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肩膀,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右手食指上的拉环,那根之前明明是紧绷着的金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松垮下来了。我的心猛的一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开始慢慢占据我的脑海。
我屏住呼吸,试探性的动了动右手,金线真的松动了,看来真的不是错觉。我咬了咬嘴唇,然后轻轻站起身,慢慢的开始收线。
不一会儿金线便再度呈现绷紧的趋势,我有些微微犹豫,但转念一想在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云虚落湖散的药效一过,那时候我可能哭都来不急了。于是我将六角竹笼罩在了洞口,随后再度开始收线。
金线越崩越紧最后几乎拉成了直线,可是鱼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了。虽然我采摘烛阴草的次数很少,加上这一次也就三次,可是前两次也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先放松线,然后一次性拉上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轻声音,把我狠狠的吓了一大跳,绞线盘险些脱手。
“汐薁小姐,是我。”那个声音带着微微的疲惫。随后我感觉有人走到了我身边,他握住我的右手,将线放松了一点,随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将线往回一扯。
这下我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拖上来了一大截。我还在惊讶之余他却更加用力的握着我的手,并且将我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要小心。它会挣扎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便感受到一种更强大的拉力试图往洞穴更深处钻。
“稍微放点线。”他这么说道。我点点头,将绞线盘放松了些。拉力慢慢的又变小了,好像那只烛阴草也不太喜欢闹腾的太厉害。
我已经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不等他再次说话,我将拉环狠狠的往后一拉,绞线盘很果断的开始收线,这一拉又将洞内的烛阴草拉出来了好些许。那只烛阴草再次开始往里钻,我马上将线放开些。
这样收线放线了十多次,烛阴草挣扎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小,最后终于被拉到了洞口的六角竹笼里。
我松了一口气,将拉环从右手上取了下来,将绞线盘挂在了六角竹笼上。他一直都只是很安静的站在我身边,我也并没有说话。
回到了地面上之后,都已经接近黄昏了。我觉得有些累,便将六角竹笼放在药篓中,想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休息一会。
“汐薁小姐,到这边来坐坐吧。”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男孩,他指着他刚清理出的一块干净的地方,笑着对我说。我略带歉意的对他笑了笑,不过他的眼睛里只是有些略微疲惫的神色。看起来他为了找我花费了不少周折,不过他并没有任何的抱怨。
“你以前采集过烛阴草吗?”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干粮,很随意的问道。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不过比起书上说的‘采摘烛阴草所需要的步骤’……我现在觉得那更像钓鱼。”听他这么一说,我微微的笑出了声,真是个很诚实的孩子呢。
“汐薁小姐。”半晌他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吐吐舌头:“没什么,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也不知道那只烛阴草什么时候会醒来。”
我欣然同意,随后我们一起下了山。一路上,我们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
“晚安。”他这么对我说道。我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屋里,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了他,然后从屋里抱出了之前的那盆洛云兰,“这个,请你好好的照顾它。”
“汐薁小姐……”他有些惊讶。
我挑了挑眉毛:“你以为我说话是说着好玩的吗?不过话可是要说在前面,你要好好照顾它。这可是很……”
“谢谢。”他很郑重的接过了那盆云洛兰这么回答道,随后他看着我很认真的问:“汐薁小姐,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吧?”
