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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浮生入戏

第14章浮生入戏①

这是一个睡前故事。

戏曲名篇中最容易被拿来编故事的,除了昆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也就是由《千金记》改编的《霸王别姬》了。②

这两出曲目也是二爷最喜欢唱的两出曲目。

没人知道二爷的名字,只知道他是这个戏班子的班主,以前有个词牌名的艺名,秦楼月,还是个名角。

二爷戏唱得很好,是徽戏③旦角,有时候兴致来了,才会登台来上那么两段,平时求着他唱他都不会开口。

这时候的戏班子不像早时候了,是允许收女孩子的,可二爷的戏班子却一直都是清一色带把儿的……

伙计,外人是根本信不过的。

“华子,去打盆水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被点到名的人麻溜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打了盆水跟进了二爷的屋子。

二爷把人轻轻放在自己床上,拿着手帕子打湿了给她擦脸,一边指挥华子上外面农家里买件六七岁孩子的衣服。

二爷把她身上穿了跟没穿一样的轻纱解了,给她盖上被子后坐到了雕花桌旁边的椅子上。

艳奴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了纱帐外背对她坐着的二爷。她知道那是把她在台子上看到的那个人。

正想说话,刚一张嘴却被空气呛得直咳嗽。

二爷转过头看了眼纱帐,揭开桌子上一直温着的冰糖水,倒了一碗起身:“先别说话,喝点水润润喉。”

随着他的靠近,艳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二爷将瓷碗放在床头与床齐平的杌凳上,挂好纱帐,自己则坐在床沿扶她起来,还给她身后垫了个靠枕,再递给她那碗冰糖水。

二爷一边做这些,一边跟她说话。

“喉咙没事,只是哭哑了,大夫说你多休息休息就能好,这冰糖水能润肺止咳,有好处。”

艳奴一点一点抿着冰糖水,淡淡的甜味在口中晕开。这种甜既不像糖放多了或者火候过了那样的腻,又没有糖放少了涩味。想来熬制的时候,糖量和火候都是掌握得非常好的。

“几岁啦?”二爷温柔的看着她。温柔,这是二爷的专属表情。

“八岁。”艳奴双手捧着碗,没有再喝水,但嘴唇一直含着碗沿。

二爷有些诧异,这小身板可真看不出有八岁了。

“名字呐?”

她把碗离开嘴唇一点淡,有点嗫嚅,不断的抿唇,手有些抖,神情很不安。

二爷看着她笑了,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艳奴。”她的声音很小,嘴唇根本就没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出来的。不过二爷还是听见了。

“艳奴。”二爷望望头顶的纱帐,突然凑近了看她,把她吓得向后一缩。要不是二爷眼疾手快,手里的碗就扔床上了。

她的眼睛瞪的老大,透着不安与惶恐。

二爷“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次跟之前的笑不一样。之前那是浅笑,笑意融不进眼里。而这次的笑容,潋滟了湖光,荡漾了春水。

艳奴看得愣住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比她们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还要好看。

二爷收住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坐直身子摇摇头:“哪里艳了?这些人真是乱取名字,这么小的丫头根本就没长开嘛!”

艳奴蜷起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间。

名儿虽然艳俗,但那种地方都如是。

她以前住的地方在去年闹旱灾。她是逃难出来的,没有亲人,无家可归。所以,闹饥荒的时候没有饿死她,到了冬天她却要被冻死了。

不得不说,她的命实在够硬,竟然被人救了。养好之后卖给了一家秦楼楚馆,就是那间二爷经常逛的烟月馆。

她在烟月馆里被逼着学吹拉弹唱,学伺候人,一直学了小半年,然后在这一日和一帮小姑娘换了衣不蔽体的薄纱衣裳,被妈妈带到台子上,她们在那里排队表演,等着被客人挑选。

她上了妆,在台上扭扭捏捏的唱戏,一甩袖,一回眸之际,突然就看见了台下的二爷。

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锦衣(不准笑!),俊美,干净,和其他的人相比,并不显得很富贵,然而这个人和别的人不一样,就像鹤立鸡群,当你注意到他,眼里就不会在看到别人了。

