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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韩文龙和宋慧乔办理离婚手续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很消沉,每天借酒浇愁,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为此,报社领导找他谈了一次话,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说如果再发现他醉酒一次,叫他立马走人。韩文龙表态说他以后绝对不会了,领导见此,便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自己安排,争取近段时间拿出一份有影响的报道来。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韩文龙想着领导的这些话,他忽然明白了,为一个女人作践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值得。对,还是领导说得好,把工作搞好了,干出色了,还怕没女孩子喜欢你吗?

回到宿舍,韩文龙开始在网上搜寻相关写作材料,没有发现值得一写的东西,于是,他进入榕树下的聊天室,给自己取了一个“记者”的名字。

很快,一个叫“轻舞飞扬”的聊友跟了上来:“你真是记者吗?”

韩文龙回答:“我在这里骗你有什么好处呢?”

轻舞飞扬打出一个咧嘴的图像:“我好闷啊!”

韩文龙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轻舞飞扬:“记者同志,你还记得你读书时的情景吗?如果你的成绩不好,你会怎么样?”

韩文龙回答:“我会加倍努力,用功学习啊,看样子,你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吧,我能帮你吗?”

轻舞飞扬:“我是一名初中语文教师,已经毕业两年了,你知道吗?我当初读书时,因为成绩不好,还急得直哭呢,现在自己当老师了,学生成绩不好,我也急得直哭,记者同志,为什么伤心的总是我,而不是学生本人呢?”

韩文龙觉得这是一个好题材,他马上热情地询问她:“你有QQ吗?我们在QQ上聊也许会好一点。”

两人转到腾讯QQ上,韩文龙迫不及待地打出一行字:“金老师,你说现在的学生到底怎么了?”

金老师告诉他:学生旷课、逃学,有的还带着管制刀具上学,一尺多长的西瓜刀随身带着,打架、骂脏话、抽烟、喝酒、嚼槟榔……种种行为,在我的学生身上都能找到,上课讲小话、打闹、欠作业,考试舞弊、顶撞老师,更不鲜见。

韩文龙相当震惊:“金老师,不会这么严重吧?‘老师’这个词象征着威严和知识,难道他们一点也没把老师放在眼里吗?现在的学生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记得我刚走上讲台不久,我就发现学校的一切并不如自己想象的简单。那时,我发现一些学生上课时发呆、打瞌睡,我就喊他们站起来,有时还忍不住批评几句,结果,有一个学生站起来就骂我,他说他又没有影响别人,说我不该多管闲事,我被气得直哭,一个人跑到走廊上流泪,几个学生见怪不怪地走出来安慰我,要我不用生气,以后不要管他就是。第二年,我当了班主任后,事情变得更邪乎了。有一回我批评了一名学生,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知道吗,我是给你留点面子,才没跟你吵,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我听了,气得半天没做声,你说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当我的学生嚼着槟榔嘴里吐着烟圈从我面前大摇大摆走过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你无法想象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可他们却认为这样就是酷毙了,是有型,是拽,他们觉得书本上讲的尊师重道很可笑,很‘宝气’,不如去研究什么‘男生追女生秘笈’来得实在。我一直相信一句名言: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我只想问,怎样才能把那些整天不想读书的学生从电游室、网吧和一些不良分子中带回教室?我曾无数次的追问自己,这些孩子到底怎么啦?我能教好他们吗?没有人给我答案……记者同志,你说我该怎么办?”

韩文龙一时竟无言以对。

金老师又甩过来一行字:面对这些问题学生,我开始只能求助于家长,可我很快发现,家长对自己的孩子同样无能为力,我把家长请到学校,哪知学生比家长还凶……作为一名教师,我知道国家颁布《义务教育法》的重要性,但我又对《义务教育法》感到无奈,对于问题学生,我不能打他、骂他,否则,我违反了《义务教育法》,可对于骂老师和侮辱老师的学生又能怎么样,他们不是一样也违反了《义务教育法》吗?但《义务教育法》却不能制裁他们……记者同志,我觉得好无奈啊,你知道我的学生在作文中怎么写我的吗,有个学生写道:金老师本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师,现在为了我们,她脸上的皱纹出来了,嗓门大得好像是“做金嗓子喉宝”广告的,由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变成了一个老巫婆……当然,大部分学生还是喜欢我的,他们给我的“好感度”极高。很多学生也信赖我,不愿意和父母说的话,会在QQ上、手机短信中告诉我。正是这种感动,让我一直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地继续扮演一个好老师,毕竟,捣乱的还是少数,毕竟,他们还是孩子,即使他们不听话,我也经常觉得他们很可爱……

