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顶上，显然是个欣赏风景的好地方，居高临下，可以将初冬的景色一览无余。可现在才一大早。林安安不明白，有什么东西，值得秦雨阳看得这样出神。以至于她的话都说出去半天了，始终没得到回应。
“我昨天说去幻影魔术剧团调查的提议，你考虑好了没有？”林安安没办法，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安安松了一口气，秦雨阳并没答应，好在不是一口拒绝，这就表示还有商量的余地。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雨阳，“那，我说了原因，你不能骂我。”
其实，昨晚水婆婆消失后，她思考到天亮，就想好要把所有事对秦雨阳和盘托出，因为秦雨阳并不是个能够哄骗和敷衍的人，如果没有个很好的解释，他肯定不会接受。当然，林安安并不确定，自己的理由对于从不相信离奇事件的秦雨阳来说，算不算合理。
秦雨阳终于转过身面对林安安，眼底带着不置可否的神色，“你这么心虚，看来不是好事，也许我该考虑听还是不听。”
“别，别——”明知秦雨阳并不是真这样想，林安安还是生怕他反悔，忙把昨天夜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回应她的，却是无尽的沉默，以及秦雨阳高深莫测的眼神。林安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不安地再次开口：“你倒是说话呀！”
秦雨阳扬眉，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我——我可以说明！”林安安忙举起右手，做向天发誓状，“你想想看，我们之前几次见到过的那个‘8’字符号，绝对不是巧合！而且，我得到的这副牌，也许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凭这个，就让我相信那个魔鬼的存在？”
林安安想了想，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说服秦雨阳，“确实，最近几次见面，水婆婆的举动是有点儿奇怪，包括那只以前从没见过的黑猫——”
“等等，你说黑猫？”秦雨阳忽然打断正极力搜罗词语，试图说服他的林安安。
林安安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奇怪，“嗯，昨天在车站前，你不是也见到过？”
秦雨阳并没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还隐约可见的浓烟。今天一大早，父亲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秦雨阳只略听到他在电话里提到黑猫。他知道，父亲最近正在追查一起纵火案，这案子还和黑猫有关？
他不禁想起昨天车站前，半疯的水婆婆怀里抱着的那只通体黑亮的猫，以及水婆婆对林安安所说的话来。只是开始吗？秦雨阳感到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所有事连接到了一起，但千头万绪，却很难理个透彻。
“你希望我能帮你调查？”秦雨阳话尾微扬，“好，我答应参与进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是什么？”林安安不解，秦雨阳一向态度淡漠，难得会主动提出要求。
“我要先调查最近发生的连续纵火案。”
纵火？似乎有什么画面，在林安安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得捕捉不住。她疑惑地问道：“这案子和我们要做的事有关？”
秦雨阳想了想，把自己关于纵火案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是想说，火灾可能与水婆婆和她那只黑猫有关联？”想到水婆婆怪异的举动，林安安缩了缩头。
“既然要查，我们就不该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不是吗？”
“那就按照这条线查下去吧。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分工。”秦雨阳简单明了地吐出这两个字，“我去尽量打听情报，你去找其他线索。”
听秦雨阳说得云淡风轻，但林安安知道这并不容易，警方的资料，即使是家人，肯定也不会轻易外泄，秦石做警察这么多年，更是深谙其中规则。秦雨阳要想探听，也只能尽量旁敲侧击和暗中关注。相比之下，自己这项任务，怎么听都好像是无所事事，可有可无。
“好，我会努力的！”得到了秦雨阳的许诺，林安安握了握拳，不由得燃起了斗志。
秦雨阳无所谓地双手一摊，“先说好，你要是惹出什么麻烦，我可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林安安无语望天，感觉自己似乎前途暗淡——
因为发生了那晚的事情，放学再经过车站时，林安安就特意多留了心，希望有机会再见到水婆婆，向她问个究竟。只可惜水婆婆并没给她这个机会，从那天以后，水婆婆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林安安怎么找，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算短，但在忙碌中却过得格外快。转眼已经是又一个月的12日，还有一天，就是发生一连串纵火案的“黑色13日”，有了几个月的前车之鉴，警方这次格外戒备，秦石早在两天前就忙得顾不上回家。秦雨阳早就习惯这种情形，但这次因为和林安安的约定，加上他也想帮上父亲的忙，所以更加在意。
在所有相关人员的复杂心事中，终于迎来了13日的天明。这天林安安起了个大早，拿出塔罗牌，小心地切起了牌。她想了想，在桌子上按照顺序把塔罗牌摆放成一个大大的圈。这黄道十二宫的排阵不同于以前的简单占卜，要掌握这个排阵，需要花费一定的功夫，并且要占卜者更加专业，林安安是第一次尝试。但进行细节占卜，却最合适。
林安安手里的牌，已经被她按照黄道十二宫的宫位放好，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第十二宫。其实牌阵里的每一宫都有各自代表的意义，而这最后一宫，就表示着隐藏的事物。翻开代表结果的那张牌，却是代表水元素的圣杯。
林安安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她明明占卜的是纵火案，为什么会出现与水相关的结果？想到这里，她重新洗牌，换了个占卜方位的排阵，记录下结果才收拾好东西，去和秦雨阳会合。