然后……

然后她就愣住了,再也扭不动身子,练了很久的曲儿唱的面目全非。

直到有人把她从台子上拖下去。

“那个,童童,你偏题了……”炳炎伸手戳戳戳,提醒白暮。

白暮假装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咳,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慢慢听。”

炳炎撇嘴,撤回手抱着被子。

二爷救下艳奴的时候,她正在挨打。窑子里的打法都是极精细的,打上去都是内伤,看不见痕迹,但却很疼。那时候艳奴已经没有意识了,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也不知道到底看见二爷了没有,但嘴里却一直低喃着“救救我”。

二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出高价把雁奴赎了出来。

再然后的事就是刚才讲过的。

“以后你要怎么办?”二爷问她。

艳奴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我把你从烟月馆里赎出来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二爷这句话说的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只是把刚才的短句解释了一遍。

打算?难道不是跟着你吗?

艳奴疑惑地看着二爷。

二爷嘴角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

“你什么都没说,但你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艳奴又低下了头。

“跟着我很辛苦也很危险,这里的人不会也不能对你的安全负责,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二爷说,“你可以选择跟着我,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我可以帮你找户人家,你被他们收养。”

收养?听上去似乎真的是一条不错的路,但谁能保证以后?或许这位爷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再次卖掉了。那样,还不如跟着这位爷。说起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恩人叫什么呢。

艳奴抬起头看了二爷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还不知道恩人贵姓?”

“姓?”二爷像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是打趣,“免贵姓阴。别问名字,我都好久没用过了,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叫我二爷就行了。”

雁奴刚刚张嘴,正想叫一声“阴二爷”,二爷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又来了句“别带姓,就二爷”。

“二爷,我跟着您。”艳奴说完看着二爷的脸。

二爷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那你可想好了,跟着我要穿男装,没有女孩子的玩意,还要吃苦受累,天天天没亮就要起来练功……”

“二爷,我想好了,跟着别人说不定就被转手卖了,跟着您苦是苦点儿,但不会被卖。”

二爷挑了下眉,似乎是对她这说法有些讶异:“你怎知跟着我不会被卖?”

艳奴摇摇头:“把我卖了,赚的还不够赔的,得不偿失。”

二爷失笑,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的脑瓜还有点儿意思。

“行,跟着我!那我可提前给你说好了,跟着我虽然不会被卖,可也名声不好,唱戏的说白了就是个卖艺的。我这戏班子,一旦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艳奴点点头。

“那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开始教你基本功。”

那一年,艳奴八岁,二爷二十二岁。二爷把“艳”字改成了“雁”字

……

“二爷,你看我姿势对吗?”

“对,走一场看看。”

“二爷,为什么你们都有艺名我就没有呢?”

“那是你还没到年纪,等你出师了,我就给你起个艺名,你就可以登台啦。”

……

因为多出了个小丫头,戏班子里变了很多,当然也有很多事就不方便了。

二爷常常说自己不是收了个女伙计,而是找了个“女儿”。

“丫头,我跟你几个哥哥要出去几天,华子哥哥他们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二爷摸着雁奴的头说。

“出去?要去哪儿?远吗?去几天?”艳奴一听这话就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二爷蹲下来拉着她的手:“不远,很快就回来,丫头要听话,乖乖练功。”

“不能带上我吗?”雁奴有点闷闷不乐的。

二爷摇摇头,轻声道:“现在还不能,能你功夫练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现在要听话。”

雁奴垂下头:“好。”

……

“丫头——”

“知道了,又要出去,又不带我。”雁奴不高兴地撇嘴,“我就老老实实的在家研究账本就好啦。”

二爷只能无奈的笑笑。

……

“这次又要去多久?三个月,四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不会太久的,这次很快,两个月就回来。”二爷宠溺的看着雁奴,脸上笑容如常,但雁奴却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这次不是下地吗?”雁奴有点好奇。

“不是,所以不会有危险。”

“好,那我等你回来。”

……

“二爷,每次你们下地我都只能在家看账本,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啊?”

“快了,再过些阵子,等你及笄④了我就带你下地。”

“真的?”

