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身退
世界处在永不停歇的变化中,一时的成功并不能让人骄傲,相反却向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经文】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译文】怀抱着重物,不如放下轻松。磨利的锋锐,不久就又钝了。积累的财富,如何管好用好?有钱就骄傲,自己找麻烦啦。事情办成了,就要退下来,这才符合道嘛!
成功之后怎么办?
人活在世上大抵有两件事情是必须要办的:一是求成功,人活着总是要做成几件事情;二是在实现成功之后保持成功,做到可持续发展。上一章老子以水喻道讲的是实现成功的方法,而这一章老子将和我们进一步讨论在实现了成功之后又该怎么办。
人之所患在于没有力量负持重物,可是即便是大有力量之人也是不可以久持重物的。所以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我们做人是既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的。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之所患在于手中没有先进的锐利的工具。可是即便是利器在手,也是不可以随意乱用的,否则很容易折损其锋芒。
庄子在《养生主》中写道:“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郄,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看庖丁解牛简直就如同是欣赏艺术家的舞蹈,哲学家的思辨,真是美的享受。为什么庖丁的解牛刀用了十九年,解牛数千,还如同新磨的一样呢?这就是因为庖丁在解牛的时候总是寻隙而入、不损其锋芒的缘故。
为什么有的人年纪轻而身体不好,而有的人年纪大而身体尤健、老当益壮?这里面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其中或许有一个原因就是,有的人能善用其精力,故能久保其青春,而有的人则不能善用其精力,故而未老先衰。所以文惠君说听了庖丁的话后悟出了养生的道理。
就人类而言,人类的文明实际上就是一个“揣而锐之”的工程。早期的人类生活在大自然当中与其他的动物相比其实并无多少差别。早期的人类甚至把其他的各种动物当做自己崇拜的图腾和偶像,这样的心理或许现代人很难理解。不过后来人类发明了各种锐利的武器和灵巧的工具因而成为了世界的主宰。人类的文明越是进步,人类使用的武器就越是“锋利”,杀伤力越是惊人;人类使用的各种工具的功能越是强大,生产力越是发达。人类享受到了文明带来的丰硕成果和便利生活。可是人们常常在不经意间发现文明其实是一种刀锋上的舞蹈。人类不得不在核武器的“保护”下生活,如果有一天人类因为仇恨甚至是不慎引发了核大战,人类的文明就有可能就此毁灭。人类步行的速度只有每小时10华里,可是人们坐上飞机就可以以每小时一千公里甚至数千公里的速度飞行。但是如果失去了能源的供应,人类发明的所有机器都会停摆。所以老子说“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实有很深的告诫意味。
老子说:“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人们所忧虑的莫过于贫穷,没有财富。可是在有了财富之后,人若是一味地做守财奴也是极端的痛苦和不安全的。其实金钱的价值在于流动,财富的价值在于使用。只有让金钱动起来,让财富用起来,才能产生更多效益,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好处。
人们所忧虑的是卑贱没有尊严。可是人在富贵之后,又往往生出骄娇二气,从而再一次地给自己埋下了失败的根源,这不是很不明智吗?
人们所忧虑的是不能成功。可是即便是成功了,也不可以就此止步,以为万事大吉。其实在成功之后尤其需要及时地转换思路,才能发现新的生机。中国历史上功成身退的典型代表有越之范蠡、汉之张良。不过范蠡、张良素以行事高妙著称,所以人们也会产生误解,以为功成身退只有智慧卓异者才能行,而我辈俗人是不能行的。其实不然,功成身退的现象在日常生活中也是极为常见的。比方说,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不管电影有多精彩,电影放完了,我们也是要起身离开的。否则的话,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偌大的放映厅里会有什么意思,那不过是徒惹寂寞与惆怅而已。所以老子说“功成身退,天之道哉”,功业既已完成就不可沉浸在往日的辉煌当中,而应当另作良图,开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