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如何呢?”
古谐尘低声呢喃。
女子又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忽然向后一扬,大声道:“如今,人类已经开始对‘西荒之天’图谋不轨了,甚至有人等着看这场好戏,如果,你还是‘龙的传人’,为何不振作一点,难道,你能眼见……”说着,女子仿佛有一丝哽咽。
古谐尘凝神回头,却见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站在眼前低语倾诉,那张脸终于清晰了,清晰的让古谐尘再度感到朦胧了,好梦幻的容颜,好清楚的眉间,在那里刻着微微的愁容。
古谐尘感到呼吸一窒,一颗心“噗通”的跳个不停,几近不敢直视,他斜过头去,
“你在害怕,你在逃避。”女子静静的说道。
是谁说的,男人的逃避,只是因为害怕。
可是,古谐尘心里真的有害怕吗?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条发着蓝光的丝带,久久不能平静,心下的斗争,为何还要延续?
“你知道的,我是个无辜者,可为何要让我背负这么多的痛!”
“自小,和白云爹爹一起生活,白天弹琴、看书,游玩嘻乐,晚上听爹爹讲那些侠者降妖除魔的事迹,那里有花,芬芳入鼻,那里有小鸟,有小溪,每天都开开心心,根本不去想象那心中从没有的痛苦,那里本就是和平的,可是,你知道吗?那天,爹爹和我讲了一个以前从没有讲过的故事,可到了最后,却又告诉我,我是妖魔的儿子,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痛苦,那简直是一种折磨,因为我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实。”
那女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沉默,然后,又慢慢后退了几步,回到了一开始时候的位置,淡淡道:“也许是我太心急了,今夜本不该来见你的,只是,事出有因,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能听好,……对面的安平村,想必你们也是为它而来的,村里的人几乎已经全部死亡了,你们也不必白费力了,只还有一处地方,尚有几个小孩幸存着,他们能不能获救,就靠机缘了,记得,我下次还会来找你的。”说完,女子正欲离开,却听古谐尘直直道了声:“慢着。”
女子的身影微微停滞,仿佛还有一丝不可置信的期待神情,只听古谐尘道:“我能让你帮我个忙吗?”
“什么?”女子淡淡道,像是尽力压抑着自己,却还能隐隐感到一丝丝的激动。
“把那‘蓝雾灵丝带’还给姥姥吧。”
原来还以为……
女子一下子声音变冷,道:“为何?这是我的东西。”
古谐尘楞了一下,不解道:“这明明是姥姥的东西。”
“现在在我手上不就是我的了么?如果你要还给你的姥姥,大可尽管从我手上抢去。”女子再一次变冷,似乎还有一丝凄然。
“你?”古谐尘无奈的看了一眼那在空中炫舞的“蓝雾灵丝带”,微微摇着头,轻声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妖’终究是不符大同的。”说完,古谐尘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迈起了轻碎的步子。
而女子躯壳却是一僵,心中一下思绪澎湃,百感交集,却还是,低低说了句:“你也是。”声音温柔轻扬,却不知走在林间的那名男子可曾听见。
古谐尘走在小路上,离开了那束蓝光,眼前一下子暗了许多,脚下的路也是磕磕绊绊,忽然,他停了下来,凝望着远处的山际,那里漆黑一片,如同谁的心。
然后,古谐尘闭起了眼,却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慢慢移来,他眯起了眼,却看到一阵微弱的淡蓝之光在自己的背后照着,环在了自己的身遭,就像来时一样,照亮了脚底下的路。
片刻,古谐尘又来到了那处空地上,眼望四周,什么都不曾改变,可谁的心已然在悄悄的悸动,为何啊,让自己总是在作选择,一个比一个难以抉择,难道这个世间就没有选择的其它余地了吗?
