一个喷嚏才能停?!”

“是啊,名字取得够简单易懂吧!”

阴阳师少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吃完饭,不管什么全都往肚子里塞,看得白芍满意点头,而苏琢和楼岚隐隐发颤。

白芍笑着问苏琢与符清彦,“我下厨的这顿饭,味道如何?”芍药大厨做饭讲究口味清淡、营养均衡、以及食补的药理作用,因此她煮饭的时候不喜欢盐和调味料,并且会放进去许多奇奇怪怪的草药一同烹煮,口味显然无法保证。

苏琢利落的点头了,而且看起来非常真诚。这令楼岚大感意外。

符清彦吃了东西再度活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前面喷嚏打个没完,究竟有多少人同时在想我啊,真是的!哦,你说饭啊,差不多就这样吧,能填饱肚子就好!”

气氛为之凝固。

楼岚和苏琢同时起身,“我来收拾东西!”“我去洗手……”

符清彦完全看不懂气氛,“诶?这怎么好意思,我也来帮忙吧!”

“清彦,”白芍破天荒的用亲切的语气叫唤少年,“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会不会这两天修炼过头紧张过度了?我有一套能放松身体凝神修心的针灸法,很快的,只要半个时辰就好了。现在,马上回去试试,很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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