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率军踏上北去的火车
戴安澜带着一四五团官兵来到了蚌埠火车站的货场，在货场上，摆放着一堆堆的弹药。部队原地休息后，戴安澜带着参谋长来到了车站上的师部。
师部设在火车站候车室的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很乱，电话兵在不停地和各部队进行联系。戴安澜走进去，一位参谋迎过来说：“戴团长，师座正等着你呢。”说着领他走进一个房间。
“报告：一四五团戴安澜奉命赶到。”
“安澜，好快呀。我算计你们咋的也得两个小时后赶到。”关麟征放下手中的放大镜。
“官兵都快跑吐血了。”说着他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下去，“师座，这回动真的了？真的要和小鬼子干上一仗？”
“军中无戏言。光亭已先行了一步，去北平了。这回校长是下大本钱了，把咱们十七军全调上去了。”说着他朝戴安澜招下手，示意他过来，到地图前来。
“你看，这是通县，你团到北平后，马上赶往通县，与光亭联系，作为全军的先头团。现在前面的情况还不清楚，长城一线还都在咱们手里，东北军、西北军、晋绥军正分守长城各处隘口。咱们大体上是古北口，就在这儿，这是从承德进北平的必经之路。现在还在东北军手里。承德有东北军十万人马守着，到了通县，等待命令。”关麟征说。
“明白，师座。”
“配发给你们的弹药都在货场上，命令部队马上领取，分发下去。”
“师座，我们团的新兵还没打过枪呢，能不能给一天时间？”
“没有时间了，边走边教吧。在火车上，有的是时间学。北京、上海各界都去南京请愿，这个时候，只有咱们这些黄埔学生为校长分忧了。”
“是。我明白了。”戴安澜说完，朝身后的参谋长说，“你马上带人去领弹药。”
“是。”一四五团参谋长出去了。
戴安澜一边看地图，一边朝关麟征说：“师座，还有个事儿，请师座帮个忙。”
“说。”
“去北平，可部队的冬装还没解决呢。”
“我知道，军政部说把冬装都发北平了，让部队到北平领。想想办法吧，军情紧急。军座为这事儿跟军政部也吵了几回了。”关师长说着看看戴安澜。
“我明白，部队啥时出发？”
“带上弹药就上车，马上出发。我让后勤准备了一些干粮，都放到车厢了，边走边吃吧。”说着关师长拿起大衣披上了。
“是。我马上出去安排。师座，能不能抽时间找机会搞个演习，让新兵放两枪，扔颗手榴弹。要不到了战场真成了乌合之众。”
关麟征想了一会儿，说：“只要不误了行军，这事儿你自己决定。”
“是。”戴安澜敬礼后出了候车室。
戴安澜是随先头部队到的车站，他从师部里出来，团部还没有赶到车站。他直接到了货场，看装备。
三个营都在货场排好队，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接过子弹、手榴弹。一些新兵接过来后，看着子弹袋和手榴弹袋发愣。
戴安澜走近郑连身边，这时一连长看到团长来了，喊了一声：“立正。”
所有官兵都立正站好，戴安澜一摆手，让战士们稍息。他帮着郑连把子弹袋披到身上，系好带，又帮他把手榴弹袋挂好，系上带子。一些新兵看了，都照着样子做。
“打仗怕不怕？”
“报告长官，不怕。”郑连大声说。
“真不怕？打过仗吗？说实话。”
“没打过，有点怕。”郑连小声说。
“这就对了。怕就是怕，说实话。打过几仗就好了。到战场上，服从命令，小鬼子不会因为你怕他就不打你了，你先消灭他，就不怕了。”说着戴团长拍拍郑连的肩膀，走了。
郑连第一次背上子弹和手榴弹，心里真的有些紧张。子弹不往枪里放，响不了。可是把手榴弹装挂在身上，他心里一直犯嘀咕，可别一跑一撞的就响了。手榴弹袋放在后腰屁股那，这实在让他不放心，他怕走起路来晃动更大，把它们晃响了。他找了根绳，把手榴弹袋单独往腰上系住了，让它贴在身上，这样它就不晃了。
部队发完弹药，开始进入站台，等着上火车。
终于等上了火车，全团都登上了黑乎乎的车厢，这车厢如棺材一样，让所有的人感到压抑。他们虽然是新兵，但他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马革裹尸血洒疆场。
伴随着鸣笛声，火车在凝重压抑的氛围中缓缓启动，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往窗外看，向他们的故乡投去最后的一瞥。
现在的长城雪还未融化吧，到了那里伴随他们的将是寒冷、炮火、生与死的考验。
一直到天亮，郑连、猴子他们都没有睡，就盼着天亮，虽然天亮了会更冷，可还是盼天亮。盼，就是一种煎熬。那是一个等待，结果并不重要，过程，让他在希望中伴随着煎熬度过时光。
天，终于亮了。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加水，加煤。
戴安澜把团部设在了尾车上。尾车不大，只有正常车厢的一半，但里面有炉子。另外可以看到前后，在尾车上可以用灯光与车头进行联系。在出发的时候，师后勤部就通知了，在这个小站里，给每个车厢发一盆炭火。从这往北，天更冷了。
火车一停下，戴安澜就命令通信兵开始挨个车厢传令：一、部队在小站临时兵站吃饭，三十分钟后发车。各车厢，饭菜由排长负责领取。二、教授新兵使枪用手榴弹。以班、排车厢为单位。教授时，一律打开车门，防止发生意外。三、专人负责火盆，防止发生火灾。
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车，有的去上便所，有的在地上走动，活动一下坐僵了的筋骨。
各车厢排长带着一个班长朝小站的临时兵站走去，打饭。
兵站设在小站候车室里，三间房的候车室，进门放着一排的水桶。进去的人拎起一个，到里面去领取饭菜。饭是白面馒头，菜是猪肉白菜汤，上面一层的油，闻着就香。
