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顾西西奶奶六十八岁大寿，正好也是她和李大爷再组家庭五周年，早晨一家子人风风火火的往酒店去订菜，说好了中午十一点半送到家，顾西西转道儿去接乔乔，顺便路上订了一个大蛋糕，十点多进家门儿的时候万从茜和顾强还没下班来呢，就李大爷自己在，可是在是在，脸上表情可不好看，就跟运气似的，堵着那叫一个深沉。
顾西西放下蛋糕推了推乔乔，让孩子进屋自己玩电脑去，自己则走过去喊了声“爷爷”，李大爷这才阴着脸抬起头，多少挂着点极勉强的笑模样。
“哎，孩子来了，坐那儿吧，等你爸妈来了咱们就开饭。”
顾西西抬头看了眼时间，“不着急，还一个多小时呢，姑姑们不来？”
顾西西嘴里的姑姑们是李大爷那俩闺女，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外地，都是随丈夫嫁人过去定居的，工作也都在外地找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在家里呆不了几天再走，尤其是李大爷和顾西西奶奶一结婚，总共才俩屋子，以前他们来俩屋子跟他们俩家住，李大爷自己搬着铺盖谁在阳台的小床上，可是现在有了老伴儿总不能俩人一起搬吧，所以这几年他们两家子也不怎么来了，过年回来呆一天，集体住在宾馆里，转天吃顿饭就各回各家了，李大爷一门心思铺在顾西西这奶奶上，可是没想到今儿看到了一幕让他堵心得都吃不下饭的场景，正在这儿运气呢。
顾西西皱着眉头，“那什么事儿让您这么不高兴啊，您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李大爷噗嗤一声乐出来，“你一个孩子分析什么啊。”
“孩子咋了，您没看我都生孩子了，不在年龄大小，在于情伤高低，这年头感情经历最丰富的就是我们年纪最小90后了，不信你去看看，心理咨询师大部分都是我们这岁数的兼职。”
李大爷张了张嘴想说，可是想到自己和她奶奶的老脸，还是咽了回去，站起来脸色阴郁得跟暴雨前的天空似的，看得顾西西这叫一个别扭。
“孩子你别问了，我这岁数都臊得慌，在你面前说我们的感情问题，不合适。”
李大爷说着话转身推门进了屋，往床上一躺，怎么看怎么像是回光返照。
顾西西站在原地也傻眼了，感情问题？这都七十来岁了莫非还遭遇小三了不成？这倔老头儿不说是不说，说了就勾魂儿带魄的，不说完了开个头儿，是个人听了都坐立不安。
果不其然，一会儿顾西西奶奶回来了，进门儿喜笑颜开的，顾西西上前一步问奶奶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老太太皱纹都乐得皱纹都挤出来了，“门口那张大爷，你说都多大岁数了还送我一生日礼物，我打开一看，金手镯，他说是他儿子从海南买来的，是纯金，哎呦你说我这都这岁数了戴这个也不好看啊，得了，给你吧。”
顾西西看了一眼老太太送到手上的镯子，果然足金足两，掂了掂，按现在市面上的黄金兑换比率，差不多几千块钱也有，海南那地方做工是好，边上都刻着花儿，这做工也得值不少钱，顾西西笑着挤眉弄眼，“您在哪儿和张大爷见得面啊？”
老太太指了指门口，“就小区后门啊，咱们家楼道外面那花园，你来没看见啊。”
顾西西这下明白了李大爷烦得是什么，敢情是这段插曲，她笑着把镯子递回去，“我不要，这东西你用不了三天还得还回去。”
“为什么啊，人家不要了，就给我了，生日礼物你没收过啊，你收了生日礼物还还回去啊？人家也不可能收了啊。”
顾西西摇头，冲着卧室门努嘴，“你想要老伴儿还是镯子啊，你自己掂量。”
老太太还是不明所以，可是却有点回过神来，四下瞅了瞅，“哎，你爷爷呢。”
顾西西摊开手掌耸耸肩，“吃醋了呗，你先别找他，你先跟我说清楚了，就全当我就是老李，你跟我解释一下预演一遍，省得待会儿你说不利索磕磕巴巴的再让他更怀疑，人家赵大爷凭什么给你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啊，小区里老太太就你一个啊？”
