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这面盖着青瓦的墙好高好高,高到让人心悸又无可奈何。
我常常在黄昏时刻倚在阿兰搬来的躺椅上,看看远处飞来的孤鸟,在余晖下萧瑟有落寞。
我的身体是极差的,弱得连一阵风过都会有站不住脚的感觉。
小时候曾发过一次高烧,童年大多事都记不清了,反正也应该是在这高墙里过来的便是。
:汀儿,都要入夜了还在这里干嘛,受了寒那如何了得。一转头便是大姐皱着眉满脸担忧的走来,
大姐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及绣着桃色花蕾的清兰长裙,她本身容貌也是温婉秀气的,这么一瞧去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朝她笑了笑:不碍的,阿姐看,我这不是穿得这么厚吗,哪有那么小家子气。
大姐轻柔的为我理了理暗橘色的棉制风衣
:阿兰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明知你身子弱。。
听到大姐的责备,我马上道:不怪阿兰的。。是我叫她为我去做碗羹的.......。。
大姐叹了口气:你呀。
我赶紧转移话题:严赋哥哥近日还好吗、
果然,大姐的脸泛红了,小女儿家的羞涩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小孩家家的问这些干嘛。
:什么小孩子呀,我今年可九岁了呢我斜睨了她一眼,撅了撅嘴。
:他。。他。。好不好我怎么知道呀。大姐雪白的脸更红了,吞吞吐吐起来。
我坏笑了起来,指着她柔顺乌黑的发髻间一只细碎珠璃镶嵌的昙花木钗道:那这是谁送的呢。。
大姐慌忙小心地护住了它
:这~这是我今日去市集买的。。好啦。。我要回房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罢起身便走了。我不依不饶地在她身后喊着
:阿姐,叫严赋哥哥快来上门送聘礼啦,不然来年阿姐已是十七,到时额娘给你指个其他的夫婿哭鼻子可来不及啦
大姐的耳朵红到了耳根,大声道:臭汀儿,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便一溜烟的跑了那只朴素的钗坠在她的耳鬓边轻晃着,大姐的金银首饰及平日那些贵公子们送来的翡翠玛瑙竟较不上它的半分颜色。我轻轻的靠回躺椅,心里想,
大姐她是幸福的吧.。。就凭那只素钗。。真有意思。。
正午最是百无聊赖的,我趴在厢房里的案桌上念史记,眼皮胶着地打着架。阿兰在一旁为我做着入冬的新衣裳,见我乏了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小姐困的话就歇着吧,这书啊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成,明日宫先生可是要来检查功课的,我可不想又被他拿和哥哥比较一番.
我懒懒的摇摇头。
阿兰在绸布上细细的挑着花道
:自从老爷夫人让小姐跟着大少爷向宫先生求学后,倒是乖巧了不少的.。。
我撇了撇嘴,想起了那个刻板的老头,本来初习学问时是觉着有些意思的,但后来越发的无聊起来,若是向其它女子一般在家做女红刺绣那更是无聊的要人命。
大姐的贴身丫头环佩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未进屋,只是隔着门道
:阿兰,府里来了宾客,厨房人手不够,夫人让我来叫你来帮手.。。
阿兰应了声,便放下绣筐朝我道:小姐,那我去了..
:嗯,快去吧。
我摆了摆手,她便出了门。阿兰是十岁被她的阿爹卖到我家的,那时我正五岁,管家福伯抱着我站在长廊上,她在院坝里哭着喊着并紧紧地扯她阿爹的衣袖,死活不放手。
她的阿爹也是老泪纵横的抚着她的头说:爹也是没得法的。。你阿弟病了.爹没出息..。爹对不起你呀..。。
后来我本也是记不得这一段了的,只是后来听福伯闲谈到,也因有些深刻便记起了。这一晃,阿兰已在楚家呆了四年,快成了大姑娘了。忆起这些本与我不相干的事,竟是惆怅起来。。
看了一会儿的书,就起身给门外笼子里的兔子喂些食,这只兔子还很小,浑身雪白,是哥哥前几日和朋友们上山打猎捕到的,后来送给我了。我刚打开笼门想抚摸它柔顺的皮毛时,这小东西倒是狡猾的窜了出去。我顾不得长长碍事的水绿裙摆,大步流星地弓着腰追去。
它很敏捷,总爱往窄处拱,刚追到西苑的假山丛里,羸弱的身体便吃不消了,扶着一块稍稍平滑的石头就开始喘个不停。
忽然一阵悠扬的古琴声飘来,
我好奇地探头,远处的水榭上坐着二姐的身影,她梳着简单的百花鬓,一袭月色的古朴柳叶长裙在清风里飘摇。矮桌上的长琴在她素白的手中洋溢起一朵又一朵曼妙的涟漪,同仙乐一般,但若仔细一听,便可从中寻到丝丝缕缕同薄翼般的愁字。连那浮在水面上以凋败的清荷都为之动容。可见二姐的琴技已是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正感叹着,倏然间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粗衣的人蹲在旁边的草石间望着二姐的方向,看样子是偷窥,大概被那琴声吸引得入了迷,竟连我走近都没发觉。
