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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灾

日沉已至。

由于天边的乌云滚滚,满铺不散,天也跟着黑了下来,但还是在那天际的一线,隐约能看到赤红的晚霞溢出了那深深的云层,丝丝霞光射在了一片果林之中。

青叶、果子随着晚风而动,映着几分破裂的夕阳,点点滴滴洒在了树干之上,写在了那个略显微黄的大地上。

那满是碎叶的黄土地上,依稀还能看见那些熟透了的果子,边上似乎还有点腐烂,此时,它们都静静的靠在一个大大的怀抱里,等待着生命给予它们的重生。

还有几根碎木像是没了依恋,在这片大地上随风去流浪,寻找火的源地,期待自己能够被化为灰烬,从而能再次滋润着这一片苍茫的大地。

而正对着果林的一座山上,山腰之中,一眼看去,却满是泥土,水浆,覆盖了以前那依稀可见的村落,呈深黄之色,惹眼至极。

到了近处,看到的是那从山谷间流下的溪水已是浑浊非常,冲击着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大块石头,还有那些个树木像是受到了什么撞击,已是斜斜歪歪,枝叶凋零。

什么时候开始,远方的天际早已是黑云压顶,不住旋转,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几个无尘门弟子在泥沼边上不停的寻找着什么,还有许多不知从哪里赶来的人打着火把、拿着铲子在努力的挖开一处处地方,寻找着生命的奇迹。

而在山谷处的溪水边上,那里几棵大树歪倒西斜,无尽的落叶随着污水冲下,隐约之下,只见一袭白衣的夜蓝惜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眼前被大山压垮的村落,似乎这里已经看不出了任何生命的气息了,可是,作为一个屹立了几百年的正道门派,必须去确保所有生命的归宿,甚至,牺牲掉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在这个原本有人的地方,被这么大的泥土所淹埋,如果生命还存在着,那么,他的毅力是多么的深厚啊!

夜蓝惜轻咬着唇,溪边的风吹在身上,扬起了一片衣角,牵起了额间的头发,甚至还有点冷。夜蓝惜不由的紧了紧躯壳,低着头,看着那片浑黄的浊水,水面上不断有青翠碧绿的叶子流过,似乎让人还存在着对生命的几丝希望。

从昨天午间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发现一个活着的生命,甚至是一丝希望的气息,更何况是一个在这种无穷压力之下,没吃没喝,如何能让人撑得下去,夜蓝惜不敢往下想,也不能往下想。

她双眼迷离,仿佛记忆伸向了远方,那片果林下,还记得,他吃着桃子,还问那个小女孩的家,她不是说她的家在宁山上的安平村中吗?

可如今,又怎能够见到那双大眼睛的小女孩,还有那个给自己女儿取名为“若尘”的父亲了。

想着这些,夜蓝惜心下一阵迷惘和悲痛,她始终想不通的是,生命既然这么脆弱,可为何还要历经这些苦抹的年头,最终还是死亡。

难道人活着真的有什么很特别的意义吗?

是不是只有那么一种人能够一辈子都是开开心心的活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夜蓝惜望着前方的火把闪跃,那些善良的人们,一个个映在火光中的影子,是那么的朴实与认真,恍然间,她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那人穿着粗布大衣,左手举着一支不怎么亮的火把,而右手在一处泥土上不停的用铲子铲着,挖一段时间后,又停了下来,用手中的火把放在那片泥土上仔细看着。似乎是眼睛有点不好使,只见他使劲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躯壳忽的一阵抖栗,竟连那双手在火光中仿佛也有一种抖动。

眼见于此,夜蓝惜本欲上前查看一下,可奈何自己要在这里用真力尽量锁住那座微微还有点抖栗的山头,以防不测。

老人似有点激动,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双手举起了火把,照向了远方的那座山头,那里依旧狰狞可怖,摇摇晃晃,似是随时会倒下。

不知为何,借着火光,夜蓝惜却看到了老人的脸上突然一阵抽搐,随后,老人却向着那座山头快步走了过去,几后,近似换成了狂奔,嘴里忽然大声喊出了声,喊在了这处山头上,回荡在山间。

夜蓝惜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朝着山腰之处作了几个势诀,收势之后,即朝着老人的地方掠去,升至半空,突然,夜蓝惜感到一股阻力自前方汹涌而来,她微微定了下半边形,想要继续前行,可眼前却发现了深深揪心的一幕。

