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再又迈过了一处水坑以后,休夫人指着前面的一座院子停下了脚步。
顺着休夫人的手指望去,楚子乔一愣,西柳的当家难道喜欢住冷宫?不然那一院子足有半人多高的杂草是用来干嘛的?
“前面就是我们当家的院子了,我不方便进去,柳当家请吧。”休夫人说话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除了动了动嘴巴,甚至是手臂起伏的高度都没换一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楚子乔朝着休夫人点了点头,提着袍子独自一人朝着那杂草纵生的院子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被烛光晃照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道悠扬的古琴之声,这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清晰且灵韵的琴声慢慢流淌出屋子,盘旋在院子之中不愿散去。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楚子乔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聂小倩。
好吧……她跑题了。
回神的时候正想伸手敲门,却只见面前的木门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的自己打开了一个缝隙,想了想推门而进,刚刚的琴声哑然而止,一女子正其身朝着她的方向挑唇微笑。
这女子一袭烟柳色长裙紧身束腰,眉如弯月,眼若明星,顾盼之间端的是娇艳动人,勾人心魄。
进门的楚子乔愣了愣,这样的外貌和神情,却是婀娜且迷人,只不过她总觉得这女子身上的气息太过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女子见她一直没有上前,忽然上前伸手相迎,“真是许久未见,清然与我都如此生疏了。”
碰指间,楚子乔微微一顿,这女子竟然和韩彩熹的体温相似,皆是冻人于刺骨的温度。
将楚子乔引到软榻前坐下,女子含笑倒茶,“清然与素白多久未见了?”
楚子乔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是真不知道柳清然和这素白多久未见了。
“十年了。”不得她回答,素白苦涩一笑,转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十年?
楚子乔算了算,柳清然现在也就不过二十左右岁,而面前的素白看着也就和韩彩熹差不多大小。
这么看来……
素白和柳清然分开的时候还是小屁孩?
咩哈哈,楚子乔松了口气,小屁孩那时候谁又能记得多少?这下好过关了。
“十年不见,不知道你在东柳可好?”
收了收自己的心思,楚子乔决定打轮回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呢?好么?”
素白苦涩一笑,“好与不好对于我来说,又有多大的差别?”
美人伤感,楚子乔心里很想安慰几句,不过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垂眸看着矮几上的一屉包子,伸手拎了一个放在素白的盘子里,“那就吃包子吧。”
素白看着自己盘子里的包子,愣了愣并未动筷子。
楚子乔见状懊恼的想挠墙,心说该不是她做了什么让素白怀疑的举动了吧?
挣扎着要不要把那白胖胖的包子拎回来,却忽然见素白抬头一笑,“到底还是清然,这么多年始终没改难过吃包子的性子。”
恩?这次换楚子乔呆了,她自问和柳清然这么久,也没见柳清然郁闷的时候吃包子啊?
反正也对,柳清然那腹黑的性子一向是让别人郁闷,自己啥时候郁闷过。
“想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没有过来,如今你好事将近,我也不想出面,不过我对你未来的夫人很是好奇啊!”
素白的话是一个问号接着一个问号砸在楚子乔的脑袋上,虽然楚子乔很想问问柳清然的夫人是谁,不过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是简短易骇的张了张嘴,“哦?”
“呵呵……”素白见此抵笑,媚眼带着撩人的暖,“楚子乔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西柳,难道清然还打算一直保密着?不过想来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拔了卿蓉,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才是。”
楚子乔一脸黑线,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夫人可歇息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子声。
听着声音,素白眉头一皱,随即起身抱歉的笑,“本想和清然把酒畅谈,看来是不行了,今晚还请清然好生歇息,明日早起还要面见圣女。”
求之不得的赶紧离开,面上却慢慢起身,朝着素白体谅的笑了笑,楚子乔转身就要出门。
“清然……”
素白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楚子乔诧异回头,只见素白带着一抹不忍轻轻开口,“不归路有我一人足矣,圣女之事,你要三思而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归路?
‘叩叩叩——!’