半个小时后，林安安和秦雨阳两个人对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从身边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一条随处可见的普通街道，道路两旁错落分布着几栋单独的住宅。因为是周末，上午连人都很少见。
“你说，纵火犯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吗？”林安安的语气很没底气。
“不是你用塔罗牌占卜出，这次的案子会出现在这附近的？”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
林安安无奈地搅动着手里的热巧克力，也不知道要怎样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昨天，她和秦雨阳做了一次塔罗牌占卜，询问今天的火情会出现在何处，虽然塔罗牌无法给出明确答案，但循着塔罗牌的提示，秦雨阳最终确定了这个地方。按照秦雨阳的意思，如果火势和前几次一样大，即使有些距离，只要不太远，一样可以及时赶到现场。
看着还在悠闲喝早茶的秦雨阳，林安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一直盘桓在心里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让我占卜呢？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参考占卜结果。”
“的确，我更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那——”
接收到林安安疑惑的神情，秦雨阳缓缓放下手里的杯子，决定好心回应她的疑惑，他用手指一下下弹着玻璃窗，示意她望向窗外，“从环境看，这里并不是一般的小区，都是独门独栋，据我所知，前几次纵火案的现场，没有一个人伤亡，甚至连连累周围的住宅都没有，除了都发生在主人不在家时这一共同点外，还都因为是单独的房子，和左邻右舍都有一定距离，才没伤及无辜。”
林安安似乎明白了秦雨阳的意思，“你是认为，这里符合嫌疑人对环境的设定？”
“没错，连警方都没查出太多线索，我让你占卜，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看了这里之后，我觉得也许让你给蒙对了也说不定。”
林安安不满地撇了撇嘴，明知秦雨阳对占卜的不屑态度，却没胆和他据理力争，“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与其被纵火犯耍得团团转，不如守株待兔，警方在各个地段都部署了或多或少的警力，撒网搜查这种事，他们自然会做。”
见秦雨阳一副自若的模样，林安安也不再多说，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开始发起呆来。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到夕阳西下，也没见到火灾的迹象。
林安安活动了一下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身体，不确定地瞥向秦雨阳，“今天凶手会不会休息了？还是我的占卜错了？”
她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已经不敢直视秦雨阳。她不敢想象，如果是个错误，那么今天的灾难，将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即使秦石已经指挥手下的警察，在城中可疑的地方布下了警力，但只要有一点点的意外，就会演变成一场新的灾祸。
更重要的是，再想找机会调查，就得到下个月的13日，还要等一个月。有些时候，时间总是不等人的。
林安安预期中的责怪并没出现，只见秦雨阳平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喂？爸，你今晚什么时候会回来？还用不用给你留晚饭？执勤还没结束？”
林安安明白，秦雨阳是在变相打听秦石的动向，而从这对话中不难听出，纵火案定是还没如期而至，那也就是说，不是她算错了。还好，这认识让林安安暗自松了口气，重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风景。
忽然，林安安的视线定住了，从她的瞳孔中，反射出一团炙红的光圈，之后慢慢凝成一片火焰，在她眼底狂狷地跃动。
“秦，秦雨阳！快，快看那边！”
林安安激动地站起身，磕磕巴巴打断秦雨阳的电话，在咖啡店服务生诧异的注视下，胡乱拍打着玻璃窗。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秦雨阳当然也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一街之隔的不远处，正在燃烧的房子。他飞快站了起来，在桌子上丢下饮料钱，便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传来他沉着的声音：“爸，你在十字街附近有没有人？我想，你们等的事情发生了——”
秦雨阳接下去的话，林安安没能听清，因为他的身影如风一样，已经消失在了门外。林安安反应过来，忙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警笛声、脚步声、鼎沸的人声，交织在刚降临的夜幕中，将本该宁静的夜，掀开一道喧闹的口子，空气里除了燃烧过后的烟雾味道，还隐约浮动着压抑的阴霾。
火灾现场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仅是几十米的距离，却静谧而幽暗，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踏着昏黄的路灯光芒，缓慢地走着，还不时停下来片刻，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
“我们不去火灾现场？”林安安跟在秦雨阳身后，疑惑地问。
秦雨阳眼睛专心地查看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嘴上却还是回答了林安安的问题：“我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告诉了我爸，警方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现场，如果火救得及时，也许还会留下些什么。救火我们帮不上忙，去了也是站在一边看着，还不如抓紧时间，寻找一些没被完全销毁的线索。”
“可是这里并不是案发地，真能找到可疑的东西？”
“嫌疑人和你的想法一样，肯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场，销毁一切痕迹，所以警方就是查，也最多能确定是人为纵火，却没有更多突破。”