只见,随着刚刚那股大力,一块很大的泥浪从那山头上直直的倒了下来,瞬息间便淹没了那个老人和那支缭绕的火影,又卷向了整片村子。

立在半空中的夜蓝惜心下一声呼喊,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这样失去了生命,而无能无力。心间倏然升起了一股恨,一股深深的恨,恨苍天,更恨自己,为何自己只能看着他去走向死亡,却又无法阻止。

究竟什么时候起,自己一下子就有这么多的的无可奈何。

感受着身下那还在翻腾的泥块、石头,夜蓝惜仿佛觉得自己已不知道生命为何竟会如此软弱了,而旁边的那些常人听到了这边的声响,纷纷的望了过来。

夜蓝惜缓缓落下,那环绕在周身的光环也一起散了开去,她立在泥块的中间,静静的看着那个老人消失的地方,怔怔不语。紧跟着无尘门的弟子也围了上来,在其中的,赫然还有那个无尘门少门主习无涩,见他朝着夜蓝惜快速望了一眼,随后又转过了头,看着那处又埋掉了一个生命的地方。

没过片刻,习无涩向前塌上了一步,朝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借着火点,他隐约能看到有处地方隐隐的冒着黑气,习无涩眉间轻拧,但还是伸出了双手,指间上缓缓作起了念诀,很快,周身泛起了白莹之光,只见习无涩双掌上下迭起,霍然推出,那道白光瞬间朝着那处地方打了过去,那处泥土忽然就起到了空中,做悬浮状。

约莫小片刻,在那处泥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习无涩对着后面的几个弟子道了声:“快去扶他出来。”说着,脸上一阵苍白。

那几个弟子闻言,疾速的朝着那里走了去,照着那个身影,几人一起把老人从深泥中拖了出来,眼见老人脱离安全,那道原先在泥土上空绕着的白光瞬间消失于无形。

夜蓝惜眉额间一松,朝着习无涩所站位置望了去,却见他深深呼吸了几口,伸手在额间擦了擦,那样子看去刚刚的施法似乎很费力般,而后,他稍微定了定神,便向前走了去。夜蓝惜看着习无涩,心下有着说不出的思绪,她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过去。

那几个无尘门弟子把老人带出来后,几人便立刻往他身上输送起了真气,良久,老人才悠悠醒转,望着围在一起的人,突然声嘶力竭的喊了句,“你们快走啊!”

众人均是一怔,习无涩半蹲下躯壳,双手抚在老人的肩上,轻声道:“老伯伯,已经没事了,别害怕,我们都在的。”

老人突然扬起双手,弄开了习无涩的手,大声截道:“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习无涩被他手一拨,一阵懵然,心下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疑问,但随即镇了下躯壳,刚想问些什么,却听旁边的夜蓝惜柔声问道:“老伯伯,你能告诉我们,您刚刚看到了什么吗?”

猛然,老人转过了头,脸上满是恐惧的,看着说话之人的夜蓝惜,而后,脸上肌肉一阵扭曲,随即全身抖栗了起来,很快,躯壳一斜,半倒了下去。身后的几人一把逮住了老人的躯壳,但触手却是僵硬、冰冷。随后向着周围之人微微摇了摇头。

夜蓝惜忽然一下子连呼吸都有点窒息了,她缓缓转过了躯壳,抬起头望向远方山际,天已经黑了,却没有星星、明月,仿佛连天都开始动容了。

围在一起的众人也是唏嘘不已,脸上有恐惧,有不忍,有担心,随着无尘门的几个弟子抬起了那个老人的尸体,那些人也跟着一起散了开去,习无涩站直了躯壳,看着那个白衣的单薄身影,他多么想去关心一下,他多么想去问一声:“你没事吧?”

可是,他捏紧的拳头忽然间就松了开来,松的连一点再握紧的力气都没了。

夜无月,心无依。

究竟何时才会和谐,才会人心太平,才会万民安静。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永远。

那么一瞬间,夜蓝惜的心底升起了一股烦躁情绪,还有那一丝丝的恐惧,不知为何,有一股很强烈的不详预感在心间悄然跃起。

望向远方的眼神里看上去竟也仿佛迷茫了起来。

※※※

等着众人都散了去,只留下几个无尘门的弟子在这里守着夜。

而在小溪一边,一处突起的尘土中,上面埋了许多从山头间滚下的石块,在这个里面的深处,却传来的几个说话者的声音,只听一个幼稚,勇敢的女音道:“你们现在相信我了吧?刚刚那个叫声,肯定是说明了无尘门的人来救我们了,整个安平村都会没事的,呵呵。”

