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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旋转餐厅在天空中缓慢地转动着,宛如一只悬在夜空里的玲珑剔透、五光十色的玻璃灯笼,又像一个光亮的晶体在发放着璀璨瑰丽的光束,给人一种旋转的伸延感,仿佛你的身子也在旋转、向星空中伸延。

餐厅是个圆形的玻璃筒体,缓慢地向左转动着,平稳得使你感觉不到坐在一个旋转体里。只有窗外景色的蠕动,才使人觉着自身在运动着。餐厅分上下两层。这里是下层,门券五十港元,上层是高级餐厅,价钱昂贵。上来的客人多半是贪图风景优美、食品精致。下层吃自助餐,点心、佳肴和各式各样的菜色全都摆在不锈钢的器皿里,任君选择,数量不拘。除了法国蜗牛每次只允许夹一个,牛扒、烧鸡、炸鱼、糕点都是不限量的。很是自由随便。因此,来吃自助餐的客人颇拥挤。

两位不同国籍的客人坐在靠窗的席位上,正好对着墨黑的海面。才坐下,林宁的电活呼唤机响了。他便走去电话室。

电活里告诉他一号公路事故。他掷下话筒,狠狠地骂道:"胡闹!"他还不知道,正在他掷下话筒的时候,程松平给部里电话,说他好大喜功,公路没做好便要通车,以致出了事故,云云。

回到席位上,却不见丁麦得利,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他默默地凝望着窗外。香港之夜瑰丽奇妙,灯的山,灯的海,灯的夜空,灯的山城,五光十色,斑谰璀璨。密密麻麻的高层建筑宛如一片灯火的森林,一株株晶莹透亮的光柱子直插星空。扯旗山顶上,稀稀疏疏的灯火在树影里闪晃着。电缆车就在窗外,象两颗萤火上下滑动,隐隐约约地看见粗粗的钢缆绳,在夜风中摇摇晃晃,靠着这根钢缆,车子才能悬空走动。萤火一直滑落山底下去了,仿拂就在脚下蹲着。他突然感到一阵惶然,心里好象悬空了似的。随着,他苦笑了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胡闹,简直在胡闹。他感到气愤,程松平居然敢在特区发难。影响坏极了。他恨不得一下于把他宰掉,蛀米虫!然而,他只能咽住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对付这些通天变色虫是造次不得的。没有靠山,他敢胡闹吗?多粗的根子?就像眼前这辆悬空的缆车,一旦失去了那根钢缆就会掉落山坑底里去。然而,他毕竟还没有掉下来啊!他已经感觉到,有这么一般隐蔽着的势力在夜空里顽固地运动,可不能忽视这股力量呢!对了,程松平是手持着部长的亲笔信来特区投标工程的。他竭力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冷静下来。

餐厅在缓慢地转动,四周的落地玻璃窗户紧闭着,南风从扯旗山顶上吹下来,室内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只听见微微的风呼声。他喝了一口啤酒,觉得有点苦味,顿时心里感到一阵怅然。刚才的电话不是她挂来的。她是总工程师,为什么不来电话呢?唉,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竟还这样天真,一纸合同能难倒程松平吗?现在的事情还是想得曲折些为好,不要奢望一张合同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她呀,她应该明白……

他看了看手表,麦得利还没回来。顾问先生也许有什么紧要事情?

抽了两口烟,麦得利回来了。他微微一笑,举起啤酒,一口喝干了。然后给林宁斟了满杯,又倒满自己的杯子,问道:

"白龙湾的电话?"

他点点头。

"有事吗?"英国人问。

"你都知道了。"他估计对方也接过电话。

英国人耸耸肩膀,"我知道你会碰到困难,却没有想到撞着这样荒唐的事。"他说得很坦率,心里佩服对方经验丰富。

"烟囱是要冒出废气来的。"他笑了笑,脖子一仰把啤酒干了。

"你很乐观。"顾问瞧他一眼说,"但我替你担扰!"

"我不想头发早白啊!"他晃动一下脑袋,笑口微微。心里猜度麦得利想说些什么。

英国人舒了一口气,笑道:"现在还是这样!"他这才注意到林宁的头发还是那样乌亮,只有鬂角上露出了几根银丝,看得出并没有涂上染发水。他用手抹了抹自己早已斑白了的头发,怅然地笑了笑。

三十年前的事像梦一样地晃过去了。这位中国人留给自己最深刻的印象,是一种凛然的自信。当年在大门口分手时,林宁说:"我们会赶上来的。"这声音使他感到震惊,仿佛脚下的大地在战栗。他并不怀疑这种凛然自信的力量。只是这些年,中国遭受了太多的挫折,一令人发笑的、愚蠢的挫折……然而,这一切又那样快地过去了,似乎在他稍微现出皱纹的脸孔上,也没有留下多深的痕迹。他的话,他的豁达神态和不知疲倦的笑容,使他感到又一次震惊,他明白自己看到了一个不屈的民族!

从水手、船长、总经理到财团副董事长,这位中国人的经历充满着类似西方的传奇色彩,只是没有想到这色彩今天不仅没有褪色,而且还涂上了浪漫的斑斓霞光。他承认自己眼前碰到的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勇往直前的人。望着在夜空里缓慢蠕动着的玻璃窗户,他心里忽地翻起一层层波浪,卷起了一个个漩涡,想起了海,眼前的黑色的海、遥远的海……

人们都喜爱海的广阔深邃,但看见海的暴怒凶狠的人并不多。他知道,林宁年青时在英国舤海协会考取船长的传奇故事,却是发生在有名的死亡鬼海怒的时候。几十年前,中国人要当上远洋船长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何况事情是发生在死亡的鬼海上!