金老师的话让韩文龙茅塞顿开,对,就写一篇关注教师与学生的文章,他要了金老师的手机号码,说要写一组文章,金老师沉吟片刻后同意了。

韩文龙约见金老师时,没想到她就是德沙市第17中学的老师。

通过对金老师和她的一些同事及学生的采访,韩文龙写出了一组文章,诸如:《一位初中女教师的锥心追问:为什么哭的总是我?》、《不当“老夫子”,做个“大朋友”》、《好老师的五个关键词》、《一定要严格,不要太前卫》、《我们的老师“Very good”》。

韩文龙的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正如领导所预言的,女孩子直接找上门来了,最终,韩文龙却选择金老师做了他的女朋友。

韩文龙和金老师成为男女朋友后的第一次约会是在岳领山下湘沅河边的一家特色餐厅。当他俩刚在一张小桌前坐下来时,韩文龙突然发现宋慧乔和龚年平从一间包厢里吃完饭走出来。宋慧乔也看见了韩文龙,稍一愣神后,韩文龙俯身朝金老师说了句什么,便起身走到宋慧乔的面前问了声好。

本想躲避的宋慧乔见状,赶紧趋前一步,将龚年平拉在身边,并将左手揽在他的腰上,显得一副很亲热的样子,脸上堆满笑容说道:“韩记者,最近你写的文章越来越深刻了。”

“谢谢你的关心!两位慢走,我还有位朋友在那里,失陪了!”韩文龙说完转身就走,他不想看见宋慧乔故意装出的那副样子,再说他也不想把金老师一个人晾在一边不管。

看到韩文龙对自己没有丝毫眷恋,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在宋慧乔脸上一闪而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节性地朝金老师点了点头,就拉着龚年平朝外走去。

春节过后不久的一天,宋慧乔突然哭哭啼啼地打电话给韩文龙,说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商量,韩文龙不忍拒绝她的要求,只得同意了,两人约定在一家茶楼见面。没有想到两人一见面,宋慧乔就扑到韩文龙的怀里,要求与他复婚。韩文龙听了,什么也没说,将怀中的宋慧乔轻轻推开,丢下一句“我们只能是朋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关英初最近一段时间是喜忧掺半,喜的是他看到了想看到的结果,虽说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明显的效果,但毕竟还是起了作用。宋承云从美国、加拿大考察回来后仍是一副稳健的样子,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看他那神态,关英初差点自己就沉不住气了,他不知道是谁给宋承云吃了定心丸,分析来分析去,可以肯定的是,鲍德荣就是其中之一,他和赵阳在一起时,说到这事儿,赵阳只是笑笑,看关英初多次提起宋承云,他才说道:“怎么?就沉不住气了,那么一点技巧就想把对手拖下来,你也太小儿科了吧。”赵阳见关英初眼都不眨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便继续说道,“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见关英初瞪大着双眼,一副惊愕的样子,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是要你用最毒的手段去对付你要对付的人,讲仁慈只会坏事。你呀,在这方面还差点火候,这么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不是我说你,将来就是上了,也难得坐安稳啊,你看人家宋承云,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在气势上人家就高了你一大截,早把你给比下去了。”

关英初听了,头点得如鸡啄米:“那是那是,我的心里素质实在是太差了,可不瞒你说,我也使了不少手段,怎么效果就不明显呢,总在关键时刻被他一一化解了。这次,我以为他一定会倒下的。”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要想把对手扳倒,就要切中要害,你呢?却本未倒置,整了一个女人,即使那个梅雨媚被你整倒了,他宋承云也不会倒,我看你还是把古代的那本《官经》买回来好好读一读,看能从哪些方面入手,好对症下药啊。”

