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时间转眼就过。
对于桃将而言,这是心无旁骛的五天,可对于泥猴族的妖怪而言,这五天就没那么好过了。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水。这终归不是靠意志就能解决的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族人的不安也呈几何级地一天天放大,到后来,寨子里甚至出现了跟长牙族全面开战抢夺水源的声音。
好消息是,或许是桃狱当年的所作所为还没有被众妖淡忘,倒是没有出现要离开中央沼泽的说法。
但这种声音早晚有一天是会出现的,对此不管是领军还是族长都心里透亮。
好在至少在今天,大家的注意力会暂时从水的问题上挪开一下,像这样的对决,永远都不可能失去新鲜感。
“我还是不理解你们领军是怎么想的,要是我就直接把你打残了关起来,也不用担心你闹事,那多省事。”
前往擂台的路程中,笛离离一直在那里碎碎念,语速飞快却又吐字清晰,简直烦不胜烦。
桃将没理他,他掂量着手里那根脏乎乎的棍子,一路走一路想象着待会该怎么把它抡在桃鲁的身上。
这应该是笛离离这几天碎碎念得来的唯一成果了,那就是他总算让桃将打消了把棍子的事情告诉领军的想法,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桃将自己尝到了甜头的原因。
“反正我是不明白就这样让你们打上一架有什么好处,还下不了杀手,这事情根本不会了结呀,就算已经知道了你要跟我走,也不该这么客气呀。”
“我还不一定跟你走。”
“你不出去?”
“我会出去,但不一定跟你走。”桃将斜了他一眼,“如果你还不闭嘴的话。”
笛离离翻了个白眼,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之后的路程就安静了,一人一妖穿过住宅区,绕过市场,那个不大的军营就出现在了眼前。
除了训练的时候,这地方从来都冷清得像个墓地。不过今天是个例外,整个寨子里几乎有一半妖怪聚到了这里,在这些妖怪里,小部分是为了观赏战斗而来。而另一部分,则是单纯想看桃将被揍上一顿。
桃将一眼望过去,差不多已经能知道大家在想些什么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里走。
顺手甩了甩棍子,因为长度的关系,他现在更习惯于把它当做一个没有锤头的钝器来使。只不过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这动作在这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虚张声势的耍横。
一走进军营,桃将就看到了站在操练场中央的桃鲁,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捏紧了手里的棍子。
他有种直觉,今天见到的桃鲁,不一样。
他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如果之前的桃鲁给他的感觉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那么现在的他,显然已经点着了。
那是种危险的感觉,让颈后的毛发生理性地炸了开来。
“你到的倒是挺早。”他慢慢走到桃鲁的对面,努力平静下心情。
“这样的好事,我当然不会迟到。”桃鲁克制地一笑,几天不见,他似乎更像他那个刻薄的爷爷了。
桃将随意歪了歪嘴,把头扭向了站在一旁的领军,只有后者宣布开始,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抡圆了棍子砸在那张让他不舒服的笑脸上。
但桃岭却迟迟没有开口,桃将也没法出言催促,面无表情地立在那。
两猴这样站在在一起,身材上的对比就很明显了,桃鲁在泥猴族的年轻人里并不算魁梧,但在桃将的面前却显得异常“庞大”,简直是成人与孩子的差距,单纯是看着这方面的差距,就很难去对桃将报以期望。
就这样干站着等了又一刻钟,随着一声锣响,族长跟长老们终于姗姗来迟。
桃岭向老人们行完礼,特别看了一眼三长老,这才转过身对着两人叫了一句,“开始吧。”
话音刚刚落下,桃鲁手里的拳头就砸了出去,衔接之顺畅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事先跟领军演练过一般。
猝不及防,桃鲁只来得及抬起左臂去挡。
嘭!
听到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碰撞声,这让桃将皱起了眉。还来不及思考,眼前已经被炸裂的火光充斥,他不得不收了劲紧跟着一个后跳。
站稳身子,甩了甩已经焦黑一片的手臂,桃将不由得眯起眼睛,眼前这一幕让他讶异万分。
“吓到了?”
