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历,太康五年。
“将军,天堑岩有变!”
突然,行辕正堂的帷幔被一阵强劲的异风撩动,灯火摇曳之间,只见门口站立着一个斥侯揖手而报,布满汗珠的脸上尽是仓惶之色。
正在擘划边防的天门关守将定天烈闻听此报,不由背脊一凉。
天堑岩,距天门关不过三十余里,乃是‘玄天宗’、‘龙渊山庄’、‘天机门’三大派领事及精英弟子驻守之地,与天门关、龙首山互成犄角之势,乃扼守中原咽喉之军事要镇,历来为王朝所重。
定天烈正欲问明详情,忽地,西北天际一声炸雷,伴随着冲天火光声延千里。不多时,浓烟骤起,遮云蔽月,几如烧红了半边天一般,好生可怖。
与此同时,又一斥侯飞马来报,西獂、犬戎、阴山胡族兵马异动,似有南下叩关之意。
天堑岩异象突起,边关胡族又兴兵叩关,烽烟骤起,定天烈也来不及思虑,一步跨出辕门,高声呼道:“擂鼓聚将……!”
少顷,丁、白、单、赵四位副将闻讯而来,四人见定天烈负手而立,一言不发,遂左右环顾相视,而后,丁副将揖手问道:“将军,时过戌末,不知召末将等……”话未说完,定天烈右手略微一抬,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一脸正色:“诸位,天堑岩异变,关外胡族又蠢蠢欲动,不知尔等有何对策……”
此言一出,其麾下将领皆一片沸腾,议论不绝。
定天烈见势,眉头微蹙,立时手持令箭:“丁副将,你即刻巡防天门关一切守备,严令军士不得妄动,若有擅自出战者,立斩!”
未及丁副将接令,定天烈又手持符节:“单副将,你即刻赶赴虎岭大营,主持一切事宜……!”
“喏!”
定天烈将符节交予单副将之后,眸色一敛,随即取出北军兵符,道:“白将军,你即率北军前往龙首山驻守,沿途多设暗哨,如有变故,以烽火为号……!”
“末将领命!”
定天烈眸色一敛,转而言道:“赵副将,你即刻点幽云三十六骑,随本将亲往天堑岩,一探究竟……”
“将军,胡族犯关在即,此刻前往天堑岩,似有不妥,恐生……!”
“无妨!我心中自有计较……”说完,定天烈手握腰间‘龙胤’,正色言道:“诸位将军,事不宜迟,你等立即分头行事,不得迁延!如有玩忽职守,不遵将令者,军法从事……”
四人异口同声:“喏……”
待丁、白、单三位副将离去,定天烈即高声唤道:“备马……”而后,与赵副将率幽云三十六骑直奔天堑岩而去。
天门关一役,西獂、犬戎、阴山胡族虽为定天烈所败,仓惶而退。然其亦身负重伤,丁副将阵亡,其麾下将领十损五六,兵士死伤千余。不得已,定天烈具表飞马呈报王畿,一时间,朝野震动,天下不安。
······
日移西山,落霞似血,和煦的余晖斜映于山峦之间,伴随着倦鸟归巢之音,一点一滴地消逝于天地交汇的尽头。
“天予哥哥,等等我……”林间小道上,传来一阵阵嬉笑打闹声。
寻声望去,只见乔木遮蔽下的古道上,一个容貌清秀,却未脱稚气的少女倚着高耸入云的杉木,一边轻揉脚踝,一边娇声埋怨,只不过,脸上未见怒色,反而洋溢着暖心的笑容。
不远处,那个被女孩叫作‘天予哥哥’的少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后,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略带不耐烦地责备道:“瞧你,非要跟来。怎么样,扭到脚了吧……”说完,蹲下身为她褪去鞋袜,在脚踝之处轻轻按揉,为她活血散瘀,减轻痛楚。
“来,站起身试试,看看能否行走……”
忽地,密林深处平地炸起一声旱雷,好似山崩了一般,吓得那少女一把抱住少年,立身不稳,二人跌倒在地,好不狼狈。
“我说,桑芷榆。一声旱雷,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少女闻言,瞪大了眼,故作生气吼道:“祁天予!”
