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蹈蹈破天荒起得早,自告奋勇去点到,梳洗好了就跑到大操场去碰雷霆。她在大操场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雷霆,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却不知道雷霆在不远处也正呆呆地看着她。
昨天乔士农也出面和他谈了留学的事情,虽然话还是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是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只要他点头陪读,明年2月就可以出发。雷霆觉得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他看见蹈蹈也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专注地看着蹈蹈小小的被白色运动服包裹的身子在操场转圈子,心里觉得堵上千斤重石。
蹈蹈没有遇到雷霆,上课的时候也神思不属,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得已去了雷霆的寝室。和雷霆在一起以后,她反而没有来过这间宿舍,敲门的时候也颇费踯躅,敲开门却是张国林来应门。
他把蹈蹈让进寝室,笑着说:“要喝水吗?”蹈蹈摇头说不用,张国林把蹈蹈让到雷霆的床上坐:“你坐他的床吧,他被导师叫走了,中午可能在导师家吃饭。”蹈蹈说:“啊,那我就不坐了,你跟他说我来过,让他下午有空就来找我好了。”张国林笑:“你开学以后就没有来过我们寝室哪,以后多来玩啊。”蹈蹈点头,匆忙告辞出来。
下午她故意逃课,在寝室里等着,等到寝室里的人都回来吃饭了,也不见雷霆来。家竹说:“蹈蹈,你不去吃饭吗?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蹈蹈摇头,家竹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蹈蹈说:“家竹,我一直没有找到雷霆。”
家竹问:“怎么了,他出什么事情了吗?”蹈蹈低头,小声说:“我觉得他昨天好古怪,要找他问清楚,结果今天又找不到人。”家竹笑,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你胡思乱想什么啊,还不许人家偶尔身体疲倦情绪不振?你呀,太过痴缠可不好。”
蹈蹈抗议:“我怎么痴缠了,他昨天是奇怪嘛。”家竹笑:“你不要任性嘛,是,你是重要,但是也不能让雷霆24小时永远一团火一样跟着你对不对?他有他自己的学业和事情,哪里能那么周到。他已经算体贴的了,不过就是昨天那么一次,你就计较,怎么这么小心眼呢?”蹈蹈撅嘴:“被你这么一说,我一无是处了。”家竹笑:“怎么能一无是处呢,不要说雷霆了,我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蹈蹈扑哧一笑,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晚上她还是没有离开寝室,等得太投入,雷霆喊她下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耳朵。她冲下楼去,看见雷霆含笑站在大厅。她撅嘴,几乎觉得要哭,自己想想不应该,才深呼吸压抑住。雷霆低头端详她的脸色,微笑着说:“生气了吗?”蹈蹈不说话,和他走到小路上才说:“你下午怎么不来?”雷霆说:“一直在导师那里,后来下午又被他抓着查资料,才没有过来。”蹈蹈说:“昨天为什么不跟我散步?”雷霆说:“我工作了两天,很累,对不起,蹈蹈。”蹈蹈叹气:“唉,算了,都有解释我就不生气了。”雷霆低头笑着问:“这么容易就不生气了吗?”蹈蹈笑了,拉过他的胳膊搂了搂:“谁让我是你驯养的小狐狸呢?”
雷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蹈蹈,你希望出去留学吗?”蹈蹈说:“留学?没有想过。我想毕业就工作。”雷霆又问:“你知道伦敦经济学院吗?”蹈蹈摇头,雷霆说:“新加坡总统李光耀就是伦敦经济学院毕业的,这个学校非常有名,MBA的排名也很靠前。”蹈蹈仰头看看他,笑着说:“你怎么忽然说这个?你很向往这个学校吗?”
雷霆说:“我导师曾经在这个学校做过访问学者,比较熟悉情况,推荐我去读MBA。”蹈蹈停住脚步,拉住他问:“你想留学?”雷霆笑了笑,拉着蹈蹈继续走:“留学当然好了,尤其我学这个专业,如果能系统地到国外学习,还是比较好的。”蹈蹈想了想,低声说:“MBA要读多少年?”雷霆转头看看她,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用力紧了紧:“2年吧,前后算起来可能要3年多。”蹈蹈点点头,闷头走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笑着说:“好啊,我等你。”
雷霆停下脚步,拉蹈蹈坐到路边的椅子上,自己蹲下来看着她,笑着说:“这么容易就决定要等我回来?”蹈蹈用手抱住他的脑袋,笑着说:“咦,难道你希望我说不等你?”雷霆没有作声,转过脸吻吻蹈蹈的手:“我知道你是我的好蹈蹈。”蹈蹈笑:“等你毕业去留学还有两年呢,现在就问清楚我,是不是太害怕了?”