“真的,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丫头?”

……

“原来墓里头这样危险,有那么多机关,难怪你们每次回来都有人受伤。”雁奴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帮二爷处理伤口,“我这次表现还不错吧,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哦!”

雁奴嘴角轻轻翘起,像一只占到了便宜的猫咪。

“嗯。”二爷点点头,眼里满是宠溺。

二爷的伤在后腰上,雁奴给他包扎要以一种环抱的形态,然后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才能看到伤口。

这姿势有点暧昧。

雁奴的脸开始升温,其实二爷的耳朵尖儿也有点红。

“二哥。”

“唔?”

“二哥?”

“怎么了?”

雁奴笑笑:“没什么,就喊喊。”

从二爷到二哥,似乎没什么变化,似乎变化又很大,好像有点突然,又好像很自然。

……

八年,雁奴二八破瓜龄,二爷三十而立年。

雁奴算是正式出师了,二爷给了她个艺名,还是从词牌里选的,叫解语花。

解语花娇花语解,秦楼月圆月楼情。

二爷穿着一身分中生⑤的戏袍从隔间出来。

“丫头,今儿是你第一次登台,二哥陪你唱。”说完就看见雁奴扭头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脸上还有没上完的妆。

“二哥!”雁奴“噌”的一下站起来,“二哥还会唱扇子生!二哥也上台!二哥唱韩世勋⑥!”

“呵呵,瞧你,这么大了还咋咋呼呼的。来,二哥把剩下的妆给你上上。”二爷走近来把她按回花凳上。

二爷以前从来都只唱离人的调子,也没人知道二爷也是会唱小生的。

风筝误的结局是皆大欢喜,最后以韩世勋挑开詹淑娟的盖头落幕,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

……

“二哥,”雁奴皱眉看着二爷腹部又深又长的伤口,脸上是满满的心疼与不满,“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这次到底去哪儿了?”

二爷咧嘴笑了笑,额头冒着冷汗:“一个流鬼国⑦的墓,机关有些多。”

“有些多!”雁奴瞪了他一眼,擦拭伤口的劲道故意加重,让二爷闷哼一声。

“要只是机关有些多你这伤也不可能是这样的!”雁奴一下子站起来,把沾满血的方巾往铜盆里狠狠一丢,溅起来一滩水。

“你故意把我支开,让我去处理盘口那些乱七八糟事务,然后你就带着伙计偷偷下地!你明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雁奴死死地瞪着二爷。

二爷愣了一下,拉住雁奴的手:“我这不是没事吗?以后不会了。”

“没事?!你这叫没事!阴月楼,我真怕你哪天就死在墓里了!”雁奴的双眼突然就红了,“那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次雁奴是真的生气了,居然叫出了二爷的本名。

二爷的心一揪,也不管伤口流血,连忙站起来把雁奴抱住。

“不会的,二哥不会留丫头一个人的。”二爷轻轻的拍着雁奴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二哥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也会回来找你。”

二爷在雁奴耳边轻声说着:“以后不会让你再担心了,还有最后一次,干完最后一次,我们就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这些家底够我们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雁奴泪眼朦胧地问他:“真的?”

“二哥不会骗丫头。”二爷扶住雁奴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后低下头跟她对视。看见雁奴挂在眼睫毛上的泪珠后,他空出一只手将它轻轻拭去。

“嗯。”雁奴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二爷推开扶回床上,继续处理伤口。

……

“华子,二哥呢?”雁奴的眼神游离在面前风尘仆仆的一群人中,所有人都回来了,唯独缺了领头的二爷。

“夫人,”华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雁奴,“二爷有信带给你。”

雁奴接过信就拆了,上面并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四个字:

“我会回来。”

雁奴知道他是去找那个“最后一次”了。

她把信贴着心口,紧紧捂着,微微阖上眼睛。

我会等你。

华子看着雁奴,然后转向众人下达了一条二爷的命令:从今以后,所有事务交由雁奴接管。

雁奴一直在等着她的二哥回来,回到她身边,然后两个人退出江湖,隐居天涯。

接手二爷的盘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是个女人,这很容易让人看不起。好在二爷一开始就有意培养雁奴,让她接触了不少道上的事,至少雁奴处理事情不会是毫无头绪。但与此同时,二爷也给她留下了一个非常宏大的烂摊子,而这个烂摊子,只能有雁奴一个人完成。而雁奴,就是在这一场风雨中正式崛起上位。