“经济上又找不到他有什么问题,梅雨媚那么有韵味的一个女人,他都能把持住自己,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关英初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去找找嫦华吧,看她有什么办法没有。“赵阳说完,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到外面去接电话去了。

关英初望着赵阳的背影,仍是迷惑不解,找李嫦华?她能把宋承云怎样?赵阳总不会把自己的情人也拱手相让,要她去勾引男人吧。

过后不久,关英初半信半疑地找到李嫦华,李嫦华一见他便笑道:“我就知道是他让你来找我的,是吧?”也不等他回答,一个人兀自说着,“关院长,你是搞刑事出身的,我问你,多少钱可以让人走进监房?是嘛!那他宋承云收了我十万元是什么性质?”

“你给他送了十万元?他真的收了哇!”关英初摇着头不相信。

“行贿受贿是一对一的,我说送了,他不承认就没办法了?我的案子在你们中院,我上他办公室去了两次,还有一次是同办公室刘主任一起去的,将一张存折丢在他的办公桌上了,刘主任可以证明啊。”

“可是,谁举报?你的案子还没结,现在去举报还不太合适。”

“我的刘主任啊,他可以举报我啊,我把他‘开除’,他‘报复’我,‘举报’我行贿呀,不就……”

关英初听了,终于忍不住击掌称赞:“还是赵市长和李董高啊,只是涉及的人太多了,我怕露馅儿。“

“不是我们智商有多高,是现在的政治斗争太复杂、太尖锐,我们要一致对外,打击对手,在关键时刻,我们只是要把他搞臭,并不是要给他定什么罪。把他的时间一耽搁,你不就上去了?”

关英初看着李嫦华那优雅动人的样子,不禁开怀地笑了:“李董,还是你们商人的鬼点子多。”

李嫦华听了,脸上堆满笑容:“你是从政的,虽说有胆识,但你还欠谋略,可他就不同了,既有胆量又有谋略,所以他就能往上升,我看中的就是他有胆有识,你要跟他好好学学。”

关英初明白李嫦华说的谁,他笑道:“我不仅要跟赵市长学,还要跟李董学,学习你们的先进经验。”

就在关英初四处活动时,做了两年地下情人的王玛丽不听他的一再劝告,上门找他老婆去了。在这之前,王小姐多次要关英初表态,给她一个名份,可关英初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王玛丽为妻,只是看到他的一帮同学、朋友出门在外,身边都带着个年轻女人。就这样,在朋友的撺掇下找了王玛丽。王玛丽从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被移动公司聘用做了一名职员,她通过冯静君认识了关英初,从此缠上了他,王玛丽看到冯静君辞职开了一家小饰品店,她也吵着要关英初跟她开个店子,在她的娇嗲并施下,关英初只得东挪西凑地给她盘下了一个小服装店,王玛丽欢喜得不得了,也辞职当小老板去了,过足了一年老板瘾后,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她只得又将服装店盘了出去。无所事事的王玛丽又开始天天缠着关英初,关英初烦躁极了,便出钱要她随一个旅行团到外面玩了一趟。等她回来后,赶紧安排她到他的一个朋友公司那里做了一名文员。可闲散惯了的王玛丽哪里受得了这个拘束,一天到晚不是到处跑,就是坐在那里煲电话粥。关英初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给他摊了牌,告诉王玛丽,要么以后好好干,要么立马走人。关英初实在拿王玛丽没辙了,就好像豆腐掉进了灰里,吹不得拍不得,只能给她说好话,央求她别给他添麻烦了。在他的软硬兼施下,王玛丽的确也安静了几天。过完春节后没多久,她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她找到关英初,威胁他过完元宵节就必须离婚,否则就叫他好看。关英初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便没有放在心上。哪知她过完元宵,见关英初还鱼不动水不跳的,就找上门去了。她找到关英初的老婆,进门就问:“你是英姐吧?我叫王玛丽,是,是……”雷英见她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便朝保姆看了一眼,保姆知趣地说了声:“没事我下去睡觉去了。”说着便换鞋出了门,到她位于一楼杂物间的小房子里去了。

