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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反击

青花茶盏重重地磕在茶几上,杯盖不甘心地蹦了起来,发出极其有震慑作用的一声脆响。卢庆植翘着二郎腿,由着身后的小黄门给自己捏肩捶背,自怀里掏出四个碎银子往几上一扔。

四个红衣内侍互相望了望,却都没有上前。卢庆植冷笑道:“怎么,知道是给你们自个料理后事的,都不敢拿了?”

说话间四人都跪了下来,砰砰磕着响头:“奴婢跟了师父这么些年,从来忠心不二,求师父跟殿下说个情吧!奴婢们都是奉了马公公的意思做的,若非他一力要求,奴婢怎么敢这样?”

卢庆植跟了太子这么些年,恰到好处的沉默学了个十足十。眼见着手下的小黄门吓得手足无措,他终是叹了声:“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真是够蠢的,咱家一刻不在,你们就争着给咱家闹事儿,让咱家给你们擦屁股!从前是那个洒扫局的宫女,今儿是丽妃身边的人,你们若是把咱家平日的话放在心上,哪来这么多事!这么听他马元安的话,干脆跟着他好了,跟我求什么情!”

最小的一个内侍已经吓破了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奴婢当时劝了马公公,马公公不听,说清簌就是这个意思,出了事由她担着,让我们别怕。奴婢对师父最忠心了,求师父饶命!”

“他的话你们也敢信!”卢庆植怒其不争,狠狠地戳着小黄门的脑袋,话语间更夹杂了对马元安的不满,“你也知道我们刑堂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地方,赏没咱们的,出了事都是咱们来背!本来就不受人待见,还接二连三地犯错误,让咱家怎么保你们!殿下早就嘱咐过我们,老老实实按着他的意思办事儿,除了他的话,其他人的一概不能听。你们听是听见了,可惜当时就从另个耳朵眼里流出来了,半句都没搁在心里!”

内侍们不敢说话了,四下只闻着死气沉沉的抽泣声。卢庆植望着这些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们,幽幽地道:“所有人都到院子里跪着,把刑堂的规矩背熟了,一字不拉地给咱家背一遍才准睡觉。错一个字杖五下,都出去吧。你们四个,”他摇了摇头,“银子不够,咱家这里还有,这几日,把该办的事情早些办了。”

听人传报,卢庆植掸了掸深色的太监服,亲自打开了殿门。举着六角宫灯的瘦弱宫女揭开了风帽,立在门边福了福身子:“卢公公好。”

“这么晚了,姑娘有何贵干?”卢庆植立在那里,算是受了礼,却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

“奴婢特来感谢公公的救命之恩。”清簌抬起头,冻得有些苍白的面色,目光却是真诚的。

卢庆植四处望了望,这才摊了手:“姑娘不必言谢,进来吧。”

“公公知道奴婢是假冒的,对么?”阖上殿门,不算暖和的刑堂主厅内只余了他们二人。卢庆植点点头,冷淡地说:“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咱家算一个。姑娘,你的身份想一直瞒下去,恐怕有些困难。”

清簌低着头,言辞听起来有些哽咽:“奴婢与真正的清簌是在暴室里认识的,她被送过来的时候全身是血,奴婢尽心照顾着,还是没能活过三天。她跟奴婢嘱托了些事情,奴婢也答应给她买个坟地葬身。开始是问别人借的钱,那日东宫来了人,说随便派个人过去,领了赏银就能回来,奴婢想着都是奴才也不好总欠着人的银子不还,便来了这里,谁知竟被殿下留了下来。”

“可怜人啊,那丫头本来不必死的。”卢庆植似悲似叹,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丽妃的那个宫女,今日被人无意间透露,知道了奴婢的身世。奴婢为了保命,连累了公公的人,却得公公相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清簌悄悄抬起眼睛,说不尽的乖巧可人。

“被马元安无意间透露的么?”卢庆植瞟了她一眼,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不说话,在房里慢慢地踱着步子,许久才徐徐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你找我没用,我们刑堂都是听命令办事儿的人。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子没责罚你,便是你说话的资本。”

清簌双膝落地,卢庆植连忙扶起:“受不得,姑娘如今是贵人了。”清簌不依不饶:“奴婢不是来求公公相助,而是来感谢公公的。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卢庆植无法,只得受了她一拜:“没什么麻烦的。姑娘虽然身份有异,太子殿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谁不护着身边人呢?”

“依您之见,奴婢应该尽早向殿下坦白?”清簌由他扶着起身。

卢庆植想了想,将头一点:“你要记着,千万是你自己坦白。若是被人揭穿的,可就麻烦咯。眼下时机还未成熟,主子被好多事心烦着,你可别趁乱点这把火。”

“奴婢明白。”清簌颔首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公公了。公公有什么吩咐,奴婢随时恭候。”

“都是主子的人,一样的奴才,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卢庆植笑着,提灯送到门口,“姑娘慢走。”

路过马元安的住处前,一盏灯刚刚熄灭。清簌稍稍迟疑后,立时上前敲了敲门。

“公公已经睡下了,你在这做什么?”提灯值夜的小黄门上前责问。清簌再将门敲了三下,轻声道:“奴婢是清簌,公公,奴婢知道您还没睡。”

