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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河畔的垂钓者

清朗的声音来自一个东方面孔的老人。

此时他正坐在河边的青石上,一只龙鲤跃出水面后半空中蹦跶,捻住它细长胡须的正是老人有力的手指。

“安娜,宇宙的常理就是宽恕和纠正——即使是身负仇恨的人也不该遗忘这个铁律。”

安娜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水渍,却差点失去了平衡。她的脸娇小圆润,干净得像是通透的河水。

“可是我的存在无法被人宽恕,我的仇恨一定会世代相传。”她边说边向两侧展开双臂,两把竹刀的刀尖分别指向天空。

老人摇头道:“我是武器大师风切,也是数学家夏洛特·冯·霍普金斯,这是一种美妙的重叠。”他将龙鲤丢回河里,后者溅起十米多高的水花,“你是地球人,也是奥古斯特帝国人,这也是一种美妙的重叠。”

“美妙的重叠催生万物进化的潜能,这是命运的赠礼。善用它去改变,你就能找到宇宙中自己的位置。”

安娜盯着大鱼的青背远去,突然从木桩上展腹跃起,在空中滞留了两秒后落在龙鲤背上,顺势将竹刀垂直刺入它的身体。毫无防备的龙鲤都没来得及挣扎,就已一命呜呼!

惊人的一击让普莱德愕然,如同她对付驯兽师时的场景。

大鱼很快沉到了目视不及的深度,木桩上的安娜回头望向青石,老人已经不在,环顾四周也没有任何踪影。

“安娜,你得到了我的传承,我已没有什么再能教给你。但请记住善用你的潜能,只有善用才能善终……”老人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安娜落在岸边,静静地盯着竹林,手里捧着从鱼腹中救出的小龟。

阳光无声地照在她平静的脸庞,她好像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她慢慢蹲下后将小龟放生,小龟踌躇了一会儿便游进了水里。一分钟后她捂着脸开始抽泣,眼泪滴在衣襟上,然后流到了泥土里。

“离开的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她呜咽的声音刺痛了普莱德的心脏。

普莱德现在就站在安娜的身前,也能嗅到熟悉的身体香味,但面前的人却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安娜……”他想触摸女孩,但手指却穿透了过去。

“拿去,全都拿去!”安娜起身失声大喊,将竹刀狠狠掷向竹林,“我什么都失去了……那也把灵魂带走吧!”

也把灵魂带走吧!

如同被匕首刺入胸腔,这句话让普莱德浑身一凉!紧接着他的身体和意识开始向无底深壑坠下,哭泣的女孩在他上方快速缩成一个小点。

“安娜!”普莱德急忙伸出双手,但眼前突然一黑。

……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这声音由远及近,轻轻的好像是安娜的心跳……

……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不对……这是自己的心跳!

普莱德猛地一睁眼,随后真实的景象重新显现!

山脉、雪地和森林立刻进入了视野。但一秒钟后,溺水般的窒息感令他大喘粗气,同时难忍的灼烧感从戒指下迅速蔓延,疼得他咬破了嘴唇。

正如从噩梦初醒!

“嘶……疼疼疼!”

普莱德捂着戒指,强烈的心悸令其开始干呕。片刻之后,他总算缓了过来,才想起似乎从进入“那个世界”开始,自己的心跳就是停止的。

因为此前从未发生过刚才的状况,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怀中安详的女人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普莱德马上环顾四周,发现食人妖战士并没有比之前更靠近自己。原来在“那个世界”神游一番后,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这让他意外之余松了一口气。想到神父一直夸赞自己的运气,普莱德苦笑了一声——这也许就算是大难不死吧!