看着这个可人的女孩,想到自己在宾馆里和网友私会,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心里兀自先虚了半截,问她的口气也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看到雷英躲闪的眼神,王玛丽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找上门来心里本身就没底,看到雷英的样子,先前的畏惧感一扫而光,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盘托出了她和关英初的关系。

坐在沙发上的雷英,听着王玛丽的叙述,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末了,她才问了一句:“我怎么才能证实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呢?”说这话时,雷英显得异常冷静,她甚至为刚才的举动感到吃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自制力了。

王玛丽听了,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为他流过两次产不说,现在又有了他的种,我希望你能同他平平静静地分手,医生说我不能再流了,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雷英咬着牙恨恨地说道:“要是我不退出呢?”

“没关系的,我现在早就准备豁出去了,我大不了当个未婚妈妈,你如果成心想让你的男人身败名裂的话,那就等着瞧吧,何况他现在正处在冲刺阶段,你不会那么不明大义吧?”王玛丽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看到王玛丽那副得意的样子,雷英终于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给我滚出去!滚!”

王玛丽也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你态度放好点,我才不怕在这里出丑呢,你现在就吵啊、闹啊,你以为我怕呀,大不了我一走了之,你呢?你要在这里工作、生活一辈子!你想明白没有?我不会逼你,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我晓得关英初对你开不了这个口。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英姐!”说完,王玛丽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英初回到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便什么都明白了。

党组会议室。党组书记、院长鲍德荣将所有党组成员一个个扫视了一遍后,慢吞吞地开了口:“今天的党组会的议题就是一个,在会前政治部已经告知给了各位成员,我就不再重复了,徐院长,张组长,还有监察室的两位同志通过近一个月的内查外调,写出了一份详实的情况汇报,现在由张组长向所有成员通报调查情况。”鲍院长说的徐院长就是原纪检组长徐先淼,现在已升为副院长了,张组长是从云溪县法院调上来的。

鲍院长话音刚落,张云华环顾了一下其他党组成员:“这份调查汇报材料是我写的,但工作是徐院长、还有监察室的两位同志一起做的。因为还没有经过党组讨论,这些材料就暂时还没有打印出来。”张云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放在桌上。

“《关于举报宋承云同志和梅雨媚作风问题的调查情况汇报》,”张云华念完题目后,望了一眼鲍院长,接着又扫了一眼宋承云,他俩都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关英初上午接到政治部的通知,说下午召开党组会讨论宋承云与梅雨媚的有关问题时,不禁喜上眉梢,接通知时,他正在刑庭讨论案件,挂了手机后,他抽了一支烟,仍然无法压抑发自内心的那份喜悦之情,便对刑庭庭长说了一句:“你们先研究,我去一下卫生间就来。”走到外面,他并没有上卫生间,而是直接来到张云华的办公室。走进去时,张云华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他拍了下双手,笑道:“张组长,你发呆的造型好酷啊,像极了周润发。”说着,他丢了支烟给张云华,张云华见是副院长关英初,忙起身要给他倒茶,关英初摇头说不喝,两人聊了一会云溪县法院的情况后,关英初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是不经意中提到了宋承云,他想张云华会多多少少透露一点信息,可张云华却装傻,不接他的话茬,而将话题又扯开了,关英初心里有点窝火,只好挑明了问:“张组长,下午讨论宋院长的问题,应该没什么事吧。”张云华见他直接发问了,再不接话茬肯定是说不过去了,只好说:“下午专题讨论的事,还希望听听你们的高见。”关英初一听火了,心里骂道:狗东西,才上来就跟我打起官腔来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地堆满了笑容:“张组长,这事儿好像不应该由我们院里来调查吧,要查也是市纪委、政法委来人调查呀。”张云华一听笑了,心里想着,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嘴上也不示弱:“我们纪检组本来就是市纪委的派出机构,市纪委、市政法委完全可以委派中院纪检、监察调查呀。”关英初一听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得借口说要讨论案件,悻悻然地走了。

