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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冰凉的天气来得有些迅猛不羁。

原本属于夏日的燥热还没有完全散去,宫内的娘娘主子们依旧要靠着冰块散发的丝丝凉气度日。然而就在一夜之间,天降暴雨,将停留在枝头的叶子摧残地体无完肤。天气骤然转冷,宫女们也都换上了厚一些的宫装。然而雨依旧没有要停下的趋势,每日如期而至。

这样阴霾的天气,让辛烁无端端觉得心烦。江南水灾,西北干旱,似乎就没有一件顺遂人心的事情!他胡乱地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然后转过身去。侍立身侧的少女微垂着头,依旧淡然如初,天气从来不会影响她半分。

但是这些日子,她常常去辛煜那里,一去便是许久。每每念及此处,辛烁总是有些抑郁。他是知道这些的,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关注她的行踪。这些日子,除了白天在宣室殿当值,晚上回宝庆宫休息,空闲的时间她总是在辛煜那里。他的这个弟弟,才华横溢,风流不羁,京城中许多小姐都芳心暗许,是不是梦回也难以抗拒那一份魅力?说来,就算她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

然而辛烁不知道的是,梦回每次去凫粹宫,都是为了一幅画。自从那一次在辛煜那里看到了辛夫人的画像,梦回便常常过去凫粹宫。她也不做别的,只是对着那幅画发呆。画中的夫人很美,像是踏着云朵的九天仙子。当年先皇将她画的如此传神,是蕴含了多少的爱恋。可也就是这样一份入骨的爱恋,让他更加无法忍受“背叛”吧!爱之深,责之切,大概便是如此。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一颤!

但只是这轻微的一颤,却没有逃过辛烁的眼睛。他见梦回穿的依旧单薄,还是夏日里的官服,便关切地说道:“近来天气转凉,苏尚宫穿的实在过于单薄!内务府最近新做了些厚衣服,你去领一身吧,别冻坏了身子!”

梦回有些诧异于辛烁的关心,但随即莞尔一笑:“多谢陛下关心!等奴婢的班值完了,便去内务府领衣服!”

然而辛烁还是担心她被冻坏,所以早早地就免了她打理剩下的事务,转而交由崔喜处理一些琐事。

内务府在皇宫的西侧,由一群太监和宫女打理,专门负责分发平日里吃穿用的物品。雨依旧在下,路上有些泥泞。当梦回撑着油纸伞来到内务府门前,管事的太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便立刻笑脸相迎:“原来是苏尚宫苏大人!您是来领秋装的吧!”

梦回与他并不相熟,只是点了点头,客气道:“劳烦公公带路!”

那太监毫不在意她的淡漠和疏远,依旧热情不减,弓着腰走在前面为梦回指路,嘴里还不住地道:“近来天气凉了,来领衣服的宫人特别多!好在尚宫大人您来的不算太晚,还有几身料子上乘的,您穿了一定合身!我去给您找出来!”

“那就有劳您了!”梦回客气地回道。

府内还有几个来领衣服的宫人,在一旁挑拣着。管事太监带着梦回进去,便对里面的小太监吆喝道:“这是皇上身边的苏尚宫!你们快去将那几件苏绣的宫装拿来,让尚宫大人挑一挑!”

“是!”小太监们答应着,立刻行动了起来去给梦回找衣服。这样的声势浩大,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梦回站在人群中央,只觉得颇为尴尬。她向来行事低调,却不知那些平日里阿谀奉承惯了的宫人都想巴结她。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到管事太监面前,怯生生地说道:“回总管大人的话,府内苏绣的宫装,今日被各个宫里娘娘们的管事姑姑领走了,如今只剩了一件合适的,在,在……”

原本那管事太监还说着有好几件合适梦回的衣裳,如今只剩了一件,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冲着那小太监大吼起来:“在哪?你快说!”

