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无意中表露的失态过后,熙曌对我更是越显关注。他每天都会来到这个并不是很大的院子里,有的时候会进屋来,但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的站在窗外。
当厚重的积雪覆满了大地的时候,我打开窗子便瞧见了站在院子里那棵梅花树下的熙曌,他将手微微抬起,遮挡在前额上,看着那开的正旺的红梅。
似乎是听见了我开窗的声音,熙曌放下挡在额前的手,转过身来问道:“冰儿,要不要一起去沧月亭看雪?”
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微微点了一下头。
“哈。”熙曌笑了起来,在白雪的映照下,那个微笑竟显得耀眼的刺目。
我有些不安的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殿下请稍等……”
话还没说完,熙曌却笑了起来,他突然几步跨到了窗口边上,随后身形一晃,整个人直接从窗外跳了进来。他也不多说话,一把将我抱起跳出了窗外,足尖一点带着我跳上了房顶。
“殿下!”我有些微微的懊恼,一抬头印入眼帘的却是熙曌轻轻的微笑,他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专注的看着前方,不断的施展身形在房顶上跳跃着:“冰儿,抓住我。”
我抿了抿嘴,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他的衣襟。不一会儿只听他说:“好了,到了哦。”
随后他便将我放下,我看了看四周,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通往沧月亭的那条小径上。皑皑的白雪覆盖了几个月前还葱郁的有些荒凉的青石小道。
我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熙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殿……”
“好啦,我知道我是无礼了。可是这样比较快,对不对?”熙曌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语,“我小的时候,实在是不想上礼训课,可是父皇和老师又总是说我,于是我就经常从窗子里直接逃走,为了不被抓回去,我就会选择走屋顶上……”
我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能想象,明明是如此高贵的人却顽皮的像个几岁的孩子。
走神之间也没听见熙曌之前说了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似乎知道我先前的走神,但是他不以为意的对我微笑着,只听他这么对我说:“所以呢,冰儿也要学会笑一笑啊,不开心的时候要学会用笑容来驱散心中的苦闷哦。”
不开心的时候……也要笑吗?
“雪下大了呢,我们快去沧月亭里吧。”熙曌拉起我的手轻轻的对我说道。
看着熙曌有些迫不及待的身影,我微微低下头,人啊,真的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啊。或许我真的试试去驱散一下那些不开心,试试去改变自己,至少、我可以试一试……试一试真正去认识一下眼前这个看上去好像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大男孩,试试如何能变得像他一样明朗但却不那么耀眼。
熙曌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发觉什么似地,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随后又转开目光。
“冰儿?”熙曌转了回来站到我面前,他似乎有些担心的问道,“冰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轻轻摇了摇头,抿住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将目光直视着他,我努力的让自己的嘴角上扬,然后我听见我的喉咙里传出一阵有些卡壳,有点古怪的,但是却很清晰的声音,我说:“谢谢你。”
话语一出口,我飞快的将目光移开,心跳没有来由的加速的厉害。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突然有些想跑开,因为我没有听见他的回话,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说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合适的,我只是……“小傻瓜。”
我突然感觉一阵温暖将我环绕住,熙曌松开了我的手,却再次伸出手来将我抱住:“别发呆咯,我们走吧。”
“殿下,我自己……”我很快的挣脱他的拥抱,不等他再次说话便往前走去。
雪中的沧月亭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孤傲感。事隔三月,再次踏上这座奇异的小亭子的时候,那些缕空铃铛悦耳的铃声听起来就好像是在欢我和熙曌的到来。
亭子的尽头,望月梅的枝头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花骨朵,看来再过不久它就会开花了。
真是难得的好运气。
我暗自这么想着,传说中的望月梅每隔五年才开一次花,每次的花开只是一瞬间。
但只要一瞬间,见过它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
如同传说中能够铸造一切的“曦乌之火”,鲜艳而明丽。明明只是花,却有着不可一世的生命力。
眼前的只是一些花骨朵,但是已经足够让人开始期待。
身边传来熙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微的惊讶,他说:“小渊说对了。没想到这株梅树竟然真的开花了。”
“小渊……?”我看了看熙曌,突然没有来由的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来沧月亭的时候见到的那位盲眼女子。
“嗯。”熙曌点点头,“小渊。”
我低头,有些默默无言。
“我不是人哦。所以熙曌殿下也没有骗你呢。”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身边传了过来,我有些惊讶的转过身,那位盲眼女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惊慌,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吓到你拉?”她笑着对我说。
“……”我这才意识到我脸上恐怕写满了防备。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不……不对,不是一个人。
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不是我看不见,而是你自己看不见。”她笑着点穿了我的疑问,我依旧没说话,也没有向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无端的恐惧。
“在乱想的话,下一秒我就会变成大怪兽的哦。”小渊大笑了起来。
读心术?我下意识的又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什么时候这种法术对我也能起作用了,我却竟然不知道?
“小渊,别闹了。”熙曌走过来将我拉住,我有些抗拒的想挣脱,却没有成功。
那名叫小渊的绯衣女子看了看熙曌摇摇头笑着说:“我没有闹啊。我只是很惊讶,你是怎么……”
“这件事情不重要。冰儿现在有点不舒服,所以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北辰熙曌的眼睛里闪现出淡淡的冷漠,也许并不是冷漠。只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看别人的眼神,我总以为他在那次风和雅面前的表现只是因为生气——但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
“也罢也罢。都过去很久了。”小渊再次自顾的摇摇头,随后她看了看我说道,“不用表现出这么大的防备心,我没有要危害你生命的意思。正如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凝影。”
凝影?我再次看了看她,她是精灵?
凝影是精灵修炼成人型的一种必须经历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能够看到这个精灵的人都会将这个精灵描绘的完全不同,甚至明明是一个精灵在不同人的眼中连性别都不一样。这个阶段的精灵外貌是根据人心的变化而变化的。也就是说,其实我上次来到沧月亭的时候,看见的盲眼女子,其实并不是她真的盲眼了,而是我急于想避开生人的目光,所以她给我的凝影之像就成了盲眼。
顿了顿,我将目光移开,不自然的说道:“你……好。”
“噗嗤——”小渊突然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拘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渊。你呢?”
“冰、雪……我叫冰。”我轻轻的说到。
“雪……?雪代冰?”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我并没有说出来。或许那个雪字小声的连我都听不见。
小渊没有说话,看上去她有些愣愣的,但是她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我,我猛然意识到熙曌还在旁边,于是我很自然的向他看了过去。
那双如最古老的森林一般的墨绿色的眼睛此时透露出来的是无尽的寒意。
他默默的看着小渊,并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寒意足可以让一头凶猛的寒爪熊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南宫轩玦的影子。
他们都是将来的王,而我……或许永远也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熙曌似乎突然觉察到我的目光,他转过来头的一瞬间眼神已经和之前决然不同,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也许今天晚上就会开,我们留在这里看吗?”
“……”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是来赏雪的。我的对面,那个叫小渊的精灵诺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我无法猜透它在想什么,接着它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熙曌笑了笑,转过身去将亭子的四周都结上了结界。随后他很快的将石桌石凳清理了一遍,轻轻的念了几个咒诀将石凳上铺上了厚厚的绒毛毯,石桌上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小暖炉。其实在结界中就能够感觉如同火焰一般的温暖,但是那个小暖炉让这种凭空生出来的温暖安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