二爷再次出现,已经是三年后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暮在炳炎开口前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

“一开始二爷是回到了雁奴的身边,但是雁奴看不见他,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二爷的执念让他找到了有求居,当时姐姐(阙纥)还在,人是姐姐接待的。二爷想要雁奴看见他,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帮姐姐完成一件事,然后他才有了可见的形态,才回来找到了雁奴。”

二爷回来的那天,雁奴正在院子里哑唱《游园惊梦》,一转身就瞧见二爷正站院门口冲她咧嘴。

金红色的夕阳犹如佛光在他的背后。似乎是这光太耀眼了,二爷脚下只有一团淡淡的影子,几乎微不可见。

雁奴的笑僵在了脸上,连同转身的动作一起僵住了。眼中有欣喜一闪而过,但即刻就被冰冷取代。

她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还站在院门口的人,收了势转身身离开。

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没有温度。

二爷站在原地只是勾了勾唇角。

没关系,反正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他转头,看看站在离他一丈远、瞠目结舌的华子,微微一笑:“华子。”

“二、二爷?!”华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咽了口唾沫,抬手揉揉已经僵掉的脸,又狠狠地揪了一把,疼的脸通红,“嘶——二爷,您、您不是——”

二爷眨眨眼,抬脚走向那间空置了三年却一尘不染的房间:“进屋说。”

其实说是回来,也不过是见见她最后一面罢了,没时间了。

雁奴头顶着门,眼泪不可抑制的掉了下来。她用手紧紧捂着嘴,转过身,背靠门慢慢滑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她平复了呼吸,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那个,二爷,您——”华子一脸犹疑地看了二爷半晌,憋出几个不成文的词来。

“先坐下。”

二爷只是淡淡的笑,坐下来点上灯,烧了壶茶。

“二爷,您现在——到底是人是鬼啊?”华子自进门后就一直哆嗦,脸色很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憋了半天还是找不到什么婉转的话来,只能照实问了。问完了,他还低着头偷偷瞄二爷。

“唔——”二爷倒是神色如常,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

“(⊙o⊙)啊!”华子目瞪口呆,脸色还是很难看,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不是,这,二爷,您能别拿我开涮行不?”

“唉,”二爷长叹一口气,“这次是真没开玩笑,我是真不知道,本来我是死了的。要说是鬼,可我也没看见鬼差;要说是人,诺,看看我的影子,”二爷把手靠近烛灯,根本就没有影子,“我还有两天时间。”

当初给有求居主打工三年,才换了人间三天的时间,今天已经用了一天了。

“两天?”华子夸张的咽了口唾沫,“那您回来,是来见见雁奴?”

“顺便了解情况。”二爷提壶倒了杯茶,“这三年来,她怎么样?”

华子只有苦笑:“这爷您怎么不亲自问问雁奴?表面上也就那样,可心里就只有自己清楚。当年您孤身赴险,丢下一个这么大的盘口给她,还留了一个烂摊子,灵州那边多年才培养出来你这么一个药人,又处心积虑才在这里弄出这么个盘口。您倒好,自己找死送盘口给雁奴,您倒是解脱了,可雁奴怎么办?别说是灵州,就是道上的兄弟也不认啊。”

华子跟二爷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这也是二爷最信任华子的原因。没有别人的时候,华子是不跟二爷论尊卑的。

“雁奴这三年看着过的风生水起,可心里这苦,就是不说出来,我也知道。当时您走的时候,就只告诉了我一人,我都没敢跟雁奴说您的原话,真怕她是一个受不了就崩溃了。现在是挺过来了,可万一当初要是挺不过来呢?那还不得被灵州那边给撕了!当时您这一走,树倒猢狲散,灵州那边又想收回盘口,那阵子雁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华子一放松下来,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不停抱怨着二爷,还有点语无伦次。

