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丛经常觉得我多动淘气,我听了偏生就像被表扬一样欣喜,还得得瑟瑟的把自己小时候那点儿捣蛋事儿都神气歪歪的对他讲。他总是含笑听着,到了精彩处,就揉一揉我,嘴里佯装凶狠的说,如果我是你爸爸,你这么干我非得把你的腿打断云云。
而我做的这些让人打断我的腿也不解气的事情,大多是有我可爱的弟弟颜桦参与的。
那时候我们一同和奶奶去舅姥爷家,看到他家窑洞顶上那片干黄色的草地时,不由得要心花怒放。彼时我才十一岁吧,颜桦才九岁,我们合计了合计便决定偷了舅姥爷家几个硕大的红薯,上了房顶去挖洞。
洞挖的很是漂亮,我们还把舅姥爷的孙子叫过来一同狼狈为奸。那小傻孩估计没有玩过这样刺激的野外游戏,很是兴奋。于是我们嘱咐他去偷来打火机,我和颜桦拾些干草来,在洞下面又挖一个洞。最后在下面的那个洞里点火,上面的埋上红薯。
小时候心疯些,总是看见什么就想玩什么的。红薯正如火如荼的烤着,我们又嫌等得不耐烦,索性去玩搭房子的游戏。还把舅姥爷家那条凶悍的狼狗牵来硬关在搭好的房子里,权作狗窝了。那狗开始不怎么合作,颜桦和舅姥爷家的孙子看它挣扎便怕了,睁着惊恐的眼睛以防它突然发难扑上来乱咬。我作大义凛然状拽住这条见面尚不足一天的凶犬,恶狠狠对它道:“你发什么威?当我怕你么?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被比你凶恶一万倍的狗咬过,你这小模样的还是赶紧给我乖乖进去……”
这通恐吓言论现在想来还是那么好笑,不过那狗也被我唬住了,等我们忙忙活活把狗放了又关关了又放,还指挥它去咬隔壁家那个嚣张的胖小子。玩的不亦乐乎时,一回头,那窑洞顶上已经是一片火海。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纵火。
那时我颇镇定,令颜桦回屋去叫大人来灭火。我自己小心翼翼往窑顶上走,每一步都像接近喷薄的火山一般,灼热难当。大人们在窑洞里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对,这下子更是一窝蜂的出来,打水,扑火,乱得很,也就没什么功夫教训我们这几个皮猴儿。
可是颜桦发觉了我在房顶上的火海中。
我后来想想,其实这就叫做心有灵犀。普通人见着着火了,自然是不会再朝火场走的。可是我偏偏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喜欢拗着来。当初上去无非是想看看火究竟有多大,看看那个可怜的红薯是不是被烧成了焦炭,可没想到,地上的干草助长火势,风还不小,我站的那块地方很快就被火苗包围了,动都动不了。
我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说害怕,是有的,但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够平安无事。我上来了,颜桦没看见,可是我相信他感觉的到。
最终颜桦顶着一张被烟火熏黑的小脸,拉着舅舅他们灭了我周围的火,把我从黑灰里扒出来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后来颜桦后怕的对我说:“你怎么跑上去了?不过我就知道你跑上去了……”
这番语无伦次,在我听来是十二万分的心意相通。
可是这一次,他仿佛没能感应到我瞧见他这副模样以后的心痛。
那晚我就待在了王皑家照顾颜桦。段青丛例行来检查我是不是乖乖的待在宿舍,被我一个谎话骗过去了。宿舍里的女人们也来查询,我便又瞎编说在香姨家,因为有了上次夜不归宿的前科,她们虽半信半疑,倒也没有再追着问了。张大乐跟我在电话里交待的时候一直是那种惋惜的口气,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失足堕落的少女。
我心里苦涩的想,若是失足堕落的人真的是我就好了,起码颜桦可以好好的,健健康康。还有,段青颂也不会那么消极,抽烟喝酒还跑去酒吧瞎胡混。可惜世上没有这样移魂大法般的好事,我就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肝脾肺承受比他们本身所受还要尖锐的痛苦。
王皑实在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整晚的帮我照顾颜桦,都没怎么好好睡觉。我一遍遍的用热毛巾给颜桦擦身,给他喂水,又勉强喂了些粥。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刚刚把王皑劝到隔壁卧室去休息,转回身就瞧见颜桦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
我难掩惊喜的看着他,讷讷说不出话。那双和我相似微有些吊梢的眸子眨了眨,嘴唇翕动,终于如我所愿的唤出了我的名字:“阿梓……”
我笑着抹了抹泪,佯作委屈道:“我还以为你除了沈青溪再无心念叨别人了呢?敢情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
颜桦看着我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问我:“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