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议政殿的苏珩。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巧的过来,想来该是“有心人”的邀请吧。
苏珩走过来,一言不发,眼底里流转的是令人心悸的神色。他扬手甩了我一耳光,我没躲,也不想躲。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似乎连秦梓的凄凄的哭声都顿了一顿,此时我的心里竟然蓦然生出一丝快活。
痛快!真是痛快的一巴掌!
我淡笑着看苏珩苍白了脸色,抱着下身已经在渗血的秦梓匆匆地出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昭阳殿的,只知道一路疯奔回来,发髻散了,层层叠叠的宫衣也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殿门口的侍女惊讶的过来扶我,被我厉声喝开。
我无法继续留在这里了,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了,一刻都不想耽在这里!
楠娅进来时,我正在匆忙的收拾行囊,她接手收拾,头也没抬地问我:“主子,这是回高丽么?”
“是。”聪明如她,一眼就知道我是回高丽去,或许她也知道,我除了高丽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以前总觉得“天大地大,四处为家。”这句话极其潇洒,现在想想这话倒是透着丝丝悲哀。天大地大,四处为家,却……处处不是家。
因为没有家,所以四处为家。
楠娅抬头时,瞪大了眼睛,失礼地握上我的双肩,不可置信道:“主子,你这脸……”眸光冷冽,问我:“谁干的?”
嘴角一扯,脸颊生疼,我缓缓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楠娅暗下眼帘,想来也应该猜到了,这雒阳宫城内敢打我的人似乎也就是那个男人了。
“回家,咱们现在就回家。”楠娅抓过我的手,眸光冷冽,一字一顿道。
我轻拍她的肩膀,将苏珩落在我这的小印交给她,道:“去吧,去提两匹高丽马来,即是回家便不该拿别国的东西。”
我一身高丽旗装,端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拦在我马前的宫门侍卫。
“放肆!我家公主岂是尔等能拦的。”楠娅厉喝一声,气势非凡。
她一身普通的旗装,样貌中人之姿,只算得上是清秀,并不出众,可偏生身上的气势不能让人小觑分毫。
眼前的侍卫打量我一眼,大约是想到我的来头不小,态度微松。我也无意为难他们,于是掏出夫人印章,冷然道:“看清上面的字,快些开门,莫误了时辰。”
我故意将话讲的模糊,倘若是他们当真仔细询问,我倒是不晓得要如何讲下去。只希望他们不要细想,别叫我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人才好。
正这样想着,却突听一个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见过夫人,不知出宫所谓何事?”那个清冽嗓音顿了顿,又道:“陛下知晓么?怎的不给夫人带些人马呢?”
我扭头看向那个青色身影,他微低着头,恰到好处的恭谨模样。
韩子翎,如今已经是苏国的卫将军了,掌管着雒阳城的安危,苏珩对于他向来是百分百的信任。就连封地,苏珩都是特意把顶肥沃的一块地分封给他,是谓高密侯。
藏青的官服,庄重而贵气,穿在他身上透着满满的威严。这身打扮入宫,相必是苏珩召见他罢。
“侯爷既然知道本宫身份,那么……请速开城门。”时至今日,我仍旧讨厌那些拿腔拿调的自称。
半晌,韩子翎忽地轻笑一声,道:“若非今日下官碰巧被陛下召见,只怕夫人此时此刻已经绝尘而去了罢。”他仍旧低着头,有礼的站在原地,与我的距离保持着礼制规定的范围,不逾越一分。
就连那些侍卫也退得老远,漠然站立。
未等我开口,他又道:“私放宫人出宫是个什么罪证,陛下的性情,夫人该是比下官还清楚的。”
他身为卫将军,虽然不是直接管辖雒阳宫内的安危,但是近日他若是放我出去,过后即便是苏珩原谅他,那些不同势力的官员怕是不会轻易饶了他。
只三言两语,便把我的话全部封在了口里,叫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韩子翎的口才比庄恒襄的还要好,当年也是他去劝降了幽州准备负隅顽抗的兵曹文图。
“别忘了陛下能做得,我也能。”我凑近他,笑得冷冷的:“你说说以下犯上的罪名如何?你信不信……”
还没等我说完,韩子翎笑笑,摇摇头道:“那不一样。今日为阻止夫人出宫而被夫人杀,便算是为国捐躯,虽死犹荣,若是今日放夫人离开,便是不忠不义之举,九泉之下实在无法面对父老。夫人不离宫,便是对陛下好,也是对国家好。国事至上,请恕子翎不能答应夫人的要求。”
铮——
我抽出身侧的短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连自己都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的软弱无能,只会以死相逼了,可是现在我着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韩子翎听到声响,倏然抬头,看见我的脸时,他的眸光变了变,幽黑的瞳孔里瞬间漫上了令人害怕的深沉。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脸的灼热感,这张脸必然是肿的异常吓人。
咽下一口唾沫,勉强冲淡嘴里的血腥,但是耳朵却一直是间歇着耳鸣,嗡嗡的直教人心烦。
苏珩的这一巴掌当真是一点也没留情面,实打实的打在我的脸上,也在我的心上又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刀。
“放我走,若是今日你不答应,那么来日麻烦你给我上柱清香。”我们对视着,我开口一字一顿道。
“开门!”韩子翎攥紧拳头,突然吼道。
我忍住眼眶的酸涩,一夹马腹,准备踏上归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伸手将夫人印章抛给他,道:“这东西你帮我还了罢,以后该是用不到了。”我抱拳,像以前在军中那般,道:“此次一别,相逢再无期,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