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直落入井底,水流在她的头顶上方翻涌着。
她用避水珠一照,发现井底有一个洞口,虽然很矮,但可以爬进去。
爬了很久,她终于见到了光亮。
那是一个方形水池。水池里布满竹简尖刺。
那些竹刺尖尖的,只要稍一迈步,就会扎腿。不过她身旁的池水都躲着她,形成一个无水的空间。
她于是抽出穿云剑,剑尖戳地,腾身一跃,来了个倒立。
就像耍杂技,用剑尖戳地一下一下地在竹尖丛中跳跃着,向着水池边缘靠近。
她并没有因为倒立着单臂行走感觉吃力,因为她已经有了拔山举鼎之力,毫不费力。
她就这么倒立着跳跃着来到了水池边缘,然后剑尖用力一点,一个鹞子翻身,飞上了池岸。
定睛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监牢。房间里很潮湿,摆着枷锁刑具挂着皮鞭,牢门的铁门紧闭着。墙上一个铁栅栏窗口透进来几缕阳光。靠墙立着一根木柱,上面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看不出年纪。
说她衣衫褴褛,其实并不确切。
因为她穿着一件华丽的锦缎牡丹绣袄,下身穿着稚凤百花裙,只是这绣袄花裙多日未洗,变得皱皱巴巴,肩头袖口被撕得一条条的,所以也可以说她衣衫褴褛。
公主走到她面前,只见她的头低垂着,像是在昏迷状态,脸上有一道伤痕。
公主立即从药箱里掏出一粒红色的金镞丹放入她的口中,又取出盛仙泉水的玉瓶喂她一口水。
过了一刻,那个女子抬起头来,呀,原来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只见她生得丽面露愁容,柳眉配姣目,虽饱受煎熬,却不掩兰心蕙性。想必是位有身份的女孩。
女孩看了她一眼,感觉很陌生,就说:“你是谁,是不是夔魖精派来的,干嘛拿个瓶子,想毒死我吗?”
公主赶忙解释:“我不是夔魖精派来的,我是个铃医女,是来给你治伤的。你刚才昏过去了,我给你吃了丸丹,喝了仙泉水。”
“仙泉水?有毒吗?”
“没毒,很甘甜的仙泉水。我喝一口给你看看,你就放心了吧,”公主说着拿起玉瓶喝了一口龙泉水,“这叫龙泉水,可以养神醒脑,你喝了龙泉仙泉水吃了我的金镞丹就苏醒了。”说着收起玉瓶。
“那谢谢你,铃医女。”女孩放心的说,“不过我有点纳闷儿,你不是夔魖精派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公主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不想把今天的奇异经历告诉她,就说:
“你猜我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看了看紧闭的牢门,又看了看平静的池水,又看了看铃医女那没有浸过水的衣服,说:“让我猜呀,很容易,第一,你不是从水里出来的……”
“为什么呢?”公主说。
“因为夔魖精说过,这牢里的水池里有一条暗沟,很长很长,进去的人游不了多远就会被淹死。为保险起见,以防犯人逃跑,他还在水里布满了锋利的尖刺,不淹死也会被扎死。看你衣服干干的,我推断你不是从水里冒出来的。只有第二种可能……”
“哪第二种可能?”
“就是你骗了我。”女孩说。
“我怎么骗了你?”公主说。
“我觉得你不是夔魖精派来的也是夔魖精的亲戚,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怕我饿死,就逼我吃饭,我就不吃,他就打我,直到把我打昏,可能他怕我死了,所以他才让你来救醒我。”
公主觉得她分析得很透彻,就顺坡下驴,说:“你推断得很对,我就是夔魖精的亲戚。”
“你是他什么亲戚?”
“我是他的姐姐。”公主骗她说。
“你又骗我。”女孩说。
“我怎么又骗你啦?”
“夔魖精是个老牛精,比你岁数大多了,你怎么会是他的姐姐呢?”女孩生气地说,“你别骗我好不好?”
“我没骗你,”公主说,“夔魖虽是个老牛精,但他平时的原形是个八岁小孩,所以我比他大,他就应该叫我姐姐。”
“我看你是骗人成习惯了,我天天见到夔魖精,他的原形是一介书生,他说他最长用的原形就是书生模样,我看他有二十多岁,怎么会是个八岁小孩?”