沉默了一下,那女孩又嘻嘻说道:“我听说,无尘门的人可厉害了,他们几乎都能上天入地了,而且还能降妖除魔,这种小小的灾难,对他们来说很快就能把我们救出去了。”

又是沉默了片刻,只听女孩又兴高采烈的说着:“如果他们来了,我们就能看到了无尘门的人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加入无尘门好不好?好不好嘛?”女孩拖了下长音,微带撒娇的说道。

此刻,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只听他说道:“若尘,你就不要讲了,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都快饿死了,等到无尘门把我们救出去再慢慢说吧。”

随即旁边也响起了几声有气无力的嘈杂之音,道:“是啊,若尘,我们现在好困的,就先让我们好好睡一觉吧,等醒来了再说,行么?”

原来这几人便是那日,果林中夜蓝惜遇到的几个小孩,因为山头倒下的时候,他们正在这处溪边耍玩,后来这几个小孩又跑到了这处山洞中,这才侥幸的逃过一劫。

这时,又听女孩大声的说道:“不准睡觉,我爹说了,越是最危险的时候,越要有最清醒的意识,你们如果就这样睡了,就再也不会醒来了,听我的话,不要睡,好吗?”

“可是我们真的好想睡觉。”四周响霍然响起了孩子们反抗的声音。

“那我讲故事给你们听啊。”而后,又听到了女孩“咦”了一声,疑道:“昨天那只狐狸呢?怎么没看见它了?”

只闻边上一个声音讲道:“你讲故事,怎么又牵到了狐狸身上了啊,狐狸昨天就不见了啦。”

那女孩轻轻“哦”了一声,听上去仿佛还有一丝失望,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清声诉道:“很久以前,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上,住着一个神仙,有一天,从大海中游上来了一只海龟,那海龟也是通仙,所以也能说话,然后它就找到了那位神仙……”

……

女孩的清脆声音,顿时响在了这个小小的石洞里面,这个看似宁静的夜晚,细细分辨听去,声音中有似还有一种疲倦的沙哑,仿佛如一个历经了很久的游子,在这里倾诉着什么。

石洞外面依旧黑茫茫一片,不住有大风吹了起来,摇晃着大树枝叶,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偶尔也有碎小石头相撞的清脆,连着泥土的轻音翻动,时而还隔着不知名虫子的鸣叫,似乎在唤着什么,又仿似在悲吟着什么。

而在对面的那处果林中却燃起了火光,火焰迎着风不住的跳跃着,此时,坐在火堆旁边的两人,却望着眼前的火怔怔的出神,像是在想着什么。

风呼呼而来,打在了那两个男子的脸上,扬起的头发遮住了双眼,却遮不住倒映在眼眸中的火焰,奕奕生辉,仿如这个夜间所没有的明月。

这两人便是从无尘门而来的砂星与古谐尘了,本来依照御空而行的速度,他们早就应该到了安平村了,可是因为古谐尘初学此等法诀,仅靠着自身真力驱使,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在加上本来是重度受伤的躯体,一路上,古谐尘边在空中御行,一边还要听砂星教给他的口诀,在心里默运,这样一耽误,两人到了这片果林处,天便已经入暮了,而古谐尘见到这片果林时,心下便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仿佛这些果木都是一个个立在这里的朴实的农民伯伯。

于是两人便在这里呆了下来,围着篝火,他们皆是沉默不语,任凭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打在那些衣衫包住的躯体,忽的,古谐尘猛吸了一口气,手中拿着一根木棒,玩着那些烧着的柴火,良久,砂星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颤声道:“这,空气很闷,不久便要下雨了吧。”

砂星抬头望向天中,只见,茫茫夜间,竟皆是无比滚滚欲动的黑,看不见一点星光,那黑云在天空之中快速的游动,不停的向着那座山头的方向飘去,一层接着一层的堆积,一团接着一团的飘去,惶惶却又带着几分狰狞,阴气森森。

古谐尘像是也受到了什么感受,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而去,头上的天,一片乌黑,那处山头已是模糊不清,漆黑的夜色,挡住了很多,也仿佛丢失了好多。

古谐尘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的落寞感,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就这么黑了下来,看不清前方的东西,也弄不懂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的迷茫,那种心酸感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在古谐尘的血液中蔓延,扯开,似要啃破一处地方,好让他宣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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