排长们打回了饭菜，忙着返回车厢，给大家开饭。
当兵吃粮，饭菜管够。大家都拿出了茶缸装汤。一手拿馒头，一手端着茶缸。热饭热菜的下肚，人们身上也暖和了，人也精神了。
饭还没吃完，火车又开了。
车厢里的火盆，风越大火越旺。车厢里也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大家吃完了饭，一排长站了起来，来到车厢中间开始教习，战士们使用枪。
排长的话刚说完，新兵们就拿出了子弹，要往里面压。排长忙喊道：“停。”
大家都抬头看着排长，不知啥意思。
“现在由三个班长，一个个手把手地教。子弹上膛可不是好玩的，千万别走了火。打着别人还不怕，我就怕你们打着自己了。”
赵大柱以郑连做示范开始教授新兵用枪方法。
在一四五团的新兵里，除了打枪扔手榴弹外，别的训练都做了。大家练完了装卸子弹后，排长开始教大家用手榴弹了。
天亮，天黑。又一天。
坐了几天像爬一样的火车，过了安徽、江苏、山东、河北、天津的地界，前面就要到北平了。从车窗望去，外面一片雪白，道路、房屋，都盖着厚厚的白雪。看着白雪，更感到身上的单军装薄了。刮进车厢里的风，像钢针一样，扎到哪都一样的疼。官兵们都围着被，半铺半盖地坐在车厢地板上。没人走动，怕坐热了的地方让风给吹凉了。
钱财推了一下大牛，说：“你看看。”
大牛慢慢抬起头，从门缝往外一看，真的吓得吸了口凉气：“我操，还真是这么大的雪呀。那小日本不用打了，冻也把他们冻死了。”
猴子正睡得迷糊呢，听到雪，他一惊，喊道：“谁出血了？啊，谁出血了？”
“下雪了。”钱财说。
“什么下血了？”猴子还是有些蒙。
“冬天里的白雪。”郑连大声说。
一听说下雪了，车厢里的人都从门缝往外面看。好大的雪呀，莽莽茫茫，银装素裹，一望无垠。车上的南方人不是没见过雪，可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看到外面的雪，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冷，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那只是一种感觉，到了北平就意味着到了战场，面临生死的考验，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冬天便是最寒冷的冬天。
火车出了天津十几里路，渐渐地慢了下来。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在列车车尾守车上，信号员回身朝戴安澜说：“长官，前面大雪，把路封住了。”说话间，车停了下来。
戴安澜放下地图，朝外面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参谋长说：“命令通信连、步炮连下车铲雪清路，各车厢安排老兵守车，捡柴草。其余的全部下车，实弹演习，进攻。各连、营长到这里集合。”
参谋长带着几个参谋和通信兵下车了。
戴安澜对身边的警卫员说：“小李子，把你的草鞋脱下来。”
小李子一愣，马上照团长说的脱下草鞋，穿着袜子站在车厢上，把草鞋递给了戴安澜。
戴安澜接过草鞋，脱掉自己的皮鞋，说：“穿上。”
小李子没敢去接，愣愣地看着团长。
“穿上。”说完他把皮鞋往地上一扔，开始穿草鞋了。
小李子看着团长穿着草鞋，还愣在那。他怎么敢穿团座的皮鞋呢。
戴安澜穿上草鞋，看小李子还愣在那，大声说：“这是命令。”
小李子这才捡起皮鞋往脚上穿。
“下车。”戴安澜穿着草鞋下了车，站在雪地上。一些连长、营长已到了尾车，看团座穿着草鞋下车了，都一愣。不知团座这是唱的哪一出。
戴安澜把大家往一起招了招，说：“火车道让大雪封住了。参谋长带着通信连和步炮连清雪，全团以营为单位，分三路，攻击前进。各连组织实弹射击，新兵每人三发子弹、一枚手榴弹。沿铁路前进，看到前面那个小山包了吗？全团攻击。一营在铁路左，二营居中，沿铁路，三营在路右。间距一公里。看信号弹发起攻击。我的指挥位置在右边的小山包，各营到位后，马上报告。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体答道。
“还有一条，各营长、连长回去换上草鞋。注意士兵冻伤。马上行动。”戴安澜说完一挥手，散会。
跳下车的官兵，站在雪地上跺脚，嘴里骂着天。可是当他们看到团座也穿着草鞋，一个个的不说什么了。一些排长看到从团座到连长都换上了草鞋，都找出草鞋换上了。
部队在雪地中散开了，朝前面的小山包围了过去。戴安澜带着团部的人员与部队一起朝前面山包跑去。在铁路右边的一个小土包上，戴安澜把指挥所设在了那里。从望远镜中，他看到部队全都运动到位，只是有个别的士兵落在了后面。但这些士兵没有停下，只是走得慢了些。
这时三营的通信员跑来报告：“报告，三营到达攻击位置。”
“报告，二营到达攻击位置。”
“报告，一营到达攻击位置。”
“发信号弹，攻击开始。”戴安澜命令。
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山上的雪在爆炸声中腾起一波一波的雪浪，在大风中刮向远方。枪声和爆炸声响过，部队开始向山上攻击了。平时奔跑如飞的年轻士兵，在雪地却如小脚老太太，一步步地移动着。
就在部队演习的时候，火车道上的雪清除了，火车跟了上来。
戴安澜点点头又摇摇头。
“吹集合号，部队上车。”戴安澜最后命令道。
戴安澜心事凝重，虽然他还没有和日军交过手，但当年在黄埔军校他已清楚地知道了日军的实力。面对日本的精锐军队，这些入伍的新兵能否抵挡得住，能否筑成保卫民族的钢铁长城，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