党组会上,当听到张云华念到“作风问题”四个字时,关英初忍不住望了宋承云一眼,这时宋承云也正好在望他,见他那沉稳的神态,他心里掠过一丝慌乱,只是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轻轻地朝宋承云点了点头。宋承云抿抿嘴,也朝他点了下头。

还是在美国考察时,宋承云听到有人举报自己,他就清楚这个举报人一定是本院的,他也想到这个人非关英初莫属,即使不是他本人,也是他的幕后指使者。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关英初为何要这样,难道仅仅就为一个院长的位子么?为了争这个位子就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么?其实,大家可以公平竞争嘛,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找我说啊,我又不是非盯着这个位子不放,社会之大,可以施展自己才华和有作为的地方又不仅仅是法院一个平台。

看到宋承云也朝他点了下头,关英初在心里一阵冷笑:看你现在稳坐钓鱼台,好戏还在后头呢,我的连连出击的招数会让你防不胜防的,等着瞧吧,宋承云先生,你以为院长这把交椅是那么好坐的呀,既然我们两个之间总得有一个要出局,那就对不起,只有请你承让了,你比我有本事也是枉然。

关英初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坐在院长位置上的情景,竟幸福地闭上了双眼。不知什么时候,他听到徐先淼在发言:“对于宋承云与梅雨媚两同志作风问题的调查,受鲍院长委托,我自始至终都参加了,我们走访了不少干警,对于举报人说宋承云在某宾馆开了一间房子的问题,我还补充一点,那天我也在场,是最高院审监庭到德沙来搞调研,因为当时我负责后勤保障那摊子,我和行政装备科魏科长一同去联系的,是多开了一间房。吃饭后,本来是安排最高院的同志去唱歌或洗脚按摩的,最高院的同志不去,我和宋承云一直陪他们。梅雨媚同志的确去了,我记得是宋院长打电话叫她去的,是安排她买些水果提到房间里去,梅雨媚去后,我们一直陪最高院的同志谈事,我本来是准备让宋院长到宾馆里休息,他说回家还有点事,要我在宾馆里休息,我想空着也是空着,而那天我老婆又出差了,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后就睡在宾馆里了。”接着,徐先淼还高度评价了宋承云、梅雨媚的高尚人格。

徐先淼的话音未落,关英初便接下了话茬,他摆弄着手中的一支铅笔,慢吞吞地说着:“我同宋承云交往很久了,他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不仅是一个在政治上过得硬的人,在生活作风方面更是一个正派的人,有时候我同干警们聊天扯事时还插科打诨,说些低级趣味的话,而宋承云同志呢?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没有什么出格表现,经过纪检、监察的详细调查,写出的材料很翔实,不仅澄清了事实,而且还调查出一个清官、好官,梅雨媚同志我接触不多,但从我平时的观察和同志们的反映,更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材,业务水平高,她利用业余时间写了不少论文,虽然不是党员,但其身上表现出来的政治素质却比我们这些党员更过硬、更出色。在办案中,也是堂堂正正,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枉不纵,敢于顶住压力办案。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树立一个这样的典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说到这时里,关英初扫视了一下会场在座的各位,然后将手里把玩了半天的铅笔朝桌上一掷,威严地说道,“纪检、监察干部虽然为我们正了名,但我觉得还应该去查一查,看是谁这么无中生有,一定要把这个举报人查出来,不能让这些小人的阴谋得逞。”说到这里,他用余光瞟了一下宋承云,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便转向鲍院长,“鲍院长,我还有一个建议,现在纪检、监督查清了事实,举报信一切都是不实之词,可这件事在全院乃至社会上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我们应该在全院干警大会上为宋承云、梅雨媚两同志正名。”

鲍院长听了,点点头说:“在适当的时候,由张组长在大会上通报一下党组讨论的决定。”