“书生?不会吧,我听说他就是一个八岁小孩。”
“我不是听说,我是亲眼所见,他就是一个书生,只是发怒时才变成老牛精。你别骗人了,你骗人的习惯怎么改不了呢?”女孩说。
公主一想,也许夔魖换原形了,也不跟她争了,就说:“你说得对,他就是一介书生。”
“这才说句实话。”女孩说,“我问你,你是他姐姐还是他妹妹?说实话。”
“我是他妹妹。”公主只得随她高兴。
“哈哈,你又说了句实话,看来你有进步,就应该说实话,改了骗人的臭毛病。”女孩说。
公主点点头说:“我不骗你了,我问你,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
“夔魖精没告诉你吗?”女孩说,“那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到雅兰思雨武馆学武,回来时,路上碰到了夔魖精,他说他想让我给他当媳妇。我说,你谁呀?他说他是夔魖精。我说我不喜欢夔魖精。他就刮起一阵风,把我摄来啦,然后逼我成亲,我就不依。他就把我关起来了。就这么简单。”
“看来是挺简单的,”公主说,“我猜你是毰珊公主,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毰珊公主?”
“是一个宫女告诉我的,说你被夔魖精摄走了。”公主说。
“你进过皇宫?”
“是的,我进过皇宫。”
“你不是夔魖精的妹妹吗?你怎么进的皇宫?你会飞?”毰珊公主不解的说。
“我现在没时间向你解释,你要想知道我怎么进的皇宫,你回宫去问宫女吧。”
“我怎么回去问宫女?我被绑在这里,你没看见吗?”毰珊公主说。
“我可以把你放了。”
“真的?”
“真的。”
公主说着向前一步,来到监牢铁窗下面,来一个稚燕穿云,飞身跳起,抓住窗台,伸手轻轻一拨,窗栅铁栏应声而断。
公主凭窗遥望,只见窗外群山连绵,林野静肃,没有发现人影。
接着飞身跃下,来到毰珊公主身侧,用纤指小指指甲一削,绑绳立马寸断。
接着抱起她,飞身跃上窗台,说道:
“你看看外面,你认识回宫的路吗?”
毰珊公主向窗外观望了一下说:
“我认识,这是鹰雕谷的后山,过了后山,再往前走五里地有一个驿站,我可以向驿将借一匹马,骑马回皇宫。”
“那好,我现在就放你走。”
说着,单臂轻轻一推,将毰珊公主推出窗外。眼看着她消失在山林深处,然后旋身一跳,回到牢房。
公主轻轻走到牢门前,顺着小门窗向外一望,只见外面有两名山怪狱卒站在通道两侧,手持开山刀肩挎射雕弓,背对着她。
公主轻轻抽出穿云剑,将剑从窗口伸出门外,纤指一按剑柄机关,开启了第二招“闺蜜兰香”。
只见一股白烟从剑柄喷出,白烟过处,两名狱卒立时浑身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公主手搭门窗轻轻一拽,只听“当啷啷”一声响亮,牢门钢锁崩裂,再轻轻一推,牢门被推开了。
公主一闪身出了牢房,屏住呼吸,在狱卒身边捡了一张射雕弓,将弓背在身后,然后又捡了一只箭壶,挎在腰畔。
继续向前走,穿过通道,来到一个丁字路口。
前面传来锅碗瓢盆交响曲和砧板切肉之声。
探头一望,只见前面一个房间,声响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看来那是个厨房。
公主蹑手蹑脚来到门旁,见房门是敞开的。侧身一瞧,只见里面一排灶台,五六个厨子在炒菜,两个水池,一个小妖在洗碗。
案上方有一个大大的雕花铜盘,上面放着已经烧好的菜,一盘红烧鹿崽香排,一盘蛇段香菇,一盘青笋鹰雕,一壶醉仙老酒。
美味佳肴中间还放着一碗山珍怪味翡翠汤,冒着热气。
只听一个厨子对洗碗小妖说:
“好好洗,好好洗,我们大王可有洁癖,容不得饭碗里有苍蝇蚊子蚂蚁蛾子,他要发现饭碗里有苍蝇蚊子蚂蚁蛾子,他就把你变成苍蝇蚊子蚂蚁蛾子。”
“我好好洗,我好好洗,请厨师长放心,我一定好好洗,我不想被变成苍蝇蚊子蚂蚁蛾子。”
小妖说完继续埋头洗碗。
公主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儿从青囊里掏出一个黑色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一扬手,药丸飞进厨房,落入铜盘中那碗山珍怪味翡翠汤里。
“这样这碗山珍怪味翡翠汤真的有怪味了,呵呵。”公主暗暗一笑。
她俯身轻手轻脚通过厨房,继续向前摸去。
拐过一个通道,躲过小妖巡逻护卫队,穿过一个有两排石柱的大厅,来到了一个镶着犀牛头的黄金门前,听见有人言语,连忙闪身藏在一根石柱后面。