小黄门急着拉她走,清簌本已不报希望,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昏黄的灯笼映着他的脸色有些惨白,马元安披着件风氅站在那儿,清簌见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奴婢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奴婢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也罢,看你这架势,今晚不被你叨扰也不成了。”马元安自嘲似的笑笑,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转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马元安指了个椅子,清簌看了眼却没有入座,直接开门见山:“奴婢在东宫这些时日来,多亏了公公的照顾,奴婢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马元安看着她,不动声色:“主子吩咐过的事儿,是咱家应尽的责任。丫头,你也是个可怜见的,咱家一见便亲切得紧。你深夜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老谋深算的眸子里闪动着精光。

清簌淡淡一笑:“公公往日的照拂,奴婢今日也算是还了。今后的日子,还请公公多为扶持。”

马元安闻言一愣,清簌笑着道:“奴婢与真正的清簌是好友,她本来该不该死,公公心里最清楚。若她不是被私自加刑处决,公公每刻见到奴婢也不该有这份担忧。下手的虽然是下人,怕是与您也脱不开干系吧?”

“怎的,你不是为了银两,反是为她伸冤来的?”马元安冷笑。

“公公息怒,奴婢不敢。”清簌依旧是笑意盈盈,“奴婢相信马公公今天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也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才将那人杖毙,奴婢心里清楚情势,揽下责任也毫无怨言。公公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奴婢这样做的原因。”

“难道你还有什么原因?”马元安淡定了些,瞧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探寻。

“奴婢今日说了承担责任,便没有将责任推给他人,就是希望您能相信奴婢。”清簌抬眼与他对视,“若公公相信奴婢为人,就知道奴婢的身份万一被揭穿,上面震怒,奴婢也决不会牵连到您。公公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了,以殿下对公公的信任,这点小事应该也影响不到您的前途。”

“我看不一定。”马元安打量着她窈窕的身姿,带着几分不明真假的自嘲笑道,“殿下今日罚了咱家却没罚你,咱家的好日子看样子是快到头咯。”

“公公是明白人,既然看出奴婢已经在殿下心中有了些分量,又担心什么呢?”清簌诚恳地说,“殿下怜惜奴婢,不会严加惩处,自然也牵连不到您了。”

马元安呵呵笑着:“你的话只能说是道理上行得通。可你真的了解他么?惜音的事儿你清楚了,他身边其他的人呢,你又知道几个?”

“公公信任奴婢,奴婢自然会努力争取。奴婢所求,不过是能活下去,与公公不相抵触,没可能威胁到您。但奴婢的性命若是受了威胁,情急之下或许会不记得今日承诺过什么,一不小心牵连到您可就太抱歉了。马公公,相不相信奴婢的话,您心里想必已有明断。”清簌看着他,不卑不亢地道。二人对视几许,马元安终于叹了口气:“也罢,你是主子这些年唯一留在身边的宫女,咱家当初小看你了。咱家虽得主子信任,却也是日日如履薄冰。你是个好孩子,咱家信你。只是……咱家再好意提点下,你做的事儿还是太少,主子防人防惯了,你要得到的,可不是他心血来潮的宠爱。”

“公公思虑长远,奴婢受教了。”清簌俯身拜倒,恭恭敬敬地道,“奴婢会让您看到的。若陷入危险的境地,那也只是奴婢一人而已。还请公公不要为了不必要的猜疑,再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奴婢一直将您视为师长,您这样教奴婢心里很难受。奴婢在这里每日担惊受怕,如今稍微能得那位的信任,对公公来说应该也是好事情。”

“咱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宫里人心险恶,谁不知道会突然遇到什么事情。奴婢如果在殿下面前得脸,肯定不会忘记公公的好处——虽然不一定能做什么,但肯定会尽力而为。至于公公,奴婢不奢求您的扶持,只希望您能理解奴婢这个心思。奴婢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奴婢想好好活着。”

马元安盯着她,半晌才走上去将她扶起:“咱家头一次见到想你这样明事理的好姑娘。起来吧,本宫有个东西送给你。”他转过身,从半人高的斗橱中取出一条旧帕子,细细地抚摸了一番,才送到清簌的手里。

望着手中绣工拙劣的淡粉色手巾,清簌眉头微微蹙起:“这该不会是惜音……”

马元安点点头:“这么多年,我都没敢给他看见。你敢拿着么?”

清簌肃然道:“谢公公,奴婢感激不尽。”

手巾上绣制的图案歪歪扭扭的,也不知是树根还是树杈,一边的“喜鹊”肚子出奇的大,更像是怀了孕的一样,看着让人忍俊不禁。手巾的主人,当时比自己小很多吧,绣得这样难看,一定是个不爱女红的淘气女孩,整日里蹦蹦跳跳静不下心来。这样可爱的孩子……殿下怎么下得了手呢……

她只顾着想着惜音可怜,却不知道,那时的太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咱家的意思,你也懂了。”马元安负手而立,“宫里的人自保不容易,你能理解咱家,咱家也没什么说的了。好好走你的路,咱家能帮就帮,帮不了就看你的造化了。”

清簌低着头,一抹微笑爬上唇角。

人心险恶,她不求能飞多高,只求没人拖后腿,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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