宋承云坐在那里,看着关英初的表演,心里想着:这个人以后可得防着点儿,做人是他,做鬼也是他,真是个人精啊。

其他党组成员也在依序地表明了各自的态度…… 

在这场权力之争中,受到最大伤害的不是权力的争夺者,而是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梅雨媚要算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了。

梅雨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有跨出房门半步,她反思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又是哪一个要这样与她过意不去。诬告自己和宋承云有作风问题的人,她首先想到的是吴国勋,可吴国勋的动机又是什么?当他知道我们合议庭倾向性意见之后,已经当面质问过她了,似乎没有必要再去到处造谣生事。再说,他即使想通过造谣来整我,也没有必要把宋承云牵扯进来啊,告宋承云,除非他自己不想在法院混了。思前想后,只是觉得和关英初有很大关系:他与宋承云有矛盾,两人都想当一把手;再说,她在办案中没有听从关英初的招呼,让他失了面子,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跟宋承云搞臭,可谓是一箭双雕。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之间的权力争夺,女人总是牺牲品?其实,她一直远离政治,院机关多次要发展她入党,而她一直没有写申请,她不是不相信党组织,而是自有她的人生信念,她崇尚知识,但不崇拜政治与权力。院机关见此,便推荐她加入致公党,她仍然一笑了之。很多同事不解,她笑道:当一个为法律事业献身的自由战士多好!她的生活与人生信念是如此的简洁明了,在实际工作中,也遵循了她的这一人生原则。所以,她在办案中顾虑较少,很少因为领导过问某件案子而去人为地照顾某一方,她要求对事实负责。在一次院机关组织的“职业道德”演讲会上,她将她的这一观点阐述得非常完整,她说要用理性与激情去演绎好法官的职业角色。她深情地说道:法治是人类魂牵梦绕的崇高理想,是中华民族的百年之梦,然而古今中外法制史一再证明,法治之路又是一条充满艰辛的漫长的道路。耶林曾经指出法的目标是和平,而实现和平的手段是斗争,作为法律人为法治而斗争是我们共同的使命,实现社会的公正与正义是通往法治之路的必经之道,作为法律人的法官必须回答好一个问题,在迈向法治的途中,你的贡献是什么?这是我、你、他必须回答的一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认真,自己的执着追求,在某些时候得罪了某些人,这也正是她的痛苦所在,她不能走出自己心中的樊篱。而面对自己所生存的环境,她常常觉得自己不能有所作为,常常受到人们的指责……

梅雨媚正在书房里想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怪事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她不想去接听,但那电话似乎有意和她过不去,仍那么执着地叫着,好像是主人不接听,它就有一直响下去的趋势。

梅雨媚实在不能容忍那电话再响下去了,她起身走出书房。

“梅子?是我,你没事吧。”拿起话筒,梅雨媚没有说话,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是海子。

“没事,暂时我还不会死的!”

“没事就好。梅子,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同申秘之间没什么事吧?”听到梅雨媚开口了,海子连连道歉。

“我说了,我没事,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去说吧。”

“你没事就好,我主要是怕申秘找你的麻烦。”

“我说了,没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你还是一个男人吗?什么时候才能承担起你的一份责任?”梅雨媚听着海子一连串的道歉声,积郁于心的怒火全暴发了出来。

“梅子,你骂吧,只要你觉得痛快,想骂什么我都能接受,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是一个不敢负责任的男人,可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该不征求你和大于的意见就跑到凤凰去见你们,更不该在这时候同娟子办离婚手续。我代她向你道歉。”

“你还有完没完,我不要听什么道歉,余一海,我告诉你,我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刚才说了,你是男人吗?你敢做敢当吗?去了凤凰又怎么样?你就是同我梅雨媚上了床又怎么样?我愿意,谁管得了!”梅雨媚说完,也不管海子再说什么,就将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放下电话,梅雨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静下来后,她不禁懵了,刚才的那些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今天究竟怎么了,是自己压抑得太厉害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或许是我感情的一种宣泄?突然,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此时此刻海子就在身边,她一定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怀抱,去接受他的爱抚,从他那里得到慰藉。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日子没有和申悦文说话了,儿子被父母接去了,大多时间她都是住在父母家,只是因为心里憋得难受了,想哭了,她才回到自己屋里,她不能让父母看到自己流泪,不能让年迈的父母再为她担忧。

