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宣
"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并且写入了九大、十大的政治报告和党章,写入了四届人大通过的宪法,成为"文化大革命"期间党和国家政治活动的根本指导思想。因此,研究"文化大革命",不能不研究"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本文是关于这个理论的一个粗浅的剖析。
这个"理论"的提法有一个酝酿过程。1967年5月18日《红旗》、《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伟大的历史文件》中,第一次公开提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革命"的概念;1967年《红旗》第九期社论《两个根本对立的文件》,改为"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进行革命的光辉理论";1967年10月1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编辑部文章《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文化大革命万岁》中,改为"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进行革命的光辉理论";直到1967年11月6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编辑部文章《沿着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开辟的道路前进》中,才正式确定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这篇文章是陈伯达、姚文元主持起草的,并经他们反复修改过。在文章最后一稿写成后,他们在送给毛泽东同志审阅的信上说:"这篇社论又再作修改。关于主席思想六条,作了新的整理。列宁的话又充分引用了。""大家很希望主席能看一看,并加批改。"毛泽东同志在信封上批了:"内件已阅,修改得好,可用。"从这里可以看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这一提法,虽然不是毛泽东同志概括的,但确实是经过他同意了的。从此,"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一语有了特定的含义,它的核心是:在无产阶级取得了政权并且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条件下,还有必要进行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政治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就被认为是这种"继续革命"应当采用的方式。
"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毛泽东同志晚年在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问题上的"左"倾错误论点的总概括。这些错误论点有一个逐步形成的过程。
1956年,我国生产资料私有制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党的八大正确地分析了国内的政治经济形势,指出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不再是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全国人民的主要任务,是集中力量发展社会生产力。毛泽东同志也在各种会议上,多次阐述过这一正确论断。1956年12月,毛泽东同志在同工商联负责人的谈话中指出:"现在应按八大报告的精神,这叫做今年上半年已经基本上完成社会主义革命了。"1957年3月在天津党的干部会议上他又说:"现在阶级斗争这件工作基本结束了。所谓基本上结束,就是不完全结束,是说大规模的、群众性的阶级斗争基本上结束,我们八大上面说了。我们全党要来搞建设,要学科学,要学会在大学里头当教授,要学会在科学机关里头作实验、研究科学,要学会当工程师、当技术人员、当医生,率领整个社会跟自然界作斗争,要把中国这个面貌加以改变。"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毛泽东同志还把党的工作重心转移问题,提到理论高度加以说明。他说:"我们的根本任务已经由解放生产力变为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后来,毛泽东同志逐渐离开和改变了上述正确观点。苏共二十大以后发生的波兰事件,匈牙利事件,对党和毛泽东同志有较大影响。在1956年11月党的八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同志说:"东欧一些国家的基本问题就是阶级斗争没有搞好,那么多反革命没有搞掉,没有在阶级斗争中训练无产阶级,分清敌我,分清是非,分清唯心论和唯物论。"这就开了着重从阶级斗争一个侧面去认识一些复杂的重大事件的先河。半年后,发生了"反右派运动"。1957年10月,毛泽东同志在党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提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毛泽东同志在这里没有经过任何论证和提出任何论据,就这样用"毫无疑问"的断语,对八大对国内形势的正确分析作了根本性的改变。
确认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必须有一个前提,即证明资产阶级的存在。1958年3月,毛泽东同志在成都会议上说:"国内存在着两个剥削阶级,两个劳动阶级。"这里说的两个剥削阶级,解释为:一个是资产阶级右派和已被打倒的地主、买办阶级,另一个是民族资产阶级和它的知识分子;两个劳动阶级是工人和农民。作出"国内存在着两个剥削阶级"的判断,显然不是按照我们党在长期工作中,根据人们是否占有生产资料、占有什么、占有多少、如何使用等情况去区分阶级的。1958年11月毛泽东同志在武昌会议上说"经济上消灭阶级不等于政治上思想上消灭阶级。""作为政治上同思想上的地主阶级跟资产阶级,这个东西还存在。"这就提出了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相背离的阶级除了有所谓"经济上的阶级"之外,还有所谓"政治上同思想上的阶级"的错误观点。这种观点的逻辑发展,必然会认为阶级和阶级斗争是社会主义社会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怪物。所谓存在着"政治上同思想上的阶级",就要找到一种能够确定什么样的思想和政治状况就算是"政治上同思想上的地主阶级跟资产阶级"的尺度,要找到这种尺度无疑是十分困难的。"反右派"时曾经订了一些什么叫做"资产阶级右派"的条条杠杠,结果绝大多数还是搞错了。
1959年8月庐山会议期间,对彭德怀等同志进行了错误的批判。毛泽东同志认为:"庐山出现的这场斗争,是一场阶级斗争",是"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两大对抗阶级的生死斗争的继续"。这样就把党内不同意见的争论错误地认为就是"阶级斗争",从而把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错误扩大到党内。1963年开始的城乡"四清运动"中,毛泽东同志又提出了"官僚主义者阶级",到1965年1月又进一步提出了"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两个具有阶级性质的错误概念。这些都是认为存在着所谓"政治上同思想上的阶级"的产物。
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同志从上述把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错误观点出发,对社会主义社会的特征作出了错误的概括。他说:"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他要求全党对阶级斗争问题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这以后,他在1965年1月又提出了"以阶级斗争为纲"。至此,毛泽东同志晚年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左"倾错误理论观点开始系统化了。应当指出,"文化大革命"之前,毛泽东同志关于阶级斗争的错误观点,虽然越来越严重,在实践上也导致了阶级斗争扩大化,但它的消极作用还受到一定的限制。例如,他提出"四清运动"的重点是整所谓"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是,全党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了解"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到底是指什么,因而"四清运动"也没有抓什么"走资派"。只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提出了党内有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要"公开地、全面地、自下而上地发动广大群众"向走资派夺权,说这个"革命"实质上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政治大革命",这才形成了完整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并且造成了全国性的,长时间的混乱和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