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将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围实在太过安静,还是让笛离离听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桃岭扭头望向了自己,目光里带着不满。
摊了摊手,笛离离干笑着问了句,“你不过去……干涉一下?”
桃岭转回头,没有理会他。
气氛始终都很紧张,压抑的空气即便是那一声轻佻的口哨都打不散,桃将跟桃封就像两道锁在那的阀门,没有第三方介入,就只能等一方先退却。
退却的是桃封。
并不意外的结果,可僵持了这么久结果却这样不了了之,笛离离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他巴不得这寨子越乱越好,越乱,他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桃封最后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去,紧接着桃鲁也一样在走前留下了几句无意义的恐吓。
等妖怪都散开了,笛离离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桃将身边,正要言不由衷地称赞两句,桃将却先开口堵住了他的嘴。
“戏看够了?”
“厄……看够了。“笛离离小有些尴尬,顺口辩白一句,“反正我过来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桃将哼哼了两声,也不知是懒得揭穿还是并不在意。下午的训练因为寨子如今的情况而暂时取消了,最后列了次队,便解散回家。
回去的路上,笛离离好心帮他分析了下之前若是真打起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结果。
八成可能他第一时间就会被桃封限制行动,然后乘机被桃鲁补上两拳,最后桃岭出来呵斥双方,运气好的话兴许会把决斗的事情上心一些,总的来讲还是亏。
“我倒宁愿桃封那一拳能打下来。”
桃将却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只能换来笛离离的嗤之以鼻。
桃将也没跟他解释,等到了家,不急着上树,先去泥潭边上探下身摸了摸泥水,然后走到水缸边把两个水桶拎起来扔给笛离离,“去打点水来,你知道地方吧。”
笛离离侧身一闪,任由水桶掉到地上,“凭什么我去。”
“要是你不介意用泥水洗澡,那不去也行。”
笛离离裂开嘴无声地骂了两句,还是蹲下身把水桶捡了起来,咬着牙朝树林外走去。
看着他三步一耷拉,五步一趔趄地慢慢走远,桃将的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笑意。他对戏弄别人没太大的兴趣,不过难得一次发现也是不错的调剂。
一屁股在草棚里坐下,桃将伸手把断棍拖过来,抚摸着上面坚硬的结垢,思考起桃封最后那句话的意义。
“我恨你父亲,也确实不喜欢你,但我不恨你。”
桃封的父亲也是跟着桃狱离开的一员,而就在他父亲离开不久,他母亲也跟着逝世离去。
虽然这两件事之间不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哪怕是桃将自己,都觉得他对自己的恨意是天经地义。
但桃封的话让他混乱了,仿佛一柄快刀斩断了他跟桃狱的联系。
桃将知道自己就是在自寻烦恼,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简简单单理解就行,何苦这样矫情地去揣度深意。
困扰,思索,直到他听到响起的脚步声,惊讶着笛离离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个长袍及地的老猴子。
老猴妖的脸狭长得像个锥子,猴毛梳理得整整齐齐贴在两颊,此刻正面色阴沉地低头盯着自己。
桃将也看着他,没有行礼的意思,连起身都不打算。
老猴妖一声冷哼,面色因为桃将的无礼而变得更为阴郁,“没人教过你礼仪么,还是你不认识我是谁!”
“你是谁?”桃将明知故问。
老猴妖已经脸色铁青,桃将也知道适可而止,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虽然才第一次面对面说上话,不过堂堂三长老,单是各种集会上也见过不知多少回。
又是一声冷哼,下马威不成,三长老干脆也直奔主题,“你跟桃鲁之间的决斗不可能被允许,你可以换一个条件。”
“谁不允许?”
“谁都不会允许!”