我偏着头看了看他:“嗯……就你来说,还算合格吧。”他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以,我继续偏着头看着他,带着微微的笑意。他突然也笑了起来,开心的像个大孩子。
“谢谢你。”“谢谢你。”我们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我们安静了一小会儿。他捧着洛云兰的双手微微有些紧张。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拍拍手看了看天色说道,“如果你明天还是对草药学很有兴趣的话,说不定能来看到烛阴草的处理过程。”
“嗯。”他点了点头,眼神认真的就像在做什么重大的承诺一样。我抿了抿嘴唇,退到门后面:“那,晚安。”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关上门,我径直走向西北方向的墙角,墙角处有一块会活动的木板。我将木板揭开,走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并不算是很大的地下室,迎面便可以看到一个很袖珍的水池,一截斜着削了一般的竹子从百引花的枝叶中生长了出来,不断的给那个小水池补充着天然的泉水。那是我用一种名叫“渴乌”的工具制造的一个小型灌溉水池,地下室中栽满了我从山中寻觅得来的药草,要是每天都一株株的去浇水恐怕整整忙活一天也浇不完,最关键的是我想努力的给这些植物提供最接近自然的环境。
撇开买卖草药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需要和人交易的时候不谈,我向来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对待这里的草药,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像在自己的家人——或许是朋友,因为用家人来形容也不太对,因为我其实并不知道家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随手给一株玉衡草修剪了一下职业,它看起来对这里的环境很适应,以至于长的有些快了。不过十分抱歉的是因为空间的限制关系,它并不能随心所欲的自由生长。
我将药篓放在工作台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厚重的龙皮手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六角竹笼里的烛阴草应该已经死去了。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安,原本我是有些期望能够自己饲养一只烛阴草的,可是前两次的捕捉让我知道除非会法术,否则干这个活完全就是二选一的生死签,要么让烛阴草杀死你,要么你把它捉住,可是被捉住的烛阴草因为之前的拼死挣扎会导致鱼钩在它的内腔扎得太深,就算不用开膛破肚也只是能勉强取出来,然后必然会毙命。
我默默叹了口气,传说中烛阴草是前世穷凶极恶的人所投胎转世而成,这种有些近乎于“采摘”的采摘方式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惩罚。而烛阴草也确实喜欢在尸脉一带生存,据说若常年和烛阴草打交道会染上烛阴草携带的阴气,从而容易被妖鬼之流缠上。
实际上这种说法最开始流传的时候是因为它们的血液中有一种能燃烧的磷,经过特殊的加工之后能制成一种固体燃料,将其点燃之后会产生一种蓝色火焰。因为那种蓝色的有点像高端方术师从虚界召唤而来的苍焰。宁界的“曦乌之火”这让最初发现它的炼金术大师“暗之蒂娜其尔”惊喜无比,她以为找到了和温度极高的“金焰”完全相反的炼金火焰。以至于一时头脑发热没有经过再次验证便将结果公布于众,但实际上那种火焰只不过是和苍焰有着十分接近的颜色,它既不热也不冷,不会让任何东西烧起来也更加不可能冻结什么东西。只是它一旦点燃,就只能用熄火符打灭。
“暗之蒂娜其尔”为此恼怒不以,最后一怒之下烧毁了自己的研究室自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实际上我觉得这是个照明的好工具,但是由于它那怪异的熄灭方式,使得更多的人认为它是不详之物,是传说中的“照亮阴界的蜡烛”,给死人指路的灯火,对其避而远之,还给了这种可怜的半植物一个听起来就让人不想接近的名字——“烛阴草”。
一时间我联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人们似乎大多都是这样,喜欢把自己不了解的,或者控制不了东西往恐怖的地方去想象,然后还要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在告诉别人,然后越传越诡异,越是诡异越是不敢去了解,越是远离。
微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我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微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多东西。不过想这些也没用,倒不如赶紧把要处理的事情先办完,然后清理一下一身的泥土睡个好觉。
我从台子上拿过来一个有盖子的翠微竹筒,提起六角竹笼打开一根竹子上面的一个小金塞。一股透明的粘液从那根小竹管里流了出来,那是我之前提到的,黑苔分泌出来的剧毒液体,这个要是拿去卖也是能卖上不低的价钱的。
也许是因为这一只烛阴草的体型很大,等到竹笼里的剧毒液体留空我的手都麻了。我确定了一下不会有太多的毒液残留之后放下笼子,甩了甩麻掉的右手,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随后为了防万一,我又捧了一小把云虚落湖散撒入六角竹笼内,接着打开了笼子。
“……”我心里一惊,被打开的六角竹笼里,呈献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对“子母烛”,我将竹笼放在桌面上,扶住桌沿感到一阵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