本是想喊人来抓这个溜进来的偷窥贼时,又细细看他才十五六左右的摸样,怕他一旦被逮着就肯要被一顿毒打,一时狠不下心再加上贪玩的念头,便悄悄走过去,匍在他的旁边,盯着我二姐问道
:你喜欢她呀.。
这么一说倒把他吓了一跳,反身捂住了我的嘴,顿时我心里大惊,后悔的想他不是要杀我灭口吧.。手脚便开始挣扎了起来,企图让二姐注意到。
他小声地在我的耳边道
:喂。喂.小丫头.我不是坏人.。你别叫我就把你放开。。
他的力气很大,我就如同只瘦弱的小鸡仔,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下只得慌忙点头。
他放心地吁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略有些粗糙却修长得骨节分明的手掌,我皱着眉警惕地看了看他,他的眉目倒是俊朗,挺拔正气的鼻梁让他看起来倒不像那些偷鸡摸狗之辈,当下安心了些。
:喂,小丫头.。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到别人的身后啊.。有命都快给你吓没了..
他埋怨地瞟我一眼,又看向了还在低眉续续弹的二姐,眼光有着艳羡和倾慕。我顿时无语这人,跑到别人家里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也不怪,我二姐却也是值得他这般,她是名满这洛阳城的才女,十五岁善诗书五经,博弈书画与之相媲美的人,也不过寥寥。特别是那琴艺超凡脱俗,连宫先生这在琴乐上颇有造诣的老头都对她赞不绝口。
最重要的一点是,二姐的相貌也是翘楚之辈,却从来都是面掩白纱。但即使这般,也让来楚家提亲的富家公子络绎不绝。今日接待的那些宾客八成也因此事而来。
:喂,你再看也没用的,我二姐她不会喜欢你的.。
我抬头看了看痴迷的他,翻了个白眼。。这话让他怔了怔,原本黑亮的眸子垂了下来,喃喃道
:我也知道的,像席清姑娘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席清是我二姐的名字,不过唤我二姐就称姑娘,叫我就是小丫头.真令人不平衡.不过看他那黯然的摸样倒是令人于心不忍的
当下有了个主意
:这样吧.。。你若是答应我经常带我出去玩儿,我就帮你的忙让你来这里来做工.如何呀。。也好让你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儿
他讶异地盯着我,又不屑的别过头去
:小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呀.。想戏弄我吧.。。
:哎哎。。我是楚汀,楚席清的妹妹.。。
我不满的亮明身份。,他顿时才反应过来
:难怪你的眉眼与她的有些相似!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呐.。
我郁闷的偏着头不耐烦道。
:恩恩.,
他高兴的点头
:不就是出去嘛,包在我身上。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仰头看站起来的他,逆着清秋的阳光,
:我啊.。我叫安夕槿,审容膝之易安的安,颜夕花的夕,木槿的槿。
:噗.哈哈,好女气的名字呀.
我忍不住笑出声。
:喂,小丫头.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小女孩嘲笑了,他自当生气,一不留神没控制住嗓子。
二姐的琴声戛然而止,朝这边望过来,声音清冷道
:谁在那边.。
糟了!我赶紧示意慌忙的他藏好,才慢吞吞的走出去
:是我,二姐.。二姐缓缓起身,一脸面无表情,缓缓边收琴边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额,我的兔子跑到这边了.我想。。
还未说完,二姐便走了,二姐并非同我,大姐及哥哥一样是额娘所生,她的生母是爹爹的二室,生她时难产死了。。
从小她虽和我们一起长大但却很少有交集,她一向沉默寡言,性情清冷,
这使得府里上上下下给她的关怀少之又少,爹爹虽觉得对不住她,但因在朝为官政务繁忙,不曾好好与她说过一天的话。
导致她与我们有着芥蒂。我叹了口气,回头朝安夕槿道
:你快走吧.。明日早早的来楚府,我额娘要找个替她誊写佛经的人,刚刚见你说话也像个读过书的人.这应该不难吧.
:那是不难,我家虽贫,但也是上过几年私塾的..他傲然地挺挺胸口,敏捷地翻上一座假山,三两下就越过了那对我来说难于上青天的墙坻。
:安夕槿.。
我念叨着转身,继续猫着腰找那只兔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