“在那位尚仪那里……”小太监被他一吼,声音细如蚊蝇。他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一个淡色衣衫的女子,而那女子恰好也转过了身来,她手中正拿着一件绛红色的锦缎宫装。

四目相对之间,梦回认出了那个女子正是和她一道入宫的殷采薇,如今在云妃的东华宫做尚仪。管事太监走到殷采薇身边,带着不客气的语气道:“尚仪大人,这苏绣的衣裳可就剩了这么一件了!真是不巧,尚宫大人也看好了这件衣裳。按品衔,您应该知道规矩的……”

殷采薇秀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碍于梦回的身份,她不得不狠狠地放下那件衣裳,道:“不过是件苏绣宫装罢了,不要便不要!”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梦回见状捡起了衣服,拉住了她,好言道:“没事,是我来得晚了。既然殷尚仪早已看好了这件衣裳,便拿去穿吧,我再看看别的!”

“不必!”殷采薇甩开梦回的手,并不接受她的好意,只冷冷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你拿去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那管事太监对着她离去的身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尚仪,竟也有这么大的脾气!听说她在东华宫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还来我们内务府撒气!”说着,他又谄笑着转向梦回,“尚宫大人您别生气!您看这衣裳如何?”

“颜色有些艳了,我再看看别的吧!”梦回没有搭理他,而是放下了那件苏绣,转而去看其他的了。

殷采薇怒气冲冲地回到东华宫。因着下雨,道路泥泞,虽然打着伞,但素色的裙摆还是被沾污了一大片。她急匆匆地走来,迎面撞上一个躲雨的小宫女,二人撞了个满怀。殷采薇本就心情极坏,这样被人一撞,不禁更加恼火。她冲着那个小宫女大声吼道:“走路没长眼睛啊!这么快急着去投胎啊!”

那小宫女是新来东华宫的,被殷采薇这么一骂,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时云妃身边的宫女杨柳恰好路过,她见殷采薇如此嚣张,便撑了伞过来将那小宫女拉到一旁,边走边道:“珊儿,你不必怕她!她算什么东西?”

“可是她不是咱们东华宫尚仪大人吗?按着官衔也是一位女官大人……”名唤珊儿的小宫女怯怯地问道。

杨柳闻言嗤笑:“什么尚仪,什么女官,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你当她是皇帝身边的尚宫大人,有权有势!她在我们东华宫,连云妃娘娘身边的凤栖姐姐都及不上!而且啊,听说她一心想着被圣上看中,飞上枝头当凤凰!娘娘对她可不待见呢!你瞧瞧她平日里,也只有做些粗活的份!”

杨柳这般肆无忌惮地言论,全部传到了殷采薇的耳朵里。望着身上星星点点的泥巴,听着这番话,殷采薇气得浑身颤抖。她狠命地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立时冲上去撕烂杨柳的嘴巴!

殷采薇的父亲只是一个地方的县丞,而母亲则是二房,她这个庶出的女儿没有地位,无法选秀,只能指着进宫做宫女这一条出路。她自小生得极其貌美,又野心勃勃,母亲为着她以后打算,就央着父亲请了私塾先生,教了她一些诗书。本来进宫时,她一心觉得自己可以当上尚宫,接近皇上,博得他的好感,然后封妃加爵,日后家里便可以指着她飞黄腾达!可是天不遂人愿,让苏梦回那个丫头抢了她的位子,而自己被遣到东华宫做尚仪。

其实做了尚仪也没什么,殷采薇觉得凭着自己的容貌和机警,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让皇上倾心以对。再说这东华宫的主位娘娘上官云晴也颇受皇上宠爱,皇上一个月内总有几日是来东华宫的。可谁知这云妃娘娘不是好惹的主!前几次皇上过来,她不是没有想过接近他,却都被云妃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拦了!如今她在东华宫挂着一个尚仪的虚职,因为云妃十分不待见她,平日里她过得还不如云妃身边得势的宫女,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骑到她头上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么放弃!殷采薇心里想着,脚下不自觉地朝着东华宫主殿落英殿走去。那落英殿内一片金碧辉煌,即便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那里面的女子依旧可以享受到如日光般辉煌奢华的待遇!而那一切也是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得到!

风雨中,宫苑里仅剩的一株小小的蔷薇花瑟瑟发抖。秋天已经来临,它已经没有多少绽放的时日了,而它看上去又是那般可怜、可爱!这女子的一生可不就和这蔷薇花嘛!若是不能在盛极的时候博得别人的宠爱,就只能等着默默地凋谢,落入泥土中,无人问津!望着那株兰花,殷采薇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又望了一会东华宫,仿佛是对着里面尊贵的女子挑战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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