“你看你这孩子，来这么早就是为了看热闹啊，那小区里老太太有好多，可是没那个交情不是，赵大爷也是自己单身一个人，儿女忙工作，成家里在东城单过，他自己有时候头疼脑热的不愿意麻烦儿女耽误他们工作，就自己扛着，那天我陪你爷爷去看病，正好遇见他自己排队，脸色都白了，我就过去问了问，是肠炎，疼得死去活来的，我之后两天就熬了粥给他送去，住的也不愿，就对门两栋楼里，你说这么个关系，他记在心上了，我过生日我也是说走了嘴，人家就给我这个镯子，这有什么的啊，你吃醋吃醋说一堆，你爷爷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啊。”
顾西西一听合着这老太太和别的老头儿有这么一段情缘，这事儿自己听着都够暧昧了，毕竟那赵大爷是个独身啊，这要是到了老李那倔老头儿耳朵里，不定成什么版本的婚外恋你，她捂着嘴笑，指了指卧室半开半掩的门，“你进去呗，跟你老伴儿解释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这镯子你要是不送回去，有你受的。”
顾西西说完了就拿起老太太的菜篮子进了厨房，把水果捣腾出来泡在水里洗，老太太嫌她神神经经，乐呵呵的推门进了卧室，果然不出顾西西所料，没一会儿的功夫里面就打起来了，先是低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就便成了高亢的嘹亮嗓门，老太太喊着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老李头叫着你背着我在外面和别的老头儿卿卿我我的让邻居看见我丢人！
这么一闹给屋里玩儿的韩乔乔吓得不知所措，跑出来一下子抱住顾西西大腿，小脸儿都变了色，“妈我害怕，咱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话把顾西西逗得前仰后合，蹲下来在乔乔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知道什么叫是非之地啊，这词儿别瞎说，这是你奶奶家，奶奶和爷爷有点小事儿吵架，你别怕啊，一会儿就好了。”
正说着话客厅的门铃响了，顾西西赶紧跑出去开门，是提着酒和奶的万从茜还有顾强，他们还没进门儿的就听见吵声了，刚一开门迎面就是一句，“你和你奶奶打起来了？”
顾西西拍了下手，“哎哟妈您还真看得起我，您那时候都不敢和这老太太打，我敢么？这世上除了我姥姥，没人治得了她，这就是一与世无争的老奇葩。”
顾强伸手戳了一下顾西西的脑门儿，“这孩子有这么说你奶奶的么，那这跟谁啊，在外面就听见了，鸡飞狗跳的。”
顾西西笑着指了指屋里，“看见没，鸡毛掸子和枕头里的荞麦皮还乱飞呢，一个倔老头儿一个倔老婆干仗呢，原因就是我奶奶和赵大爷婚外恋被老李瞧了一个正着，证据就是小花园俩人卿卿我我的认证和赵大爷送我奶奶的一个至少价值几千的金手镯，现在不可开交，刚才破马张飞，一会儿估计还得冷战，我奶奶挺时尚啊，玩儿了黄昏恋又来了段婚外恋，我这奉子成婚的和她一比完全秒杀，咱们家都是奇葩之王。”
顾强把顾西西扒拉开，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跟幸灾乐祸似的，都跟你婆婆学坏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茜走咱俩进去，劝劝架，什么婚外恋乱七八糟的，这岁数了恋得起来么。”
顾强和万从茜一直忙活到中午，这才把老俩口子劝好了，等出来的时候韩旭和顾西西带着乔乔仨人都快吃饱了，顾强瞪着眼珠子发横，“怎么回事啊你们，乔乔不懂事饿了吃点你们俩也跟着扫荡是吧，我们都没出来呢你们都饱了！”