二爷也是好脾气的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还说什么一年之内要是没回来就给你烧纸……真是亏得我没跟雁奴说你去了哪儿……”华子低头叹了口气,掀起眼皮乜二爷一眼,说,“还有两天,雁奴好容易才又见到你,你现在又马上就要走了,这怎么跟她说嘛……还不如不回来呢……”

“没事儿。”二爷放了杯茶在华子面前,“说了那么多,喝点水吧。”

华子看看面前的杯子,又看看二爷,捧起杯子刚放到嘴边就又放下了:“喝不下去。”

二爷又看着他笑:“爱喝不喝,不喝还给我。”

华子看着他翻白眼。

门外,雁奴冷着一张脸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两天后,二爷走了。就像一切没发生过似的,除了华子和雁奴,没有人知道二爷回来过。而二爷的消失,似乎对雁奴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第二天半夜,华子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

“谁啊?”华子揉揉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嘭”的一下被人踹开,他被人从床上粗鲁地拖下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华子抬头,借着月光一看,不正是一直很淡定的雁奴。

“最后那一次他上哪儿去了?”雁奴揪着华子的领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华子鼻青脸肿的看着雁奴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着。

半晌,华子叹了口气,说:“岭南韶州,金石山。”

“地图呢?”

“咳……没地图……”

“没地图?没地图是吧,我自己找!”雁奴手一松,把华子往地上一摔,转身就走了。

华子急了:“当家的!”

他赶紧爬起来,腿“咣”一下踢在床头的矮凳上。

“哎呀!嘶——”

华子也顾不上伤处,单腿几步跳着扯过衣架上的衣服,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当家的!当家的!诶,雁奴!”华子拉住她的袖子:“我给,我给还不行!”

雁奴站住看他。

“我给你地图,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要它干啥啊?”

“去收尸!”雁奴瞪着眼,抬手就打,“别以为你们瞒着我我就不知道了!阴月楼早死了,你还帮他瞒着我!你们不替他收尸,我自己去收……”

“哎哎哎哎!当家的,雁奴,姐,嫂子……哎呀,别别别打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就你还迫不得已!你拦不住他也就算了,那你怎么能不跟我说!”

……

“那,童童,雁奴奴真的给那个二爷收尸去了?”炳炎拽着白暮的袖子问。

“当然啦,”白暮敲了下炳炎的脑瓜儿顶,“不是说了别打断我吗?”

“人家忍不住嘛!”炳炎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那结局是什么?喜剧还是悲剧?”

“唔,其实没什么结局……”白暮摸摸下巴。

雁奴和华子下到墓里,发现这个古墓异常寒冷,还有亮着的长明灯。

墓里积了厚厚的尘土,地上还留了一串脚印,看大小,应该是二爷上次来这里时留下的。

他们顺着脚印向前走,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二爷的尸体。

三年过去,尸体依然完好。

雁奴走过去蹲在二爷的尸体面前,笑了笑,轻轻道:“二哥,丫头带你回家。”

雁奴把二爷扶起来,在华子的帮助下背到自己背上。华子本来想背的,但是被她拒绝了。

雁奴的表情及其平静,可以说是连眼睛都不曾有一丝波澜,这让华子很担心。

“当家的,想哭,就哭出来吧。”他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小心翼翼的了。

雁奴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向前走。

华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两人把二爷的尸体带回庄子,准备葬礼的同时,也准备了婚礼。

对,就是婚礼——雁奴和二爷的婚礼,冥婚。

“冥婚?雁奴为什么要这样?”炳炎不解的问白暮。

白暮只有耸肩:“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冥婚了。”

雁奴叫华子定了两口棺材,是一对儿,夫妻棺。一口给二爷用,一口留着雁奴自己用,雁奴的那口就停在庄子里。

下葬的时候,雁奴摸着二爷的棺材,低声说:“以前都是我等你,以后就换你等等我吧。”

又过了两年,雁奴从外面捡回来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教他唱戏和功夫,取名叫阴长峰,十五岁当了家。

