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侍卫这么清闲,出宫来看我这个要大婚的新嫁娘?”
她面色不太好,虽有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已经摸到规律了,但凡阿祥过来,必定是皇上又想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来让她犯难了,再者这个阿祥话也不多,沉默内敛,就算她如此调笑,也不会如何。
阿祥抿唇,拿出他去捉的两只大雁,递给花未眠,淡淡的道:“皇上知道云二公子要给姑娘捉大雁,怕云二公子捉不到,就让我送过来给姑娘。”
花未眠瞧见那大雁,自然想起昨日云重华与她说的御前谢恩的事情来,他把当时几个人的对话都跟她说了,最后还纳闷为什么皇上最后那么冷淡,花未眠也没说什么,只跟云鹤说的话是一样的,但是她心里明白,皇上最后冷淡,多半是听到了云重华说要给她捉大雁纳采的事情,她虽不知皇上究竟想怎样,但是她直觉皇上定又是要做什么为难她的事情来了!
冷冷的盯着阿祥手里的两只大雁,她的眸光很冷,她也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冷淡的看人了,阿祥有些讶异,他虽与花未眠相处不久,但从未见过她这样,就算上次截住他们去宅子,又或者那次在宜阳府衙里她给皇上磕头的时候,眸光也是温和坚定的,如今这般冷凝,倒是少见!
“姑娘?”
“祥侍卫,若非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又是替皇上办差的,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花未眠冷冷的一字一句道,“皇上给我的恩典确实很大,若是没有他,也许我不可能跟重华这么快成亲!但是,这不能作为他作弄我的理由!一次赐宅,一次嫁衣,现下又是大雁,他想做什么?想借这次大婚,以为是他在跟我成亲吗?我虽是商贾之女,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他以为他掌管生杀大权,便能随意作弄人吗?我的夫君是云家二公子云重华,我们成亲,那大雁他答应亲手捉给我的,除了他的大雁,谁的我都不会要!”
她说到这里,瞧见阿祥露出一眼的讶异,忽而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了,这些话,只怕他也不好回去跟皇上复命,遂接过他手里的大雁,将桎梏解开,竟是将那大雁给放了,瞧着那大雁飞走,才低低的道,“祥侍卫,你得告诉皇上,这大雁,我是不能收的,他就算要送,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才配得起呢!我是个乡野丫头,他不能这样逗弄我!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不用他动手,我早就被人给杀了!”
这话说的阿祥悚然一惊,抿唇瞧了花未眠一眼,眸色越发沉郁:“姑娘勿怪,是阿祥考虑不周了。”
他应该想到的,即便他替皇上做得再隐秘,总会有人发现,之前赐宅嫁衣也就算了,如今送这大雁,实在是不合情理,如若被人发现,皇上倒是没什么,但这位花家姑娘只怕是会大祸临头了,皇后娘娘虽不是什么狠毒之人,但是若被有心人利用这事,花家姑娘跟云二公子只怕大婚不成了!
花未眠见他如此,知道他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的,当即抿唇道:“祥侍卫回去复命时,就告诉皇上,说是我的话,若是皇上有赏赐,只管正大光明的写了礼单赏赐给我,若是关于女儿家出嫁的东西,也请他让皇后娘娘派人赏赐给我,毕竟我是女眷,皇后娘娘也不会推辞的!若再像这般让祥侍卫送过来,我是不能要的,我就当真让慎言连人带东西一块儿扔出去了!”
那慎言慎行过来,花未眠本来想着是宫里的人,不会跟自己一条心,又怕她们自己有什么私心打算,便没有让她们贴身伺候,后来带着青芽一道观察了这么长时间,觉得这两个人倒也不错,慎言年纪比青芽小了两岁,性子却比浮白还沉稳,她也有心要将两人带在身边了,而慎言又是宫里出来的人,别人做这事不合适,正好慎言又有些功夫在身上,让她去丢阿祥带过来的东西是正好!
阿祥听了这话,唇角翘了翘:“理当如此。”
花未眠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阿祥也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说了告辞,便走了,花未眠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瞧着放出去的大雁飞的没影了,才准备转身进屋去,却不想游氏和游铭川两个人带了一脸的笑从外头进来,一见她就笑道:“哟,还准备让丫鬟进去请呢,却不想眠丫头倒是在这里等着了!”
花未眠知道阿祥此来他们不知情,走时也不可能让人看见,遂也不提起只笑道:“什么好事情,倒是让娘亲和舅舅高兴成这样?”
她话音刚落,游氏身后的引月便提着一个笼子过来,游铭川笑道:“重华去城郊捉的两只大雁,让人造了笼子放在里头刚过来的,说这两只大雁恩爱的很,如今事儿多,就让大姐的丫头带着送进来了,还问你喜欢不喜欢呢!”