雷霆笑了笑:“也许不等毕业了,导师今天下午跟我说,或者明年2月就可以出发。”蹈蹈放了手,怔怔地看他,吃了一惊。雷霆摸摸她的下巴,微笑着说:“怎么了?”蹈蹈咬咬嘴唇,低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快吗?不要先考GMAT?”雷霆仰头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嗯,先过语言关,再入学,导师可以引荐。”
蹈蹈被这时间表吓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知道愣愣地看着他。雷霆也不再说话,安静地蹲着,看着蹈蹈,摩挲着她冰凉的小手。
好一会儿蹈蹈才说:“这么快啊,那你99年就能回来了,我刚刚工作一年。”雷霆点头:“顺利的话99年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会在哪里?北京?上海?深圳?我去找你。”蹈蹈安静地看着他,忽然眼泪就掉下来,啪嗒掉在雷霆的手背上。雷霆赶紧抱住她,把蹈蹈的脑袋摁在他的胸前,轻声说:“嘘嘘,我还没有走呢,只是一个可能而已,你哭什么啊。”蹈蹈说:“你真讨厌,为什么要说你来找我的话?我好像看见《滚滚红尘》里头,林青霞和秦汉分手的那一幕了。”雷霆笑:“傻瓜,我去找你怎么不对了?不管你在哪个城市,我都回来找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蹈蹈抱紧他的脖子,眼泪滴到他的肩膀上,她轻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学呢?”雷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一直没有回答她。
那个晚上以后,日子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是蹈蹈觉得起了微妙的变化,雷霆进城更加频繁了,在学校的日子也一直抱着英文书看,蹈蹈有时候会愣愣地看着他背单词的样子失神,仿佛做了一个梦,醒过来却发现梦在生活里延续一样。
家竹说:“留学这个想法也正常,特别他导师这么帮忙,一个男人哪里会放弃这种机会!”蹈蹈坐在窗前发呆,听见这话只是笑了笑说:“古时候的人说:悔叫夫婿觅封侯,现在哪里用我叫,自己就觅去了。”家竹笑:“真不知道害臊啊,谁是你的夫婿了?”
蹈蹈回过味来,害羞地笑,掐了家竹一把:“不许挑字眼儿。”家竹笑,替她撸了撸鬓角:“雷霆也挺不容易的,就比我们大了这么几岁,做事情这么稳当。你看他一边攻英语,一边做案例,一边宠着你,都挺周全的,不简单啊。”蹈蹈笑:“什么叫一边宠着我,这话听着怪怪的。”家竹笑:“难道不是吗?10点了还给你送烤红薯,一堆一堆地给你送小说,你随便提一个歌星第二天磁带就来了,这还不够宠的?”蹈蹈低头不语,然后说:“你不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吗?我觉得他好像拼命对我好似的,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家竹拍拍她的手:“如果顺利,他明年就走了。”蹈蹈笑,眼睛却潮了:“嗯,他想把未来三年的爱都补偿给我,我知道。”
她转过头去看夕阳,眼泪悄悄地印湿了脸庞。
家竹和方列进展顺利,也开始缠绵起来,蹈蹈不愿意老是插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雷霆不在学校的时候,她开始尝试过一个人的大学生活。她对家竹说:“没有你陪着,开始真不习惯,不过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她自己去吃饭,自己去图书馆,自己去上课,自己去录像,经常在湖边的椅子上对着湖水发呆。
好在电视台的工作忽然就忙碌起来,电视安装到了各个寝室,节目数量猛然增大,蹈蹈的节目一三五都有,几乎每天都要去录节目。她开始向指导老师学习化妆和配衣服,揣摩发音和技巧,抱着播音的书学习,为自己找到另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家竹说:“打听你的男孩子越来越多了啊,你快成花级人物了。”蹈蹈笑:“你不要出卖我啊。”家竹笑:“我可不能对不起雷霆不是?不过方列出卖了几次,你算我账上好了。”
蹈蹈假装叹气:“可是没有人来追我呀。”家竹说:“咦,生了二心了?我告诉雷霆去。”蹈蹈团一个纸团丢她,两个人闹了半天。
女孩子都有天生的妒忌心,蹈蹈频频出镜,除了家竹,其他女孩子难免有一两句冷言冷语,蹈蹈学会了不进耳朵,由得别人挖苦,难受了就抓住雷霆抱怨。
雷霆放下书,笑着说:“真是受委屈了,当明星的滋味不好受吧?”蹈蹈笑:“我这算哪门子的明星,不过就一个学校里对着稿子读一遍,就明星了?”雷霆说:“你不要在乎那些人说什么,人和人之间,这是正常的现像。尤其学校里,大家学习生活都在一起,风言风语是难免的,听过就算了吧。”蹈蹈笑:“不要你来跟我说大道理,我都懂得。”
她趴桌上看雷霆,嬉皮笑脸地说:“课间休息好不好?你都连续看了三个小时了,我的腰也要坐断了。”雷霆看看她,无可奈何地笑,只好放下书陪她出去散步。
12月天气已经很冷,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寒风凛冽。蹈蹈一出图书馆就吸了口冷气,忍不住颤抖。雷霆搂住她,笑着说:“很冷吧?你非要出来吹风吗?”蹈蹈搓搓手,笑着说:“冷,不过还能忍受。”她深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笑着说:“我老觉得冬天的空气比夏天的空气干净,冰淇淋一样是甜的。”雷霆也学她的样子吸了一口,笑着说:“是吗?我倒不觉得。”蹈蹈笑了笑,忽然说:“伦敦的冬天应该很冷吧。”雷霆回头看看她,没有说话,只是搂她的手紧了紧。
蹈蹈继续说:“如果你能去,我要给你织一条围巾,你要什么颜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雷霆说:“不要织了,你哪里会做这些,不要弄伤了手指头。”蹈蹈笑:“笨蛋,毛衣针哪里会伤指头,要不蓝白相间好了,我最喜欢的两个颜色,配你这件深蓝的大棉衣。”她拍了拍雷霆的大棉袍子,眼圈红了。蹈蹈赶紧缩到雷霆怀里,省得他发现。
雷霆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清清嗓子才说:“蹈蹈,我如果真的走了,你要给我写信,我每天都给你写信。”蹈蹈笑:“我是有时间给你写的,就怕你没有时间写。”雷霆抱紧她,低声说:“我肯定会写的,决不食言。”两个人都感伤起来,安静地抱着,听寒风从校园光秃秃的树叉上吹过,发出尖锐的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