雁奴活的时间很长,活了五十六岁,在那个年代也算是很长了。华子死在了她前面,雁奴把他葬在二爷的旁边。

雁奴死后,阴长峰把她和二爷合葬了。照雁奴千叮万嘱的,她的棺材比二爷的低了半尺。

“就这样?”炳炎嘟着嘴。

“就这样啊。”白暮拍拍他的头,把被子给他盖好,“故事讲完了,该睡了吧,再不睡明天可就起不来了。”

炳炎没说话,瞪着一双狐狸眼看白暮熄灯离开,翻了个身,忽然想起前几天白暮在房间里单曲循环的那首歌:

“曾忆故时春,明月无痕

镂金错彩浮华照九重门

几缕华绸珠琛,胭脂点唇

婉转半句风流烟雨便纷纷

古戏台,寻常处,依稀花鼓多情声

却作未识相思还似无情,偏唱离人

共一折生死,终究不过疏离是转瞬

当时戏语,一语成谶

世有名花如许,应自解语

何时珠帘起,唱浮生都如戏

当时清欢一曲,何人能及

谁低眸未见,流年如烟散尽

戏外谁,知别离,戏里结发为君妻

袖间暖香凄迷,看满台、明月都遍地

谁眉眼温柔,闲唱春庭年华谢去

一笑一颦,顾盼如玉

当年小楼西,雕花木栏倚

如花名伶,却诉良夜无心

不如归去,不如相逢问添衣

不如当时追忆,不如笑说散聚

看年华过春隙,谁知何时珠帘起

唱它九门繁华九门惜,浮生都如戏

如若相逢,清欢一曲何人能及

未见流年,如烟散尽

醉檀笔,折本里,无情不为痴情移

闲看烟云忽起,又依稀,春衫渐寒意

世事太枯寂,便从来展眉未执迷

红妆卸尽,再添涟漪”

……

注释:

①灵感来自于《盗笔》番外之《吴邪的私家笔记》中二月红的故事,所以与二月红和丫头有相似之处。文中所提到的国家都是虚构的。

②《牡丹亭》,明朝剧作家汤显祖代表作。《游园惊梦》,《牡丹亭》的一个曲目。《千金记》,明代戏曲作家沈采作品,以韩信及其妻高氏为主线,写楚汉相争故事。《霸王别姬》,清逸居士根据昆曲《千金记》和《史记·项羽本纪》编写的,关于西楚霸王项羽和爱妃虞姬的京剧。

③徽戏是一种古老的汉族戏曲剧种。徽戏不仅为京剧的形成奠定了艺术大厦的基石,南方许多主要剧种都与徽戏有着血脉相连的渊源关系。

④及笄,亦作“既笄”。古代女子满15岁结发,用笄贯之,因称女子满15岁为及笄。也指已到了结婚的年龄,如“年已及笄”。

⑤分中生,也叫扇子生,是生角中的一种,顾名思义,是手拿扇子的青年男性。

⑥风筝误,现实中是古代汉族传奇剧本,共三十出,是著名戏曲家李渔的作品。在此为一部虚构戏曲的名称。韩世勋和下文的詹淑娟是这部戏的男女主人公。

⑦中国历史上的流鬼国是东北亚地区的古国之一,主要居民为堪察加族,该民族后逐渐被俄罗斯等民族同化。中国唐朝人记其为“流鬼国”。本文中为虚构的中原古国。下文中“金石山”同为虚构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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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笑天生不爱笑,人称外科第一刀,未来科室崛起的希望,却不小心车祸转生来到古代简直是深山老林,要多落后有多落后,别说拿手术刀,小胳膊小腿的养活自己都费劲云笑不爱笑,但是人乐观缺心眼啊,按部就班,一步步的过起自己的农村小日子却在一日河边捡到个小屁孩,养着养着也挺乐呵小屁孩有一天变成一个高冷帅气的王爷回来轿子一抬就把云笑给抬走了准备做王妃云笑惊悚:“你谁?”炎烈无辜委屈:“我的身子你都看过了,还夜夜同床共枕,你可不能抵赖。”云笑怒起:“我看的是三岁小孩的屁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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