顾西西一边擦着嘴一边直打饱嗝，“我们太饿了，早晨起来就往这边儿赶，韩旭工作一上午都没吃饭，我们忍不住了，但是我们来给奶奶祝寿的心是无价的，对吧对吧？”
顾西西捅咕着韩旭，韩旭也跟个傻子似的点头，“没错，祝奶奶永远年轻桃花大旺啊。”
这话刚一说出口顾西西扑哧一声就把嘴里的肉喷了出来，李大爷的脸都绿了，“可不，你看连孙女婿都知道了，你这么大岁数了不嫌寒碜？”
顾西西奶奶也不甘示弱，“你没老太太追就嫉妒我啊，咱们小区的老头儿都追我才好呢，证明我人气旺啊，你要是不知道珍惜有的是人珍惜我。”
李大爷被老太太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坐在沙发上，韩旭赶紧往旁边挪开让座，还不忘小声和顾西西嘀咕，“你们家怎么这么乱啊，奶奶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正经？”
顾西西一个白眼裂过去，“你刚才不胡说八道的，他们能急么？我回来等你妈过生日祝你妈桃花大旺你高兴啊？”
韩旭瘪瘪嘴再不说话了，这顿饭吃的一家人都哭笑不得，老太太阴阳怪气李大爷哆哆嗦嗦，吃什么都不忘了互相贬损几句，李大爷说豆角老了不值钱，嫩的好吃，谁能花一样的钱不买嫩的买老的啊。老太太就哼哼的夹起姜片来扔在他碗里，“吃点姜补补，暖胃，没听说新姜钱多没价值，姜还是老的辣么。”
俩人杠了一中午，到两点吃完了饭才好不容易消停下来，顾西西和韩旭带着孩子先走了，下午还要参加一个韩旭领导的二婚婚礼，这种事儿当下属的可不能忘，关系升职加薪等等重要事物，就连红包韩旭都备了两千的，用顾西西的话来说，为了那个小组长的提拔，韩旭熬得眼都绿了。
顾强和万从茜又劝了一会儿，俩人千万保证不再吵了，他们才收拾了厨房拿着包出门儿，可是前脚出了客厅后脚刚关上门儿就听见里面又来了，李大爷敲着拐杖，“你怎么不横了，平时跟我那能耐呢，儿子儿媳妇儿一开口就好好是是的，你和老赵那王八蛋做出这等害我没面子的事儿，我早晚得跟他决一死战！”
老太太冷哼着估计是在搬桌子，“老赵身强力壮盖你两个，年轻时候人家当过国家运动员，你跟人家决一死战，我看你是自杀去。”
“怎么看我都不如他是吧，是不是后悔了跟我结婚没等几年等他啊？”
“李德民你再无理取闹我搬出去上赵老头儿家里住了啊！”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李大爷半天都没出声，估计是吓怕了，万从茜捂着嘴憋得肚子都疼了，顾强跟着跑下楼，犹犹豫豫的，“要不再进去劝劝？这么打也不是个事儿啊，再动了手。”
“劝什么呀，你自己妈什么样你不清楚啊，西西说得对，老奇葩了，再说你没看出来李大爷让你妈拿得服服帖帖的，我算看明白了，你妈这魅力不减当年啊，都这岁数了还这么多老头儿为她竞折腰呢，年轻时候你爸这帽子…变过色么？”
“万从茜，你这话是表扬我妈呢还是损我妈呢，我妈年轻时候漂亮是漂亮，可没出过轨啊，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当初嫁给李大爷都犹豫半天，生怕毁了自己多年辛苦立起来的牌坊，怎么到你嘴里这么难听啊，我妈拉扯起来我一个人容易么，哪有功夫搞那事儿啊。”
顾强说着还带着气儿，也不管不顾万从茜，径直走到马路对面去取那辆自行车，万从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出来，你说从三十来岁到现在十好几年了，他们纠缠十好几年了，怎么没发现他是个这么拧的倔骨头呢，前儿提复婚的事儿，他美得跟什么似的，可是今儿再见面不言语了，这事儿总不好万从茜太上赶着吧，照这意思看下去，还不知道抻到猴年马月呢，万从茜琢磨着得给他施加点压力，实在不行就去弄个征婚启事贴在他家门口，看他急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