花未眠一见那笼中大雁,面上的笑就出来了,跟方才见到阿祥送来的大雁时那面色简直是天差地别,方才青芽和慎言两个也不能真的走远,自然也是瞧见了听见了的,如今见花未眠这样,两个人心里虽有疑问,但也不敢问出来,忙都跑出来伺候,花未眠瞧了那大雁,想起昨日云重华一字一句给自己的念的那十六个字,心里也高兴,回屋瞧见那三套嫁衣的时候,便有了主意……
日子过的极快,转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花未眠只是商家之女,云重华虽是侯府的嫡次子,但成亲之后才被封为世子而已,按说这样的婚事不高不低,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不过耐不住皇上重视,甚至还带着皇后娘娘在两个人拜堂的时候亲临云家的宅子观礼,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花家苏家都成了新贵,自然来贺礼的人也不少,更不乏一些朝中重臣了,皇上都亲自过去了,他们岂敢不去?
是以丞相等人得了消息,俱都赶过去了,这一场婚礼,可说是盛况空前!
“大小姐的模样本就好,如今一梳妆,简直就像个天仙下凡了!”
花未眠坐在铜镜前,由着慎行给她静面梳妆,慎行在宫里伺候久了,是宫里的老嬷嬷了,这些手艺活儿她都知道,且做的又快又好,根本不必再去请别人来做,何况她来做,花未眠才更有体面,花府的宅子和这两个人是皇上赏赐的事情,倒是没有瞒着众人,本来这事儿王太医夫妇都是知道的,这也是外头的人公开的秘密了,谁都知道皇上赏赐给了花家姑娘两个宫里的人,只是心里都想着,人家救了皇上的性命,这也是原该的,至于旁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慎行真心夸赞花未眠,花未眠自然知道自己模样不差,这样盛装下来,自然是好看的,如今是暮色西沉的时候,当初算了吉时是在晚上,因此来迎亲也要等一会儿,自然宴客也是在晚上了,她瞧着镜中的自己,那带着羞涩的如花笑颜,心中有些恍惚……
新嫁娘若不害羞,自然是不行的,因此脸颊上的胭脂,慎行给她抹了不少,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成亲了,加上前生,她成亲都三回了,还怎么娇羞的起来?
前生跟云之凡的成亲,什么都没有,因为自己也是在孝期之中,不敢声张,云之凡也是以此为由,只用一乘小轿就将她抬入了外头的府邸里,甚至还哄她说暂时不能去临淄府上,等孝期过了才能带她回去,如今想起来,那时何等的屈辱啊……她明明该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偏偏被情爱蒙住了眼睛,任由那个人面兽心的人摆布,什么都没有的抬入府中,跟妾室又什么分别?
奈何她父兄皆无,母亲惨死,竟然没有人能替她做主……前世的花未眠,可真是悲惨至极了……
就因为这样,在决意要跟云重华秘密成亲的时候,她便只有一个心思,她不愿意自己将来后悔,他是个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嫁给他,也算是了却自己的心愿,何况云家苏家,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可能让她堂堂正正的嫁给云重华了!
那样简单却郑重的仪式,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如今这样的奢华大婚,是她所没有想过的,可是,如今大婚却能名正言顺的跟云重华在一起,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倒也不错,前生的事如镜花水月,她也不是个自怨自艾的性子,想一想也就过去了,如今心里恍惚,只是想着这良辰美景,如梦如幻,赏心乐事她到底也是长久不了的,眼前繁华是好,她却没有多少日子了,她本就是为了复仇重生的,如今这个样子,将来她又要如何割舍呢?
心里本来还在恍惚,听到旁边的人因为慎行的夸赞都笑起来,她的思绪回来,也跟着微微笑起来,这会儿房中除了伺候的丫头,还有个游氏在身边,花未眠穿着大红嫁衣,待梳妆好了,却站起来,正对着游氏盈盈拜了下去,游氏一惊,忙要扶住她:“方才还好好的,眠儿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花未眠不让游氏扶她,偏要将这个头给磕了才安心,心里想着的却是前生看见她娘亲冰冷的尸体时候的样子,这会儿心中感慨,她总算是将一切挽回了,喉间哽咽,只道:“娘,女儿要嫁人了,从今往后,娘要好好的,女儿日后定会跟重华一起好好孝顺娘的,还要多谢娘从小到大的庇护和照顾……”
说到这里,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红,喉间哽咽,若不是死命忍着,她只怕当场就会大哭起来,到底还是要嫁人了,被这气氛一感染,总是思绪良多,不受控制……
游氏眼中也有泪,却极早抹去了,示意慎言慎行将花未眠扶起来,她亲自替花未眠补妆,望着她柔声笑道:“你这个丫头,要嫁人了还哭什么!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不要哭,娘好好的,又不是见不着你了,娘还等着你给娘生个小外孙呐!”
一席话,说的花未眠破涕为笑,心中却愈加悲凉,只是死命压下,不肯深想,只一味想着好好过便是了!
游铭川这会儿正叩门,被小丫头放进来之后,见自己姐姐和外甥女眼睛都红红的,心知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明说,只凑趣笑道:“哟,莫不是舅舅来迟了,未能及早添妆,眠丫头就恼了舅舅,你们两个就吵起来啦!还争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