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年。他没有说话,自那日以后他便很少说话。似乎他是有意将他自己都冻结了,只有我问的时候他才回答。我也是在这几天刻意的询问中才知道了,他是个从小就没有爹娘的苦命孩子。
虽然幼小,脾气却倔强的很。
因为一个富家子弟将一个好心人给他的馒头丢入了粪坑,逼他去捡。还将给他馒头的那个好心人痛骂了一顿,甚至还要动手打人。
一怒一下他便和那个富家子弟打了起来。却没想那位富家子弟看似不学无术,却有两手功夫,最后他被那富家子弟踢翻在地,对方正准备冲上来再打的时候,却被刚好路过的顾成武拦住。
小孩哪里会是军人的对手,顾成武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执绔子弟,教育了一番才放他离开。还将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他送进了医馆。
原本顾成武是想将身上的钱财全部留给他,然后自己一人赶去军部报到的,却没想到这个倔强的小鬼一直跟在了恩人身后。直到他进入军部,才因为实在无法跟上去而徘徊在军部大门之外。
一连好几个星期,他都徘徊在门外。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经过这里,看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认为他是叫花子,便喊人要将他赶走。这个时候恰巧从兵部结束报告出来的顾成武再次出手帮助了他。
顾成武认出了这个孩子,在得知了他的身世以及他为什么要在此徘徊的原因之后,热情地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参军。这个倔强而要强却又十分记恩的小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时他年龄尚小,不能作为正式士兵奔赴战场,顾成武便将他送往校场学习,随后匆匆告别,上了前线。
一别几年,这个叫做原祁的孩子,成长非常迅速,最后以当届兵谋第一,体能第二,智辩第五,指挥第二,综合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之后,放弃了兵部待遇甚优的续职,作为一个普通士兵转而投向前线。不久便遇到了自己当年的恩人,然后一直跟随在其左右。
论综合能力,他其实比顾成武要优秀许多。在前期的许多战役中,他提供的许多意见创造了很多出其不意的胜利,他优秀的才能让顾成武不止一次想将他推上去,但却屡次无奈于他本人不愿意,也就这样一直委于准尉之职。
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啊。
每当我反头,看到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少年,我总是忍不住想要轻叹。也正是因为如此的重情重义,才会对卡莱诺有着一种近乎刻骨铭心的仇恨吧。
仇恨吗……?士为知己者死,那么我是不是也该仇恨这个国家?
——
“是……你吗?”我带着苦涩的笑容看着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原祁冷淡地回答道。
我将一直环绕在周身的御气解开,月溪草毒性太强,我若不解开御气不使用法术,必将导致经脉逆行,最后暴毙而亡。
“我只是,不相信你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用指尖拂去了嘴角边的血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原祁的眼眸中露出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但等他再次开口时,看着我的眼睛透露出了愤怒:“和平协议!这是你对太子殿下的提议是吗?大家用了自己的生命换来的竟然是你的背叛!”
我苦笑,低头不语。
另一位刚进来的副官看了看我,随后向原祁敬了个礼:“上校你的任务光荣的完成了。”
原祁回礼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是皇太子殿下的命令。”那位副官冷冷地说道,“对于你这种叛徒的处置,念在你立过战功的份上不会立即处死你,但是你一定会接受无情的审判。”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什么人会来来接替我吗?”
副官冷冷地表情中毫不隐藏的表现出了对我的不满和厌恶:“真武大将军结束西南方的战事之后便会来到这里亲自指挥。我们一定会在大将军的引导下走向光荣和胜利!”
真武大将军,难道是那位西岐少主?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若传言属实,由他赶赴前线,单独坐镇云溪关,这是不太可能的吧。
“这……真的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吗?”我看着那位副官问道。
副官瞟了我一眼:“你在怀疑我假传太子殿下的命令?”
“没有。”我轻轻垂下眼帘,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情。
——
“冰!冰!”耳旁传来梦鼬的声音。
我微微睁开了眼睛,刚才勉强自己用出来的传送法术竟然能给我造成如此大的伤害,看来这月溪草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封魔毒药。
就在刚才,他们要将我绑起来的时候,梦鼬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它气急败坏地扫出了几道剑气,瞬间将我所在的军帐夷平。我见梦鼬情绪十分激动,便强行催动术法使用传送阵将它和我一起带离了那里。
现在我们正在一片树林中,可是我却也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梦鼬……”
“我在!冰,我在这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你一定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吧……要是让你这么早就回去彼界、你肯定……会讨厌我的吧。”
“是的!是的!冰,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再也不理那些讨厌的人了!我们一起回去雷帕斯!我们再过回以前那样的生活!我再也不会闹着要到处走了!再也不会任性了!冰!冰!”