林安安点点头，觉得秦雨阳的话有道理，刚想开口再发问，忽然一道黑影从她身边的垃圾箱旁蹿了出来，横过她的鞋面，在她脚边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发出惊叫，后半声却隐匿在秦雨阳的瞪视中。秦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林安安尽管惊魂未定，还是习惯性遵从地收了声，任自己狂乱的心跳，在暗夜里清晰地回响，却始终不敢低头去看个究竟。
“你没事吧？”
“我——”林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有什么，在，在——”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秦雨阳快步走了回来，在她面前蹲下，在看清地上的情形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是只猫，你先试着后退看看。”
林安安闻言，壮起胆子向后走了两步。听到秦雨阳特有的冷静语调，想到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林安安好像不再那么害怕。她还是僵直地站着，却偷偷垂下视线，向地面看去。
她刚才站的位置，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比这夜色似乎还暗几分，仔细看去，竟是一只黑猫，但一动不动的样子，很难看出生死。
“它还活着吗？”林安安忍不住问。
正蹲在地上查看的秦雨阳，微微点了点头，“还有呼吸，但看样子受伤不轻，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林安安想了想，还是抵不住同情心，走上前也蹲在了黑猫面前。所有通体漆黑的猫，看起来都差不多，至少在今天以前，林安安一直这样认为。但此刻看来，她完全改变了想法，她看到过几次水婆婆怀里总抱着的那只黑猫，毛色亮泽，眼神精明而诡异。但面前这只，却看起来凄惨无比，从下巴到脖子的部位，毛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真可怜，秦雨阳你好像说过，每次纵火案的现场，都发现有黑猫被烧死的尸体，嫌疑人这么伤害小动物，真可恶！”
“不，黑猫的出现，恐怕并不简单。”秦雨阳仍然注视着黑猫，若有所思，“不过，看来我们这次来对了。”
林安安并不能完全明白秦雨阳话里的意思，她的心思，都集中在受伤的黑猫身上，她恳求地看向秦雨阳，“我们把它带走，看是不是还有救，行吗？”
秦雨阳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黑猫包裹在里面，抱了起来，全然不在意黑猫身上的污泥。这让林安安对秦雨阳的印象有了改观，透过他冷漠的外表，她似乎看到一颗温暖的心。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秦雨阳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去哪里？”林安安傻傻地问。
“找我爸，你不是想救这只猫吗？”
“秦雨阳，谢谢。”
“别说这些废话。”
两个人的对话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时间接近午夜，而火灾现场，秦石的脸色，也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沉重，原因只有一个，虽然接到秦雨阳的报告后，赶到现场的消防员迅速控制住了火情，使得燃烧的房子比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房里一如既往地并没有人，但是搜查时，却在院子外的一个水槽里发现了尸体。对于警方来说，出了命案，性质就远不一样，很显然，这次的案情远比之前每一次都严重。
秦雨阳和林安安找到秦石的时候，他正指挥着手下警员，把水槽里的冰层凿破，抬出尸体，然后交给法医带走检验。和运走尸体的警员错身而过，秦雨阳带着林安安走到秦石面前。
林安安站住脚，却有些走神，她看着烧得焦黑的现场，闻着传入鼻子里的糊味，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好像多年前也曾这样近的，看到过相同的画面。可是，是在什么时候呢？她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爸，火都扑灭了？”
秦石看见林安安，脸上露出些诧异，“嗯，对了小阳，刚才在电话里也没来得及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安安一起？”
“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爸，您先别问这么多，帮忙找人看一下，这只猫还有没有救。”
秦雨阳说着，打开外套，好让秦石能够看清他怀里的黑猫。一瞬间，秦石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黑猫是在哪里找到的？”
“后面的巷子里，这也许会是破案的线索。”
秦石也不多说话，立即挥手招来警员，抱走了黑猫。
“等等。”秦雨阳走到父亲身边低语了几句，秦石点了点头，又对那名警员叮嘱片刻，才让他离开。
看着还在忙碌清理水槽的警员，秦雨阳疑惑地问：“这边出了什么事？”
“在水槽里发现了尸体。”
对于发生的命案，秦石知道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要今晚一过，明早的新闻，肯定会传得满城风雨。连续纵火案还没破，现在又死了人，警方将要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他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头疼不已。
水槽？听到这个词，林安安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不禁想到早上黄道十二宫牌阵的占卜结果，果真和水有关，看来这次占卜并没有出错。
“死的什么人？”
“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具体身份还在查。”
“秦雨阳，你看那边——”
林安安的声音引起了秦雨阳的注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在人群里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郑枫和赵一德。显然，经过林安安这一提醒，秦石也看到了那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