“但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他自嘲地笑了,手指温柔地抚摸女人的脸蛋道:“真想换成你在这儿战斗啊。”

“不过这次……”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在距离普莱德不远的地方,安娜的碳刀还斜斜地插在地上。雪花亲吻刀刃,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普莱德将安娜轻轻放下,卸下两只几乎透支的腕铠后丢在了地上。然后他走上前提起安娜的碳刀,平静地看了眼赫尔德诺人,后者马上就要冲到自己跟前。

他将腰间的碳刀取了下来。粗布被褪去后,暗金色刀身丝毫不掩饰这把碳刀的超高性能。

普莱德把动力增幅芯片植体内,感受到核心肌肉群迸发出的豪迈力量。他把肩膀向后舒展,稍微活动了颈椎,同时胸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呼出一口白气,不自觉地盯着微小的液滴,上升、上升,直到消失在升腾之中;凉风袭人,他竟察觉到气流裹着融雪后的水潺,从远山深处不请自来。

“现在这副身体……到底会有多强?”

普莱德有些惊讶,然后把笑容一收,目光冷冷扫过视野内的敌人,并穿越他们——到达站在洞口处的食人妖首领。

他提着碳刀,在均匀的呼吸中开始小跑。轻盈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全速的冲刺!

他迎向冲在最前的食人妖战士。食人妖高高跃起,手中近30公斤的动力锤发出“嗞嗞”的电流声,俨然一副力敌千钧的气势!

但普莱德的脑海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是一个白须老人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

安娜啊,敌人的重量、体型、速度、武器和执行动作千变万化,而温度,气流,光照……所有的环境因素都在干扰你的思维,人之所以死在一场战斗里,莫过于忽略了一个简单的变数。

我训练你,帮助你理解敌人——甚至超越他们对自身的认知;我帮助你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呼一吸,直到和她合二为一,而这一切将使你立于不败……安娜,你记住了,当答案跃然纸上时,敌人便行将就木!

普莱德的瞳孔突然放大,随后挥出了第一刀!

刀刃刚接触到食人妖的身体的时候,一颗硕大的头颅就飞到了半空,余下的部分在奔走了几步后跪在地球人的身后。切口处瞬间飙出两米多高的血柱,竟让天生嗜血的食人妖稍感错愕。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嘛!”同时错愕的还有普莱德自己。

但手起刀落后,他马上头也不回地冲进食人妖堆中,一边灵活地躲开动力锤的围攻,一边用刀尖画出一条条危险的弧线。险象环生的恶斗中,每一个失误都是丧命的诱因,但在普莱德的眼里,敌人的动作都能提前预判!

血花几乎黏住了他的睫毛,却掩饰不住他脸上的兴奋。因为他从握起兵器的那一秒起,自己就感到了狂风暴雨般的战斗欲望!

他清楚这不单单是增幅芯片的功效,更因为安娜毕生的战斗造诣——来自武器大师风切的独门传承,像写在肌肉里的程序,已经从她的记忆里复制到自己的身体。

无端的馈赠来自哪里?普莱德此时毫无头绪。不过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他选择全盘接受,因为地球人的愤怒亟待释放。

他的脑中不停闪过战亡的友人们,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交替出现,直到支离破碎的画面被一股无名之火焚毁,令他化作一股死亡的旋风!

他咆哮着将食人妖来回刺穿、切碎!新鲜的尸块被他挑到空中,血像猩红的暴雨肆虐脚下的土地,山麓和森林里开始回荡食人妖们痛苦的嚎叫。

……

首领的表情已经僵硬,对于一支部队被单兵击溃的事实,他除了恼羞成怒已经别无他法。

他虬结的肌肉上青筋暴起,随后巨大的动力锤裹挟着狂怒,疯狂地朝地球人抡去。而后者正踏着尸堆走来,冷漠的眼睛在打量着自己。那对利刃的凹槽里面,粘稠的血液上腾着热气,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喂,赫尔德诺人。”地球人被白雾遮住了表情,“告诉你个秘密吧……”

说罢他身影一闪。下一秒,两个相差甚远的身躯就撞击在了一起!

“唔……咳咳……啊——!”首领痛苦地跪倒在雪里。

刀刃是怎么刺入心脏的,首领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对方的动作迅疾而且致命,未曾露出分毫破绽。

首领心里没有一丝不甘,唯一纳闷的是对方散发出的异类气息。这气息似曾相识——好像自己杀死的帝国女人根本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个皮囊而已……

“其实……”地球人不停地喘着粗气。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是独自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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