门前有两个豹头护卫在交头接耳。
“大王今天和白眉骚客聊得真投缘,听说还准备了山珍美味为他接风。想必他是大王的贵客。”一个手执鬼头刀的豹头小妖说。
“那可不,白眉骚客可不一般,他在泰极山姥姑岭紫轩堂修炼多年,惯会奇门遁甲,鬼迷三道,而且出口成章,和我们大王有得一聊。我们大王一个人闷烦了,特意请他来解闷儿,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另一个佩剑拥盾的豹头小妖说。
“那是那是,大王这几天正为那个摄来的姑娘发愁,吃不好睡不香的,正需要这么个能聊得开心的客人。”那个手执鬼头刀的小妖说。
公主看他俩凑在一块,交头接耳,聊得正欢,于是背靠石柱,收起穿云剑,从背上取下射雕弓,拈弓搭箭,瞧准时机,“嗖”的一箭。
心说:“我让你俩交头接耳!我让你俩交脖子接耳!”
只见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恰好洞穿二妖脖颈。就像是串糖葫芦。
这次他俩真的交脖子接耳了,可以永远的彻底的交头接耳了。
两个小妖并排倒地。公主看见大厅角落里有两个空酒桶,就把两具尸体轻松的提起来,塞到酒桶里。
然后放轻脚步来到犀牛门前,听了听,没动静。于是推开门闪身进入。
里面是一个雕花檀木屏风。来到屏风后面探头一瞧,屋里有两人在一边吃酒,一边聊天。
只见一个羽扇纶巾,三十来岁,白眉亮眼,黄袍佩玉带的男子正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席前把酒吟诗作对。那个书生二十来岁,身穿蓝领书生长衫,文质彬彬,玉面如雪,一把折扇熀金彩,双目炯炯而有光,也是诗意正浓。
只听白眉玉带男子正在尽兴赋词一首:
“我这首词名叫《临江仙——答友人夔魖精》:
“青树芗菲鹤随风,仙府珠环翠拥。
“得来嫦娥伴君梦。
“轻摇欢扇,琴瑟愈情浓。
“试问玉皇与天公,人间可有真情?
“美人摘月我独行,
“率妖兵利甲,叱瑶台天宫。”
书生拍扇一笑:“好好,妙妙,此词道出了我的气质和情念。我也即兴给仁兄献上一首小诗,以表我对仁兄的敬佩。请听:
“文茵自幼出鲤庭,
“泰极溪畔爱娇颦。
“白眉一竖冲天怒,
“东海涛中剸蛟龙。”
……
书生吟诗已毕,看了白眉兄长一眼。那意思是说,怎么样?还凑合吧?
只听白眉男子欣然一笑说:“贤弟刚才一番锦绣诗文,端的字字珠玑,寥寥数句,道出了我昔日泰极初恋,东海擒龙的经历,着实令兄感佩。”
书生手摇折扇,哈哈一笑:“小生才疏学浅,何足称道,文茵兄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妙语连珠,令晚生汗颜。”
二人对饮了一杯醉仙老酒,吃了一口菜肴。白眉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粒绿色丸丹,递给书生,说:
“这是我多年炼就的回心转意丸。如果你的美人执意不从,你可抽空给她服下,她就会马上对你千爱万爱,把你当成她心中的王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书生兴奋的接过绿丹,“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呀,我摄来的美人脾气倔得很,就是不答应和我成亲,我把她关起来了。现在她不吃不喝,不知她吃不吃这个回心转意丸。”
“你怎么把她关起来了?你应该不关她,软化她,哄她吃东西。”白眉兄长说。
“你是让我把她放了吗?我可不敢放,放了她,她肯定会上房揭瓦……”
“既然你没办法,我可以帮你劝劝她。”
“那非常感谢,有劳仁兄了。先喝酒。”书生说着为白眉兄长斟了一杯。
二人又干了一杯。
公主听见门外有响动,趁二人不留意,连忙藏到屋中的一个书案后面,静静观察。
“来菜了,来菜了。”
进来的是那个洗碗小妖,他托着铜盘走了进来,把盘里的各色佳肴和翡翠汤放在酒宴桌上,说:“大王请用,仙长请用。”
那个书生向他摆了一下手:“菜够了,你下去吧。”
“是,大王,您们慢用,我下去了。”
洗碗的说着退出了房门。
书生对白眉兄长说:“文茵兄,既然来菜了,你就别客气啦,来来来,吃点菜,喝点酒,兄弟二人聊个够。”
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鹿崽香排,放在白眉兄长面前的盘子里。
白眉兄长尝了一口,砸吧着嘴说:“好菜,好菜。”又用筷子夹起一块青笋鹰雕,嚼了嚼,“好香!不错,不错!”