那年,轮船航行在大西洋上,天高云淡,风平浪静,大海像一位羞怯的少女似的温柔腼腆。然而,有经验的水手从海鸥的频繁来往低飞,已觉察出气候的变化。突然,飓风刮起,天昏水黑,霎眼间惊涛骇浪,把上万吨的轮船抛上半天高,唿的一下又埋在巨浪里,仿佛随时都可以把船体撕裂开来。最使人心寒的还是遇风的地方恰正是暗礁区--死亡的鬼海。这里海底情况复杂,风力漩流变化莫测。风越刮越猛烈,船颠簸得人也站不稳了。眼见着要出险了,英国船长累得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年青大副林宁临危不乱,他用用全速逆风而驶,顶浪前进。不言用喻,轮船只不过吃力地在原地附近全速运行了两个昼夜。他一直像根柱子似地站在驾死亡的鬼海,挽救了全船旅客的生命。这是海上奇迹啊!上年纪的老海员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能从死亡鬼海里逃出来。此事在航海界曾哄动了很长时间。事后,那位英国船长推荐林宁向英国航海协会申请报考船长。考试结果出乎英国人的意料之外,航海、船艺、轮机等几门主要课成绩优异……

窗外脚下的海是黑色的,很恬静,也很温柔,也在旋转着。世界是这样平静,在轻微的旋转里晃过。然而,坐在自己面前的当年的年青船长已成了一个精干的、经验丰富的实业家和成熟的政治家了。他惊讶地注视这个变化。他思索着。他明白自己的惊讶还来自这个古老的国家已经重用了像林宁这样有经验、有学问的实干家,把他放在中国第一个工业特区的领导位置上。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政治迹象。它的重要性不正在以白龙湾的神奇速度向全世界发播出去了吗?当然,这电波能覆盖得多远,他都做过了分析,今天同林宁的晤面也可以说是这种分析的继续。

他不能不信服这位中国人走的路子已取得了成功,用事实证明了他舍去青山湾是对的。当然,走这一条路会困难得多,但毕竟是中国人自己的路。林宁没有打扰他,悄悄地走到自助餐柜给他夹了只法国蜗牛,自己要了块美国牛扒。这时候,餐厅里的人拥挤得多了,很是热闹。

"尊夫人没来?"他对麦得利说,"我差点儿忘却今天是周。"他感到奇怪,英国人竟没有偕同夫人一起来。

"她在英国。"顾问怅然地说,"孩子考士学位,母亲要亲吻了儿子的额头才跟我来。"

"她惦记着你。"林宁眨了眨眼睛说。

他点了点头:"妻子来了电话,她问你好,我给他说了我们的会面。"顾问刚才接完妻子的电话之后,顾问室给他说了特区一号公路的事。

"很抱歉,你令她替我担忧了。"林宁开玩笑道。

"不。她说你的事业很有意思。"

"谢谢,我想她感兴趣的是你的工作。"林宁礼貌地说。

顾问苦笑了笑:"她并不喜欢我现在这份差使。我个人倒无所谓。"

他想了想,关切地说道:"也许是赚钱不多吧!"他知道顾问月薪不过是近两万港元。

英国人吃了一口法国蜗牛,说:"我想私人在你那里开设个游艇厂,好吗?"

"那你得辞职了!"

"不。我儿子是学造船专业的,他当经理。"

林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就这样放心吗?"

"对你我完全放心。"

"这么说,你有过不放心的地方!"林宁坦率地说。

"我担心过你们的经济特区办不成功,中国现行政策能维持多久?"

麦得利是政治顾问,也许他考虑得比林宁还周详。他当然明白,白龙湾这一小块地方的特殊性,这里的重要决策都是由最高当局制定的。国务院总理、副总理来过好几次,有时还留下来住一两个晚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儿的每一英尺土地都给总理们踏过了。

在麦得利眼睛里,中国的事情往往就像神话里一样,说变就变,而且变幻奇异得超乎常人的想象。眼前,这种仿效西方世界的开发公司的形式,最高决策当局接受得了吗?接受的程度如何?按照正常的理论,把白龙湾这一小块地方--不毛之地,整理得井井有条,通水、通路、通电、通讯、通航、通下水道,土地平整得像一面镜子,然后让外国资本家和华侨老板来建工厂,雇中国工人,进行剥削赚钱……这是不容易使人接受的。这问题,麦得利都设身处地去想过。可是,白龙湾这颗南海明珠突然升起,竟又如此光彩照人,使他感到震惊。

然而,他内心是矛盾的,心情复杂得很。他艳羡白龙湾的优势,这一大片丰腴的处女地蕴藏着多少财富!南海油井的喷泉,石岩矿泉流出来的啤酒,松岭滚下来的青翠玉石,以及云霓缤纷的无烟工业……

林宁微笑道:"现在放心了!"

他耸耸瘦削的肩膊说:"坦率地说,由你这样的行家当经济特区领导是应该放心的。"

"欢迎你来白龙湾投资。"林宁说:"不瞒你说,到目前止已有三十二个工厂签了合同。至于游艇厂来洽谈的你算是第三位。我们对你可以优惠。"

"谢谢你。"顾问先生的蓝眼睛忽地明亮了起来。

林宁给他倒满杯啤酒,手重了,白色的泡沫从杯口溢流出来。

电话呼唤机响了。

麦得利夫人又从伦敦来电话,是儿子考上了士学位?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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