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处地方,那里有火光荧荧,他缓缓摇了摇头,而身后的那条“蓝雾灵丝带”却已是静静的回去了。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而后,迈起了步子朝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去,走了几步,便能听见砂星的鼾呼声,他微微笑了笑,走到了那处树下,依着树干坐了下来,看着那个还在跳动的火光,隐约中,火中似乎还能看见一张脸庞,夜风习习,吹在了火柱上,随风变换着不同的形状,还有那火堆中的柴火,仿佛带着几分兴奋,“劈劈啪啪”作响。
落叶枯木,似乎终于找到了火的源头,期待着能够化为灰烬,继续灌溉着这万千的土地。
或许这也是生命的一种归宿!
古谐尘想着刚刚那个如梦幻中的女子,她是谁呢?
忽然,从旁边传来了几声低低喃语,古谐尘转头看去,却见砂星躯壳动了动,那声音似乎是从他嘴里发出的,他慢慢朝着砂星所在的位置移了过去。见他紧闭着双眼,像是还在熟睡,鼾声轻悠传来,古谐尘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这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子,可是在人前却总是假装无所谓,他也是一个侠义之子,处处急别人之所忧,到了最后,却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去承担所有。
“所有”只有让“永远”去感受,去体会,可是,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呢!
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又会是谁呢?
古谐尘大是困惑,甩了甩头,卸下了自己的外衫批在了砂星的身上,却见砂星嘀咕了几句,稍微摆正了下半边姿,可是,接下来他的呓语却吓了古谐尘一跳。
“对不起,惠帘妹妹,我知道我辜负你的一番情意,可是我不能太自私啊。”
古谐尘回过神来,心中颇不好受,一个“情”字有谁能够决定呢,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又何须去责怪自己啊。
“睡吧,我想她会理解的。”
古谐尘转过躯壳,在那一瞬间,却听砂星又喃喃道:“蓝惜,我的心真的好疼啊,每次只能无力在远远看着你,却没有一丁点的勇气去坦白,但我觉得,就这么远远看着你,也是一种幸福。”
古谐尘听罢,躯壳一下僵在了那里,再也不能动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脑中一阵眩晕,神思一下恍惚了过去,脸色在火的照映下,一片苍白。
好久,古谐尘才无力的靠在了树上,痴痴的看着兀自跳跃的火焰,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她居然是夜蓝惜,也就是自己深深眷念着的人。
恍然间,有好多事在刹那间明白了,过往的那丝记忆登时扬起澎湃思潮,冲击着自己的心间,他不可置信的抱着头,脑海中闪现的都是那个白色身影,思绪飘渺,荡荡悠游。
耳边砂星的呓语已是充耳不闻,怎么会,怎么会,会是她啊。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心间的她啊。
为何?难道真的是宿命吗?真的永远也逃不掉的天地循环吗?
自己再怎么的填天,天还是那么依旧,无论自己如何祈求,天还是不懂分毫。究竟……究竟要怎样,才能无止…………填天!
风开始变大,吹打在那堆柴火上,只听“啪啪”的几声,柴终于燃尽了,只留下了无尽的烟灰,就地弥漫,心终于又要开始抉择,漫天叱问。
黑暗终于又降临了,须臾间便吞没了古谐尘的身影,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眸,透着无知与迷茫。
原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天也跟着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砂星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但还是能看清周围的物什,他微微舒展了下躯壳,却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衫,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靠在树上的古谐尘,心下一阵感动,随即,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衣衫,走到了古谐尘的边上,看着他的样子,却吓了砂星一跳,只见古谐尘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砂星堆了古谐尘一下,担心的问道:“古兄弟,你怎么了?”见古谐尘没有反应,他也跟着一起靠在树上,直道:“不要太担心了,相信我们无尘门,会让安平村的伤亡减少到最低的,再者说,不下,我们就要到了,到时,你不就可以……咦?”
砂星一声惊语,然后便直直的看向了某地,惹起了古谐尘的讶意,古谐尘微微动了下躯壳,却见砂星双眼直直,这才顺着的目光望去,只见,昨晚烧后的木灰处,此刻已经长出了新的小草和树苗。甚至是在那处烧过的地方隐隐泛着微蓝之光,一闪一闪的,好不神奇,而那些小苗在蓝光的呵护下快快的成长。
“不会吧。”砂星自语的讶道,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古谐尘,见古谐尘也是惊讶的看着那些小苗儿,只是眼中微微有几分热度,几丝激动。
晃然间,砂星又向古谐尘靠近了些,轻轻咳嗽了声,然后,又是微微的叹着气,却见古谐尘一脸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砂星却是相视一笑,略带紧张,道:“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古谐尘一愣,回过头,淡淡道:“什么?”