“那你就多吃点,别客气。”书生说。
“好,哈哈,我不客气。”白眉兄长说着自顾自的吃起来。
书生见他吃菜吃得比较投入,不想席间只是吃菜吃肉吧唧嘴,想活跃活跃气氛,就说:
“久闻仁兄恋着一个姑娘,我没见过,她是怎样一个姑娘呢?是她恋着你,还是你恋着她,还是互恋,暗恋,还是交叉恋?恋的怎么样?是微波恋,炒豆恋,还是火恋?”
白眉兄长用面巾抹了一下嘴说:“也不是炒豆恋,也不是火恋,我觉得是单恋。”
“单恋?谁单恋谁?”
“当然是我单恋她。”
“怎么回事?不可能啊,你不是有回心转意丸吗?”书生说。
“哈哈,她可不是我摄来的,她家就在我的紫轩堂旁边,是我的邻居家的女儿。再说,我想用真情和才情来赢得她的芳心,不想用回心转意丸。如果用了回心转意丸,只能得逞一时,等药力过了,她知道我投机取巧,会恨我一辈子,反而得不偿失……”
“是呀?还有这样说法?”书生大吃一惊,“那我也不用回心转意丸了,我也想用真情和才情来赢得美人的芳心。我不想让她恨我一辈子。”
说着掏出绿丸还给白眉兄长。
白眉兄长把回心转意丸揣进怀里,哈哈一笑说:“这就对了,看来贤弟也是个正人君子,令人佩服。就应该这样,俗话说,只要真情真,铁杵磨成针,针送绣花女,牛郎娶织女。”
“那你的真情见效了吗?”书生说。
“当然见笑了,不是见成效的效,是见笑的笑,我让她见笑了。”白眉兄长说。
“怎么让她见笑了?”
“她说她想写一幅对联,她出了一幅上联,让我对下联,可是我对来对去,她总不满意。所以让她见笑了。”白眉兄长说。
“她出的什么上联?难道还难得倒你吗?”书生显得有点兴趣。
“她说她出的上联是形容男人的,让我对的下联必须是形容女孩的,而且必须严谨对仗,最起码也要基本对仗,最重要的是要恰到好处,让她觉得满意。”
“是吗?还要让她满意?你自己满意不行吗?”书生说。
“不行,我满意不行,你满意也不行,必须要她自己满意。”白眉兄长说。
“那个上联是什么?”
“你听好了,”白眉兄长说,“她出的上联是这样的:
“青稞酒,雪山骨,巍巍身躯穿氆氇。
“现在就等下联了。”
……
书生站起身来,眉头微蹙,在屋里踱着步,嘴里念叨着:
“青稞酒,雪山骨,巍巍身躯穿氆氇,
“下联对什么呢?
“怎么对呢?
“还要求是形容女孩的?
“……”
书生苦思苦想着,搜肠刮肚,想了几个,他觉得满意了,可他猜那个女孩肯定不会满意的,因为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微妙,不符合女孩的作态是不行的。所以继续踱步,继续想。
公主伏在书案下,看他俩光吃菜饮酒不喝汤,心里很着急。
她盼望他俩喝了那碗山珍怪味翡翠汤,即便只喝一口,她就不着急了。
可他俩不但不喝汤,还跩文跩句的跩起来了,还来了兴了。
公主心里那个气呀!可也没办法。
她凝眉一想,灵机一动,于是伸手飞快地从书案上取下一支笔和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然后卷成一个小纸团,纤指一弹,纸团飘飘悠悠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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