想到这里,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电话,可又一时呆在那里,拨给谁?海子吗,此时绝对不能打给他,不能再添什么乱子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在她脑子里晃了一遍,于是,她拨通了于米娜的手机。于米娜正在开车,她说等一下再打过来。

放下话筒,梅雨媚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她感到浑身疲惫极了,此刻,她只想好好地放松一下。

电话响了。

“是梅子吗?我是大于,近段时间一直很忙,昨天才从海子那里知道你的情况,晚上打你的手机没开,你家里的电话又没人接,我估计你是回父母家去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到你父母家,怕他们知道了更加担忧,你不会怪我这个朋友不关心你吧。今天上午刚开完庭出来。我昨天骂了海子,不知他搞些什么名堂,回家后什么事不好做,一上班就跑去离婚。他老婆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长脑壳呀?我听海子说,他知道娟子上你们单位告状后,专门跑去找了她,修理了她几下,娟子还报了警。海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痴情了。梅子,我跟你和海子算了命,你们是一对冤家,如果你不是有了孩子,我还真想撺掇你离婚算了,让海子了一个心愿。十多年如一日,海子就只爱你一个人,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海子这个傻瓜了,现在的男人哪个不是花花公子哟。梅子,你在听吗?”

“大于,别说海子了,他刚才也来过电话,不瞒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念头,如果海子在我身边,我会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说老实话,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梅子,这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我们都是过来人,可又有几个能将感情处理得很好的呢,还是不说感情这档子事了,太折磨人了,你现在没事吧,没事就好。梅子,再难再苦,你都要挺下去,绝不能倒下。知道吗?你现在不仅仅是为你自己一个人活,可以说是为正义而活,你懂吗?”

“大于,谢谢你,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承云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得不发怒了,关于他与梅雨媚作风问题的事情经过党组会、全院干警大会,已经得到澄清。可就在他刚要歇口气时,他几乎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市纪委打来的,一个是市检察院反贪局打来的。纪委的是他高中同学,反贪局的是同他在省委党校研讨班上的同学。市纪委的同学一开口就质问他:“宋承云,你他妈怎么搞的,这段时间鬼找到你了是不是?”

宋承云听得一头雾水,忙问怎么回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呀。”

“祁老二,你有屁就放,不然就憋死算了!”宋承云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一下子冒了出来。

“哟,还挺牛的啊!那好,我不说了,我憋死算了,只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就等着‘双规’吧!”被宋承云称呼为祁老二的人本名叫祁金贵,在家排行老二,同学们都叫他祁老二,倒是他的本名似乎被人遗忘了。

“到底有么子事,你就说唦,告诉你,我什么事都没有做,一不嫖,二不贪,就连到外面吃饭都少之又少。”

“我了解你,你是不嫖,别人诬告你的事现在已经得到了澄清,可你能拍着胸脯说你没拿当事人一分钱吗?”祁金贵又甩过来一句。

宋承云毫不犹豫地说:“对,可以这么说,我不仅没拿当事人一分钱,就是其他不该我得的钱和物我也没拿。”

“那你是一个大清官喽!宋承云,我本来不相信你是一个贪便宜的人,但是,现在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祁老二,你会死呀,说话吞吞吐吐的,你说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在告我的状,说我贪污受贿了?”

