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如松想不通，承彰防着三皇子承影明明已经很久了，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他会这么做，没想到他敢这么做。”承彰摇头笑了笑。一晚上的闹腾让他身心俱疲，抬眼朝四周望了望，御林军们各个也是哈欠连天。夏良娣静静站在人群后面从容地望着他。他朝她一笑：“良娣，辛苦你了。今夜若是没了你，朕此刻或许已经身首异处了。”
“襄助君上，是妾身的责任。”夏柔嫣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让妾身与郑氏一同进来，麻痹禁军守卫的注意，是叶大人的想的法子，妾身不敢居功。”
“哦，是他告知你的？”
“不，不是的。”夏柔嫣望着承彰，依旧是浅笑盈盈，“妾身在御膳房的耳目，告知妾身郑氏给先皇陛下进献参汤一事后，妾身觉得不妥，就想去太极宫看看。父皇那时病得很重，顿顿都是清汤稀水，哪能吃得下那般大补的食材？谁知太极宫那里守卫森严，妾身心知不妥，便求见了叶大人。叶大人那时虽被丽妃挟制，心却是向着君上的，妾身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便告诉了妾身父皇已经驾崩的真相。妾身立即回了宫中，挑了十几个早就备在身边的武艺好的内侍，襄助叶大人来保护君上。妾身想到当时情景，若是迟来了一步……妾身有罪，听凭君上发落。”她静静地跪了下来，身后的内侍们也纷纷跪下请罪。
承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爱卿有功，朕赏赐还来不及，岂能降责？”
夏柔嫣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妾身若是早些发现不对就好了……让君上受到惊吓，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朕并没有受到惊吓，让爱卿白担心了。”承彰温和地看着她，“今夜阻止叛乱，爱卿立了头功。我们之间的约定从今天起作数了。柔嫣，你先回去休息，登基大典之时，我会宣布册封你为皇后。”
“妾身本当受到郑氏株连，蒙陛下错爱，实在，实在……”泪水喷涌而出，或许是这么多年委屈的积淀，或许是今夜担惊受怕的后遗症，她禁不住泣不成声。虽然语气依旧有些疏离，但这承诺是她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才得来的，用如何的语气说出根本就无所谓了。她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端正地行了个礼。承彰点头受了，转眼时看见清簌和另一个宫女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便道：“你们伺候夏良娣回去休息。柔嫣，这几日先委屈你还住在朝阳宫，以后觉得哪个宫室好，尽管跟朕说，朕全部满足。”
“谢陛下。”夏良娣行礼告退，清簌也默默地行了个礼，跟着她走了出去，一个眼神也没有投过来。他皱了皱眉，告诉自己不应在意，转身唤了句“****安”，才突然想起来他似乎是受伤了。季如松禀道：“马公公受伤了，现在在属下的府上休养。”
“他伤得怎么样？”
“被人砍了几刀，左肩膀多流了点血，送到寒舍的时候还清醒着。”季如松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都怪属下警惕性不高，三殿下去属下的营帐时，没多派些人监视他和他的部下。”
承彰望了他一眼：“他去你那里做什么？这个要紧的关头，他不呆在父皇身边，还一个人跑出宫去？他是不是想劝你加入他那一边？”
“属下一开始也很纳闷。他拿了几瓶酒，上来就找属下诉苦，说陛下您与他母妃关系越发不好，他夹在中间很难做。属下劝诫了他一番，还好没听他的话与他一醉方休，否则就误大事了。说来也怪我，三殿下这个情况下还独自来见我，本来就很可疑了，如果当时我多盘问几句，或许不难发现他的破绽。”季如松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撩起衣摆跪了下来，肃容道：“臣未曾与三殿下有过多的来往，更不会两边讨好，臣只忠心于陛下一人。”
“老师请起，我未曾怀疑过你。”承彰俯身将他搀扶起来，面色温和，“我知道，我与承影的骑射都是老师教导的，他去找老师必定有所图谋，我不会怀疑老师与他勾结。”
季如松抬眼望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感恩戴德，反而愈加严肃：“陛下这样说，教属下心中忧虑，却也不得不说：属下跟随先皇陛下数十年，阅人无数。先皇陛下知人善任，用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他用的人，不一定都是完全信任的人；杀的人，也不都是该杀之人。这其中的权谋之术，陛下应该很清楚。属下也不知该怎样劝说你……既然你还称呼我一声老师，属下就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您这份信任，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啊。”
“我知道，是我太骄傲自大，这次的事件是给我自己的一个教训。”他用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长者，低声道：“今日之事怪不得其他人，甚至怪不得三弟，更别说老师您了。”
他一向在下属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似乎所有的变数均在他掌握之中，这其中或有变数，然而他太过刚愎自用，有时又不那么体恤下属，所以才招致了今日的险局。这些话他从不肯说，因为他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今他愿意这样检讨，季如松不觉深深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承彰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中倒有些关切的意味来：“三弟在你那里究竟闹出了什么事？”
“****安来传话的时候，身边没带人，三殿下的人本来想偷偷把他杀了，结果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侍卫。侍卫报告了属下，属下当机立断，将那小子控制了起来。还好马公公当时还剩几口气，向属下禀告了您吩咐的情况。属下知道您不到要紧关头不会派出重要的人来传话，便急忙带人来此。三皇子一路上想逃跑，也吃了不少苦。”他的唇边似乎有笑意，承彰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见有丝毫喜悦之色。
“爱卿立下如此大功，朕定会好好报答。今后之事，你我君臣二人务必多留心眼。宫里宫外，各路朝臣，都需要严加监视。这件事由大人你和兵部的赵毅来做，他是我信任的人，你尽可以吩咐他。”
“赵毅，他不是礼部侍郎么？”季如松疑惑道。
“一个月前朕让他去了兵部，名义上是跟着齐大将军学习——”承彰轻轻笑了一声，“齐泷掌管禁军，他是不能留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季如松看似漠然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惋惜。承彰带着歉意望了望他，许久才道：“季大人就在我东宫里休息一会儿吧，朝会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养足了精神，你我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季如松应了声是，转身欲离开，却见承彰一直望着他，心知他有话要说，便驻足等待。承彰笑了笑，“也不知道****安还能恢复吗？”
“属下定当尽力。”他拱了拱手，认真地道。
承彰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就让他在你府上休养吧，我会派太医去瞧他。你忙你的，别为旁人的事情分了心。”
“陛下不赏他？也不亲自去看看？”
承彰的目光渐渐阴翳，季如松心知说错了话，便拱了拱手决定离开。转身的一刹那，恍惚听见了承彰的声音：“亏欠太多，赏赐岂能弥补。你们都是跟着朕出生入死之人，若是太客气，反倒生分了。大人下次见我，也不必如此生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