随着外面催命一样的敲门,楚子乔来不及过多思考,只是朝着素白轻轻点点头,便打开了房门。
夜色中,一年轻男子站于门外。
碍于身后的素白,楚子乔只是象征性的朝着男子微微颔首,便走出了院子。
一路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楚子乔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想着今夜素白的话,她总是感觉素白似乎并不想让柳清然赐予圣女一夜,而且素白的那句不归路有她一人足矣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回响在院子,本身就毫无睡意的楚子乔立时翻身坐起,起身走到床边,透过两扇没有关闭的窗子缝隙,朝外看去。
漆黑的夜色下,竟然有一男子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举目望月,满头松散垂腰的银白色头发正对着楚子乔的视线,一阵轻风佛过,带动那根根泛着银光的发丝四处摆动。
这造型,这场景,楚子乔嘴角抽了抽,这人该不会是姥姥吧……
摸了摸自己还没有融化的妆容,楚子乔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她满手鲜血一身杀戮,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什么,就算这人是姥姥,她倒也不在乎亲自抡拳头给他打出个宁采臣的样子来。
反正这一夜下来好像就差宁采臣了,至于小蝶,忽视掉……
听到声响,坐在石凳上的人微微侧目,清雅的面庞在月色下逐渐清晰,楚子乔这才看清,这姥姥居然是个男人。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均无人先行开口。
沉了沉气,楚子乔将内力逼于掌心,正想用拳头解决,却听着男子忽然开口,“莫非姑娘也是有心事的人?”
姑……姑娘?楚子乔一惊,自己刚刚明明已经确认过自己的妆容,没有任何纰漏,可这男人口中的姑娘又是从何而来的?
男人见楚子乔片刻呆愣,随即朗朗一笑,“姑娘并非柳清然,又何须要替柳清然走这一遭?”
莫不成这男人和戚墨竹一样?也是柳清然安排进来帮自己的?
忽然想起临行前司赢在自己肩膀上的画的那个图案,楚子乔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
月色下,这男子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是一条黑色宽边腰带,细看之下衣料上并无任何花纹装饰,失望的收回眸子,却无意间瞥见了男子腰间上那一枚图腾腰挂。
微微定了定神,楚子乔了然了男子的身份。
“知道是自己人了?”男子勾唇一笑,拿着手边的羽毛扇子轻轻的扇了起来。
看着那好像鸡毛掸子做成的扇子,楚子乔轻轻开口,“为何要半夜前来?”
“自然是晚上好办事。”男子款款而笑,眼底抖着春风。
这厮该不会是韩彩熹假扮的?
起身捏住男子的脸颊,楚子乔使劲的拉,使劲的揉,直到疼的男子眼泪都快出来的,楚子乔才松开了手。
再伸过一双手与先前的一双手一并捧住男子的脑袋,借着月色仔细观察,只见刚刚被她掐过的地方出了有些红肿之外,并未出现脱皮或者起层的现象。
一把扇子敲在她的头上,只见男子怒着道,“不动规矩,我和司赢可是发小,论辈分你也该叫我一声先生。”
怪不得大叔如此放心她一人前来,原来这人竟然和司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抱歉的笑了笑,楚子乔揉了揉鼻子,“只是感觉先生像我的一个朋友。”
男子将扇子收回,放在唇边一阵奸笑,“莫不是在炎阳国的那只韩孔雀?”
被说中心事的楚子乔一愣,“先生为何知道?”
男子见楚子乔惊讶,更是兴奋的眨着长眼压低声音,“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并非这世上的人,又或者说你本不该来到这里,对么?”
接二连三被人说中心事,如果此刻这男子要是挂起个帆,立个生辰八字的牌子,楚子乔一定掏腰包给钱。
瞧着楚子乔不再说话,男子更加快速的扇起了扇子,“放心,这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男子这话倒是把楚子乔弄笑了,“先生如此掀我老底,却又说不告诉别人,那不知道先生是和用意?”
男子先是愣了下,随后怒火中烧,“为的就是以后你在司赢那石头面前帮我说几句话,省得他总觉得我不学无数,说我是混世的神棍!”
楚子乔僵硬,原来这男人和自己浪费了这么多的口水,为的不过就是想要在司赢面前耀武扬威罢了。
不过楚子乔也很好奇,为什么司赢那种刚正不阿的性子,居然会有这样风情万种的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