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渐渐回过神来。她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跟踪到他们,也明白过来为何他们会在这里摊牌。她失落地看着路曜辰。
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变过。他只是如此平静地坐在那里,却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她遍体鳞伤。他早就知道她看见了他们俩,而且知道她一路尾随他们到了这里。她坐下来的时候,也许也在他的规划范围之内吧。
这一场两个人的交谈,根本是做给她看的。
她恨他。像以前每次恨他的时候一样,憎恨他。
恨他故意这样当着她的面拆穿一切。如果一切能够选择的话,即便真的有人这样故意放消息伤害她,她也宁愿当那个一无所知的人。她不想直接地面对那些伤害和背叛,她宁愿一辈子懵懂,一辈子不谙世事,一辈子变成那个被蒙骗的人,她真的宁愿这样过一辈子的。
可路曜辰是这么的残忍,他刺啦一声就撕开了一切。
好比她买了一副画,虽然心里隐约知道那是假的,是骗人的,可她还是想挂在墙上就当不知道。路曜辰来了,不说什么,伸手就撕开了伪装,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她,“别得意了,这都是假的。”
她心里的那些感动和慰藉,全都成了一场连着一场的谎言。
她讨厌这一切,她宁愿一切都是假象,也不愿意面对真实的残酷。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她悲哀地看着他,脸上虽笑着,却也知道那笑容是颓败而悲苦的。她那么憎恶背叛,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他和宋易枫又有什么区别呢?把一切撕开来,无异于是一种伤害,他这样赤裸裸地揭开伤疤,和宋易枫利用她的伤害有什么区别呢?
她又看了一眼宋易枫。
她感到伤心。彻头彻尾的伤心。
“为什么要骗我呢?”她禁不住喃喃道,“为什么不能真诚以待呢?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把你当做我最要好的朋友……在你跟我说你爱我的时候,我心里都是感动的,我记挂着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无论那些事是大的还是小的,我都感动着,我是真的把当做很重要的人在依赖。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心里悲哀着,话音越来越弱,末了,她甚至都不忍心再看他们俩个人了。在他们面前,她充满了挫败感,每每她以为她了解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用伤害让她觉醒,她始终是不懂他们的。
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红酒廊。她脸上是绝望而颓丧的表情,她的确心死了,她付出的信任再一次被无情地丢弃。
眼看着夕颜失魂落魄地走远了,宋易枫险些站起身来去抓住她,可他知道此时的他没有任何的立场能留得住她。
他愤恨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路曜辰,“你真卑鄙。你算准了她在这里所以故意激我承认一切。路曜辰,你真的很狡猾。”
路曜辰并不否认这一点。他的确一直都知道莫夕颜在现场,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他未必会挑这个时候和宋易枫摊牌。
宋易枫气急败坏地伸出手去,按下了录音笔。他恨不得把那只记录了他罪证的录音笔砸得粉碎,可此时他更想听清楚他那个不成器的助理到底交代了些什么。
可当他按下录音笔,满心憎恶地等待着助理的声音时,却发现录音笔里除了沙沙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他讶异地抬眼看路曜辰,心里已隐隐感觉到不妙。这种后知后觉的痛苦比刚刚面对着莫夕颜时内心压抑地痛苦更让他难受。
“你玩我?”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咆哮。
路曜辰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说,“你以为我会有功夫跟你的助理兜圈子吗?宋易枫,你的确太嫩了。既然想做尽坏事,而且想让夕颜恨你,就不该对自己的助理有所怀疑。你难道不知道那句话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想套你的话,根本不必要真的去找什么证据。”
宋易枫颓然地向后倒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竟然会栽在一场心理战上。路曜辰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只是算准了他的心思,就能把他这么久以来堆积起来的局破得干干净净。谁能想到他竟然自己就承认了一切呢?的确,路曜辰有句话说对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偏偏他宋易枫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彻头彻尾无因由地信任,他不会去平白无故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他派遣出去帮他查探各种消息的助手。路曜辰看准了他性格中的缺陷,加以利用,这正是他和他不同的地方。
他在找路曜辰的弱点,却没想到他自己的弱点竟然这样无遮无拦地暴露在他面前,甚至被他利用得彻头彻尾,他都没有察觉到。
他想冷笑,却笑不出来。现在任何的笑容都是一种讽刺,笑的是他自己的那份失败和颓丧。
而路曜辰此刻心里也并不平静。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慰。脑子里不断浮现起刚刚夕颜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突然开始犹豫,第一次迟疑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明明是想让夕颜看清宋易枫的为人,却还是伤到了她。他不得不悲哀地发觉到一个事实,即使宋易枫用了最低劣的手段,可他毕竟还是安慰到了遍体鳞伤的夕颜,那种患难时的真情被他撕裂开来,成了一把双刃剑,让夕颜再次受到了伤害。
宋易枫颓败的表情慢慢地消失了。一抹悲凉的冷笑在他唇边浮起,他阴冷地看着对面的路曜辰,语调冰冷,“你的确手段高明。算准了我不相信任何人,而且算准了我心里的每一步棋子。”他顿了下,又慢慢地说,“不过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莫夕颜。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退下来,我清清楚楚地警告你,你最好现在就把我说的话都记牢,一字一句地记在你心里。我宋易枫不可能这么输给你,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路曜辰,我们走着瞧,看看到最后,莫夕颜会回到谁的身边去。”
他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路曜辰一眼,径直往门外走去了。
坐在位子上的路曜辰露出一丝笑容来,他抬起桌边的杯子,将里面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他早知道宋易枫不会轻易地放手,不过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和他斗。
离开了红酒廊,莫夕颜已经忘掉了梦如还在酒店的食品储存室里查点各类食品和饮料,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路边站着,几乎是机械地在有车子开来的时候,伸了伸手臂,拦下一辆巴士,上了车报了家门的名字,就继续陷入到无边的混乱当中去了。
这些日子和宋易枫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就想是一场不停止的电影在她的脑海和眼前不断地重复,每每想起他的呵护和照顾,就让她感到心里一阵阵地发疼。那种被自己信任的人颓然背叛的痛苦,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体会到了,现在竟然这样卷土重来,让她猝不及防。
果然,她就是那种最让人嗤笑的角色,明明在一个地方摔了跟头,自己跟自己发誓诅咒说以后都不会再摔跟头了,却还是一步迈出去就补上了第二个跟头,摔得她心惊肉跳,内心苍凉。
车子开到家门口,还是司机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翻衣兜找了零钱递给司机,然后她茫茫然地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沿着楼梯慢慢地走上去,等到家的时候,她还没法从那种混乱的局面中醒悟过来。茫然地打开电视机,想在嘈杂的声音中寻找到一丝平静。最好能有什么东西打断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可电视机里的画面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电视台正在直播一场记者会。
整场记者会才刚刚开始,宋易枫端正地坐在台上,表情凝重,一如刚刚她离开红酒廊的时候,他脸上僵持不化的那个表情。
她怔怔地看着电视机,隐约明白过来,他刚刚大概在她离开后,就立刻召开了这个记者会。
宋易枫的声音在不断炸开的镁光灯中显得那么的凄凉。
“我宋易枫现在对近期关于钢琴家莫夕颜的一些传闻和不实新闻做出澄清。所有有关莫夕颜的不实报道,其实都是我透过一些私人关系发给各大媒体的,那些消息的来源并不可靠,杜撰的成分很大,目的只是为了扰乱大家对莫夕颜的音乐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