“你心里原来还有一本账啊,看来人家还是没有冤枉你呀。”祁金贵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祁老二,你他妈给老子住嘴,小心老子告你。”宋承云一听大怒,最近不知为什么,他的火气特别旺,有人找他说话,只要觉得有被人冤枉的情形,他心头的火气就一下子窜上来了。

“既然你的火气这么大,那我就不说了,等你消了火再说吧。”说到这里,祁金贵停住不说了,听见宋承云在那头喘粗气,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宋副院长,我挂了啊。”

“祁老二,你敢挂,挂了我就过来要你的命!”宋承云真的有点急了,他真不知道又得罪了谁,总是有人在背后搞他的名堂。

“承云,说句心里话,我是不应该给你透露任何信息的,可哪个叫我们是铁哥们呢,这世上又只有你还算个清官了,要是你真贪了,沾了什么便宜,我不会跟你透露任何信息,我只是不明白,你在工作中把谁得罪了。我看你呀,这次的院长有点悬,你给我一句老实话,在办案中你收了人家的钱财没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祁老二,天地良心,你让我发什么誓都可以,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对不起法律、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你也不是什么大领导,用不着在你面前说漂亮话,可以说,我为党的事业竞竞业业、呕心沥血。过去有一个焦裕禄,现在就有一个宋承云,只是我不喜张扬而已。而我在工作中,由于不入流,太认真,肯定得罪了一些人,再加上我想再上一个台阶,为党和人民认真地多做点事,肯定把有些人的前程堵了。”说到这里,宋承云的声音有点哽咽。

“承云,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不管自己有没有问题,一定要反省一下自己,看自己在哪些方面做得不妥,违背党的原则都算了。我告诉你吧,有人举报李嫦华向你行贿,时间、地点、金额都非常具体,当事人李嫦华也承认了,纪检监察部门非常慎重,已到具体的银行去查了,那里的的确确有一笔以你的名义的存款。如果你真受到了冤枉,那么你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的这一手可真够狠的啊。”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嫦华向我行贿,行什么贿?我又没经办她的什么案子,她神经病啊,给我送钱。”宋承云长叹了一口气,“祁老二,你能不能说详细点,我现在真想纪委的人在我面前宣布‘双规’,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知道吗?很蹊跷,李嫦华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她就是行贿也轮不到给你行贿呀,她已经行贿过的人多着呢,怎么就偏偏只举报向你一人行贿?而且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真他妈怪事一桩,承云,这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喂,承云,你说话呀!”祁金贵见宋承云半天没做声,知道他心里肯定难受极了,心里有冤却无处去诉说。

宋承云呆坐在办公室里神情沮丧,他心里虽然烦透了,可大脑却极为清醒。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回想近段发生的诸多事情。他知道这一切都与关英初有关,想到关英初最近的一系列表演,顿时,他的心里生出许多伤感。

就在宋承云沉浸在伤感之中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高宏闽打来的,他们是省委党校研讨班的同学。

放下电话,宋承云仍是出奇地冷静,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将嘴里的几片茶叶嚼烂,然后吞进肚子里。

“好!关英初,我就等着你给我降临的这场暴风雨!”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宋院长啊,您一个人关着门忙啊!”门打开了,两个背着采访包的男女站在门口,只见男的伸出手笑道。

“是关总编辑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又来监督我们法院的工作来了。”来人是关英初的老哥,《德沙日报》的副总编关英杰,他们早就认识。一看到关英杰,宋承云心里便一惊,但他仍很热情地伸出手去同关英杰握手。

“宋院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制日报》的主任记者宋主任,你的家门,她是专门来德沙中院采访的。”关英杰介绍着站在他后面的女同志。

“欢迎,欢迎!”宋承云握着宋主任的手,将她和关英杰迎进办公室。

“宋院长,您是主管审判监督工作的主管院长,我们收到一份读者来信,状告德沙中院不能依法办案。报社的领导非常重视,特地派我来核实一下。”宋主任刚坐定,就掏出采访本,然后看着宋承云。

宋承云首先冒出的一个念头就是他们到我这儿来,为何不通过正常程序?他们来采访,不说通过市政法委介绍,起码也要由办公室引见而来吧,这只能说又是关英初使的一个计谋,他要乱我的方寸。

“好吧,我会配合你们的采访。”宋承云将倒好的茶水端给客人后说道。

“顺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案子……”宋主任笑着从采访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宋承云看着宋主任的笑脸,不禁想到了他在北京遇到的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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