却闻砂星又是重重咳嗽了一声,片刻,才轻声,道:“你的功法为何这么强?”
古谐尘脸上没有表情,道:“功法?强?为何会有此一问?”
“你连那个水矩都能安然的进入,学御空而行,看你样子虽没试过,却是轻易而为”说着,顿了顿,看了古谐尘一眼,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受我们四人合力一击,却只是轻伤,并且,据我观察,你恢复的能力很强,更重要的是,你还会弹琴,这些,都一一给了我不解和疑惑,你到底是谁呢?”
说着,砂星一脸诧异的看着古谐尘,但隐隐中却带着几分笑意,实际上,砂星原以为古谐尘为了安平村的事而担心、忧虑,想要换个话题,帮他稍微放松一下,可是心中一直又有这分疑惑,于是便把这些疑问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却见古谐尘皱起了眉,心中忽然间升起了一丝愤怒,怎么每个人都会问自己是谁?难道身份真有这么重要么?他不懂,他实在不懂。
可是,看着砂星那张朴实的脸,那双微有倦色的双眼,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说不知道。只是,如果说自己是妖魔之子,那么他还会当自己是朋友吗?甚至还会替天行道,来除去我这个妖魔吧?他不去想,更不用去说了。
想到这里,古谐尘忽然嘴边扬起了一丝苦笑,笑自己真的很无奈,很是无助。
砂星眼见古谐尘脸上微微有苦意,心下一紧。怕是使他想起了伤心事了,心里顿时懊悔不已,只得断声,道:“好了,还是说说你的功法吧!你是哪个门派的啊?为何真力如此之高。”
古谐尘一窒,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砂星,疑道:“我的功法高?你为何而知?”
砂星神秘一笑,道:“你就不要瞒我了,那个“水矩”连师父、师伯已臻先天之境,都不曾得进,而你为何能够安阳无恙的进去,难道说,它和你有亲戚关系?”
古谐尘耸了耸肩,终于无可奈何,道:“我进那水矩时,便是就这么进了,其它的我就不知了,况且,我学功法也是最近才开始的,哪有这么高。”
砂星突然睁大了双眼,一脸的惊讶表情,道:“你是说,你之前没有功法?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真和神仙有什么关系不成。”说着,还是兀自圆睁着双眼。
“其实,好像从小的时候,有人教过我一些,但是谁所授,我已是不得而知,就仿如那时的记忆全部被抹掉了似的。”古谐尘淡淡的说道,却不知砂星的表情已是僵直了脸庞,仿佛在听着一个传说,一开始,砂星心下也认为,眼前的男子也只是一个流浪人,受生活所迫,不得四处漂泊,以天为被,地为席,可是,越和他碰多了,却发现他身上有着很多的疑点和怪异。全不如一个寻常之人,而且,他能感觉古谐尘身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时不时的在左右着他,令他有时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忽然,砂星的脸上由吃惊变成了凝重,沉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无尘门对于你的杀人之事如何处置的吗?”
“任凭处置。”古谐尘面带微笑,淡淡道。
砂星斜过头,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古谐尘,眼中尽是不解和迷惑,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对面的那处山间,那里,已是微微泛黄,天亮了,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们走吧!”
安平村的溪边,石洞中,还在回荡着一个异常嘶哑而无力的声音。
“从此,仙女和那个侠士就永永远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像是一个故事结束了,之后,那个“一起了”慢慢回荡在天地中,而又像仿佛石沉大海了,杳无音信,似乎,一个“故事”真正结束了。
尘土轻舞,满是污浊,似乎,空气中隐隐还有丝丝腥气在飘扬,像是谁的血在滴落。
天终于亮了,照亮了这处地方,也照亮了所有脚下的路,曲折坎坷,平坦,大路,所有的一切都在光明中被世人所看见,那看不见的却是世人心中的苦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