桃鲁嗤笑着抖了抖手,双拳已经完全看不出手的样子,仿佛点燃的火炬一般燃烧着红焰,
看着桃将那惊疑不定的神情,原本还剩下的一丝不安转瞬便被虚荣压制到了角落,他突然发现他爷爷说的没有错,他就是应该成为下一任的领军,他就是应该这样万众瞩目。
“那是荒诀?”看着那火焰双拳,族长蹙起了眉头。
他扭过头看向三长老,后者却依旧一脸正色,老脸上找不到半点破绽。
跟族长不一样,笛离离可不淡定多了,指着桃鲁就叫骂起来,丝毫不顾周围的侧目。
“【将铠炎】,军用荒诀,操他妈的,这破地方竟然有军用荒诀。”
听到他的喊声,桃将的眉梢跳了跳。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们也算是培养了点默契,别人不知道,他却立刻明白了这是笛离离在给自己传信。
这就是荒术么。
手臂上竟然能燃烧起火焰,这完全超出了他过去的想象。不过更麻烦的是他还不知道
眨了下眼睛,他拉下嘴角,顾一露出不屑的神情。
“花架子罢了,能有什么用。”
这不是挑衅,而是问询。
“傻-逼,你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土鳖,那可是军用荒诀,这可是杀人的技术,就算这小子只是入门,挨上一拳也够你脱层皮的了。”
桃鲁原本还想出言让人制止他的聒噪,但听完他说的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这个人类很粗鲁,但说的话倒是在理。
“没错,你这野种,现在想逃。”
少见的,桃将没有在听到那两个字后便发飙,嘴角反倒抿出了一丝笑容,他低下头,轻声自语了一句。
“只是脱层皮么,那就妥了。”
“你说什么?”
桃鲁没有得到回答,回答他的是迎面打来的拳头。
“蠢货!”桃鲁一声喝骂,右拳像是毒蟒一般打出,狠狠地照着桃将的胸口打去。
喀啦!
清脆的骨裂声,桃将的拳头确实地砸在了桃鲁的脸上。
但也来不及回味拳头上传回来的触感,听到那声音的时候,他也同时倒飞了出去。后背着地砸在地上,肋骨处一阵刺痛,鲜血忍不住地涌出喉咙。
将铠炎的威力比预想中还中要大,他原以为只不过是桃鲁给的双手附上了火焰,没想到还带着爆炸的效果。
不过这一拳不是白挨,站起身看了眼焦黑的胸口,他总算是大概摸清了这荒诀的力量水平。
“啊。”几乎把声带给撕裂了一般,桃鲁的惨叫声充分地缓解了桃将的痛苦。
两行鼻血顺着嘴唇往下巴滴落在地上,他的鼻子已经夸张地歪在一边,桃将这一拳或许力量没有他那么大,却胜在着力点选的巧。
“你这该死的野种!”
剧痛点燃了他的怒火,当初在沼泽边上燃起的杀意再一次溢满了他的胸腔。
他要宰了桃将,这回一定要宰了他。
怒火压下了他的疼痛,恨意却反倒唤起了他的理智。
那场斗殴的记忆卷土重来,两个时空的景象在眼前重叠,同样的优势,也是同样的狼狈。
为什么会这样,桃鲁擦掉脸上的血迹,此时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答案一目了然。
因为他在犹豫,而桃将却始终那么坚决。
想要赢,就必须要杀了他。
左臂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右臂的火焰则一瞬间暴涨到之前的两倍,观战的笛离离跟桃岭同时皱起眉头。
气氛变了,前一刻还沸腾着的怒火这一刻已经变成了凛冽的寒风,桃鲁突然就冲了上去,仿佛大风里一块被甩出去的雹子。
与此同时桃将也迈开了步子,可这样的对冲从来都是先起步的一方有优势,而且这回桃鲁看着还有些不对劲,可双方都冲得太快,笛离离连喊停都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距离便只剩一步之遥。
桃鲁一声咆哮,右臂高高扬起,仿佛打桩的大锤一般当头砸下。
他不是不会算计,桃将学过的东西他也没在训练时偷懒,只不过因为拥有着不需要太过于依赖技巧的健硕肉体,大部分时候靠本能就能省去那份心思。
但在这一拳上面,他算计了,桃将无论朝那个方向闪避都不可能闪躲过去,打不中脑袋也能打中两肩,打不中两肩至少能废了他一条胳膊。
未来的蓝图已经在眼前铺开,而今天的胜利就是自己迈步的起点。
火焰在期冀中燃烧得越来越旺,闪动的火舌仿佛流苏一般拖曳在手臂的两侧,用这样华丽的一击结束这场战斗,所有观众都会激情欢呼。
可这一拳还是落空了,用尽全力砸在了空气里,火焰的流苏朝前倒卷,变得像是盛开的赤色绒花。
因为桃将跪下了。
没有任何美感,甚至有些不要尊严。
可就是这一跪,让他避过了桃鲁的拳头,然后乘着他僵直的空挡,手中断棍用力一辉,砸在了他的小腿上。
简单,直接,不出彩,却有效。
这是他在这场比试里第一次挥棍,也是最后一次挥棍。
喀啦!
又是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桃鲁应声而倒,捂着肉眼可见已经扭曲了的小腿,嘶声尖叫。
桃将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涕泗横流,又甩了甩手中的断棍,只不过这一回,没有人会觉得这是虚张声势了。
因为胜负已分,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