看着眼前的梦鼬,我微微笑了起来:“咳……小笨瓜。无论再怎么努力,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消除者存在过的痕迹的呀。所以……就算回到雷帕斯,也会回不到过去了呢。”
“那么我们不要回到过去!我们一起走去未来!冰!你答应过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梦鼬放开了那把从不离手的镰刀扑到了我身上。
“也许……我要食言了。”我微微地笑着,想抬起手来摸一摸这个小东西,却觉得双手仿佛有千斤之重。
尽管我已经解除了御气,但是一直习惯于法术护身的这个身体,我的神络早就有了条件反射一般的自行运气,想要将喝下去的毒药连同粥逼出来。可是月溪草的毒性太强,很快便封锁了几条大脉。我急忙再度运起御气欲将神络控制住。
一便要压制,一边要反击。身体中的御气与神络的彼此变得更加激烈了起来,再加上月溪草的毒性在御气和神络的双向刺激下越来越烈,很快我便感觉到了一阵全身都要被撕裂的痛苦。
“梦鼬,若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威胁到你……不要犹豫,马上杀掉我。”我轻轻的叮嘱道。
“我不要!”梦鼬大喊道,“我回去问那些人!一定要问到解药!”
体内的气息逐渐地平稳了下来,但是我知道,这种短暂的平息意味着下次更加猛烈的爆发。
那么就趁此一搏吧!
“不要去!我是你的主人……这次……是命令!”我抬起了左手,咬破中指,凌空写下一连串的咒符。
“我要解除这个契约!冰!你快住手!我不依!”梦鼬又气又急的大声喊道,不过这道法令的法阵却牢牢的抓住了它,它拼命想挣脱,却无能为力。
西岐……西岐灵煚。尽管我们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你并不是一个坏人。请你……好好帮我照顾梦鼬,我……会让它沉睡一小段时间。醒来过后,它对我的记忆,记忆中的那份感情,将会变得很轻很轻,除非再次相遇,再次相认。
作为代价,我将永远失去和梦鼬的契约,并且再也不会有这个资格当它的契约者。
对不起……我又任性的出了一个下策,再见了……我永远的朋友。
——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地板,冰凉的双手牢牢的抓着轩玦的双手,他的手是有温度的,可是却始终都传不到我的手心里来。
我们依旧站在观星台上,但是我却分不清楚就经过了过久。
这,到低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所看到的,几乎就像是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是雪代冰雷作为阵前兵马大元帅,未被下毒之前的记忆对吧!但是在撒格雅尔雪山上的雕像中却根本就没有如此清晰的回忆!为什么现在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会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就好像是我遗忘了的很久以前的某段事情,再次从沉睡中苏醒,记忆的洪流就像泄闸一般打开,如此的清晰,深入骨髓!
“汐薁!”颢颖焦急的声音从我身边传了过来,“你快告诉大家你并不是戈大人啊!”
我转过头,呼吸还未平静,看着颢颖,我突然恐惧地发现我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
一缕斑驳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轻轻地照到了我的眼睛上。我微微动了动眼皮,却不太愿意起身。只是那缕斑驳的阳光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姑娘,你终于醒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我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他有着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眸,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十分高贵的光芒。我再次闭起眼睛,他的头发总会让我无意中想起另一个人。
此时,距离我那次死里逃生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在完成了那个法阵之后,我用尽了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便晕了过去。原本以为一定难逃一死,没想到正是因为晕了过去,竟然奇迹般地使身体内两种较劲的力量彻底平息了下来。
尽管现在依旧无法使用法术,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思来想去,我回到了雷帕斯。
不能使用法术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除了没有梦鼬吵吵嚷嚷的声音,偶尔会显得有些寂寞之外,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以前。
一个月前,我上山采药,却很意外地见到这个年轻人晕倒在了山路边。总不能把他丢在那里不管吧。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扶回了家,他是因为左肩中了箭伤,又走了很远的路体力不支才晕过去的。
我微微抿了抿嘴唇。这有些奇怪,不是吗?雷帕斯这种偏远的小城市,连警卫都只是临时的民兵团,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极少有弓箭,因为他们除了维持日常治安和宵禁命令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箭头似乎已经被他自己拔了出来,但是伤口似乎处理的很仓促,有些轻微的感染。我找了一点药给他敷上。
看这他的呼吸逐渐平复,额上的冷汗也渐渐退去。我在床边倚着桌子睡着了。
这个少年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刚醒来的时候看到我似乎显得有些紧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
我看着他回答道:“我叫汐薁。这里是雷帕斯,你晕倒在后山,刚好被我遇到就将你带回来了。”
“雷帕斯?”他的眼睛中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的他将自己的疑问放在了一边,看着我对我微微鞠了个躬:“真是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十分懂礼貌的少年,我也没多说什么:“没事。你醒来了就好。”
当天他在我的对街处找了幢房子,便住了进去。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里串门。
——
之后的事情不用再回忆我也知道!那个古怪而真实的噩梦竟然是现实!可是就算是这样,这真的是所谓的现实吗?
“汐薁!”
“我不知道!”我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我已经分不清楚了!不要再问我这些奇怪的事情!太……皇上,请恕臣下方才无礼。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我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轩玦紧紧的握住。
他看着我平静地说道:“誓言已毕,你便已经是我南宫轩玦的皇后。”
“我!”
剩下的话语却被卡在了喉咙中,我不是谁?不是雪代冰雷?还是不是汐薁?
谁能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