桃将挑了挑眉,重新低下头抚摸起断棍,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谈下去。
“没关系,我也不需要谁的允许。”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三长老怒目圆睁,他自认为已经让步许多,没想到桃将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之前那场斗殴他比桃岭了解得要全面一些,自然也知道了桃鲁动杀心的事情,否则若只是寻常的小打小闹,他也不可能亲自跑上一趟。
但他唯独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明白桃将的目的。
不光是他,桃岭也一样,他们的逻辑认定了桃将是想要报复,而为什么想要报复则是因为吃了亏。由此推导下去,想要把这件事揭过去,只要给予足够的补偿就行。至于补偿的内容是什么,当然也是可以变通的。
但桃将其实并不想报仇,他只是想出气。
一切的利益计较都不在他的考量里,哪怕要继续他会吃更大的亏,只要心气还不顺,他就会坚持下去。
两边的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不同,想达成共识就只能是愿望了。
半晌,三长老把已经濒临爆发的怒火压回临界点以下,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试试晓之以理。
“我从桃岭那边知道,过段时间你就打算跟那个人类一起离开寨子了吧。”
桃将点了点头。
“既然都要走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最后跟这个寨子好聚好散不好么?”
“所以我不过就是想打上一场。”桃将开始不耐烦起来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地方,需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挠,“你要是这么不放心你那个废物孙子,那就你替他上,反正是老是小都没关系,有个跟我打就行。”
三长老气极反笑,看着桃将的目光终于开始透出一种纯粹的厌恶,“真不愧是的桃狱的儿子,一样狂妄,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桃将皱了皱眉,“要打就打,不打就滚,废话真多。”
“好,好,很好。”伸手解下长袍,虽说岁数并不比老族长小上多少,但三长老不觉得自己已经衰老到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教训不了,“那我今天就好好给你留个教训。”
轰!
刹那间一道劲风扑面打来,桃将连忙就地一滚,身后的草棚已经崩塌。
飞屑与尘土四下扑散,远处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钟响。
已经决定出手,三长老就没打算再客气,第一击被闪过立刻追上第二拳,他修的也是武一脉,保证每一击之间的连贯性几乎已经成为本能。
这一拳的角度落得刁钻,不想被打在肋下桃将只能挥拳去挡。两拳交会之时,他只觉得自己一拳砸在了一块山岩之上,整条右臂都麻得使不出力气。
看着桃将痛苦地龇牙,三长老嗤笑一声,左脚一弓朝着腰腹的位置直踹而去。
桃将硬提起一口气,半躺在地上的身子竟然直接朝着三长老的方向翻滚过去,与此同时左手紧握着的断棍用力甩出,砸在三长老的小腿之上。
强烈的撞击之下三长老一个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棍力量竟然有这么大,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倒地后立刻闪避。
这样的机会桃将自然不能放过,也顾不得站起身,四足着地直接朝着三长老冲爬过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后颈一凉,熟悉又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前冲的动作不由就停了下来。
偏过头,看到桃岭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边上,他也忍不住想学学笛离离咋舌了。
这一耽搁,想继续显然已经不可能,桃将干脆就站了起来。不过还没开口,桃岭却用眼神制止了他,提步走到三长老身边。
“长老没听到议事召开的钟声么。”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客气,“族长跟其他长老都已经等在议事厅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难不成我三长老的职位已经没用到连让他们等一等都办不到了么!”
三长老咆哮着站起身,他已经几十年没受过这样的耻辱,哪怕现在族长亲临,他也非得给这小子留下点教训不可。
只可惜有些时候,桃岭并不比族长要好说话。
才跨出第一步,他的右肩就被桃岭按住,从手掌传来的力量大到让他的膝盖都微微弯曲。
“长老的职位确实有权利让大家乖乖等着,不过今天不行。”
桃岭慢慢转到三长老面前,只说了一句话。
“老瞎眼来了。”
他知道这句话能让三长老冷静下来,若是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在长老的位子上坐这么久。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桃将,后者还盯着三长老在那拿目光挑衅。
“至于你,我也知道你等这消息等急了,五天之后,就在军营,我给你你要的一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