“好了,好了……”天予起身揉了揉手肘,而后,将芷榆一把拉起,为其掸去了身上的尘土,瞧了瞧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否则,被爷爷发现了,少不了一顿重罚……”
芷榆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跟在天予身后走着,嘴上低声嘟囔:真倒霉,好不容易溜出来玩一次,却……
天予‘扑哧’一声,转身故作讪笑:“小丫头,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而后,半蹲下身,对芷榆做了个手势,示意道,“来吧,我背着你走……”
芷榆见状,脸一下子绯红,扭捏了半晌才靠上了天予的后背。
一路上,芷榆双手紧紧环着天予的脖子,却一言不发。倒是天予,一直逗着芷榆,略带取笑地言道:“小丫头,你勒那么紧,是怕我摔着你,还是想趁机捉弄我啊……?”
芷榆闻言,迅速松开双手,身子向后一仰。天予未及防备,脚下失力,一阵俯仰,险些摔倒。
天予喘着粗气,讪笑芷榆:“瞧你,逗着玩,还那么大反应……”说完,又是一阵嬉笑,不住地摇了摇头。
桑芷榆顿时低下了头,稚嫩的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如二月霜叶,嫣红可人。
“怎么了?平日能说会道,总是把我顶得一愣一愣的,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了……?”天予打趣言道。
芷榆俯首于天予耳畔,为其拭去了额头的汗珠,而后,眼波似水,柔声言道:“天予哥哥,你……”未等她把话说完,路旁的灌木丛中忽地一阵窸窣,而后,一只人手曝露于灌木丛外,鲜血淋漓,一动不动。
天予放下了芷榆,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继而,壮着胆子上前看个究竟。
“天予哥哥,我们还是走吧……”芷榆仍心有余悸,似乎对这鲜血淋漓之状颇为畏惧。这也难怪,桑芷榆出生于九黎部族,爷爷乃是一族之长,故而,自幼在族人的呵护之下长大,何曾见过这般情景,当下便有些心怯。
天予转身对其摇了摇头,而后,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满身血污的人,岂料,此人冷不丁一声轻咳,勉力起身作御敌状,似乎对天予甚为忌惮,待瞧清楚二人乃是十五、六岁少年儿郎,随即放下了戒心,双目微闭,无力地靠上了身后的树干。
这时,芷榆也走上前蜷缩于天予身后,明眸似水,一眨一眨地注视着这位身负重伤之人。
此人须发皓洁似雪,束发高髻,一身墨绿色道袍,虽遍染血污,残破不堪,却仍掩不住其身所散发的那股超脱物外、不染尘俗的气韵,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天色渐暗,芷榆紧拽着天予的手臂,低声言道:“天都黑了,再不走,爷爷该担心了……”
此时,老者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了二人,正欲说话时,却不料一阵轻咳,身子不由前倾之后,大口吐出的殷红鲜血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衫。
“老爷爷,您……”天予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了他,而后,取下了腰间携带的水囊喂给了老者。
“孩子,这荒山野岭的,你二人怎会在此……?”老者手捂着胸口,略带苦笑地问道。
芷榆见老者一脸和善,不似方才那般拘束、胆怯,也不顾忌,嘻笑言道:“我们俩就住在这附近,这次是瞒着族中之人偷溜出来玩耍,误了时辰,就耽搁在这儿了……对了,老爷爷,你又是打哪里来?”
老者身负十余处创伤,气血盈亏,忍不住轻咳几许,仰天一笑,道:“日月山!可曾听说过?”
天予与芷榆闻言,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老者自嘲一笑,问道:“孩子,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桑芷榆……”芷榆说着,一把拉过祁天予,继续言道,“这位是我天予哥哥,叫祁天予……”
老者会心一笑,点了点头:“眼下天色渐暗,你二人还是早些回家,免得族人担心……”
“可是您怎么办?”天予见这荒郊野岭,一无行人,二无村落,若将一身受重伤之人撇下,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倒是芷榆机敏,灵机一动,言道:“既是如此,老爷爷您不如和我们一同回去,我族中之人多少通些岐黄之术,到时也可为您疗伤……”
“芷榆说得对!”天予如梦初醒,拍着脑袋附和道。
老者犹豫再三,最终,架不住二人盛情,只得与天予、芷榆一同回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