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天幕下,一道黑色的光罩突兀闪现,十万甲士被包其间,出奇的,竟没有一人反抗。而玄牝一行人,此时却是张大着嘴巴,久久无语着。当黑色光罩笼罩住那些甲士的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一股极其诡异的波动在那光罩中浩荡着,而那十万人的气息,也在那一瞬间内,完全消失了去。
光芒渐敛,这片天地再次暗了下来,此时漫天乌云早已散去,献出望月的残勾来,星星点点的星光稀疏闪烁,象一只只眼睛,俯瞰着大地。
"走吧!"司徒无心淡淡道,顺手抽回末世,眉心一荡,一道旋涡一闪即逝,将那枪收了进去。早已石化了的众人听得司徒无心发话,俱是不敢耽搁,收起心中的那份震惊,行身跟上那道走在最前的身影。
"你这次,做得有些过了!"玄牝紧紧的走在司徒无心旁侧,步子却没有逾过司徒无心半分,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满含敬畏的。
司徒无心按了按腰上的剑,道:"难不成,玄老认为我们与丁甲宗,与玄门还有缓和的余地,他们既然敢对我出手,那我又何必做那假悲慈状,我杀他十万弟子是杀,他们屠我五万儿郎难道便是如那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司徒无心说着目光转向孙翔峰,后者埋首胸前,却是不敢与司徒无心对视。
"更何况,阿离,也是因为他们才去的!"司徒无心咬牙切齿,复又望向千魂,千魂身躯一颤,那双眸子中的神光也是越发淡了去。
玄牝摇了摇头,司徒无心的坚决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后者此时又假以言辞,三两句话便已让千魂和孙翔峰站到他的立场,只怕此时司徒无心若是出言,去偷袭丁甲宗或是玄门的老巢,那二人立马便会操戈相随,而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在看到司徒无心那煌煌一枪后,此时自信心也是极度涨起着,自己若是不许,想必会引起反弹。
"你倒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或许,你不该如此张扬,有时候,保存一部分实力比用全部实力换来的震慑更有价值!而且,你的那一枪,应该已经惊动了某些人!"玄牝冷静的分析着,千魂与孙翔峰却是默不做声,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司徒无心停下躯壳,看着玄牝,道:"玄老可是在说大光明宙?那么,依玄老看来,无心的一枪,能否敌得过那大光明宙下来的鸟人?"
黑龙说过,不是四象古宇的生物,降临到四象古宇后便会受到古宇的压制,强入黑龙之流也不过只能发挥十品的力量,而这一点玄牝自然是知晓的,微一思量,玄牝应道:"四象古宇中,你的枪的确是无敌,但是,你又能使出几枪,更何况,难道司徒一氏的最后一人要死守四象古宇,而不敢冲到大光明宙,血刃当年的仇敌?"
司徒无心愣住了,玄牝的话句句是实,末世的威力自然是无与伦比,但使用它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刚才那一枪,不但耗尽了他躯体所有的灵力,而且,包括他的三魂都是被那一枪的反噬之力震得开裂,理论上的三枪,事实上只有一枪而已,后两枪再要击出,只怕要用生命来做为支撑!
"多谢玄老教诲,小子受教了!"司徒无心对着玄牝一拜,后者连忙将其托起,道:"不用行如此大礼,老朽受之不得,受之不得!"
司徒无心见此便不再坚持,直了直躯壳,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办事?玄老有主意吗?"
玄牝抬头看了看高挂正中的残月,神色无比凝重的道:"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竖日,当那轮升落了千万载的太阳划破晨曦,缓缓升起时,一行人复又踏上了行程。
经过短暂的商议,四人同时决定率先赶往西大陆,毕竟东大陆灵尊一脉传承万年,一直是东大陆唯一的顶尖势力,大光明宙即使鼓动一些宵小前去攻打,恐怕也讨不得什么好处。而西大陆原本就是四大陆中实力最差的一方,千钧派虽然位列西大陆第一甲修门派,但毕竟底蕴不深,难撑大局,甚至只要是大光明宙稍稍利诱一下龙象派和墨门,便足以使得千钧派拙于应付,到时候再有凯塞拉之流奇兵出袭,只怕太乙甲御宗的惨况便会在千钧派身上复制一遍。
急急切进,除却一路上和丁甲宗,玄门的一些小股势力冲击时折损过几人,倒也没什么大的人手损失。一个半月后,到达西大陆之时,玄牝带来的一众三百人尚有二百八十七人,太乙甲御宗连同孙翔峰以及后来加入的周洪仍有四十二人,再加上十品的千魂,隐隐可称为古宇第一人的司徒无心,无形中,这一行人已经有了可以轻易摧毁一个大派的能量。
只是,他们以后所要面对的,将是玄武大陆千个、万个大派所不能及的恐怖势力...
昌宁廿一年八月二十五,当司徒无心第一个踏上西大陆的地界上,脚踩着那熟悉的土地,一种回家的兴奋瞬时间已将他完全包。
这里,有过他生命中最开始悠悠万载,有过最纯真,最贴进他生命本质的十八年,有过他与那个叫千离的女子的初遇,有过一个男子用性命穿行在大武场的百战轮回...
"回家,真好!"
似乎是受到司徒无心情绪的感染,立在他身后的一行人此时也是淡淡的笑着,四十多日来的悲戚与伤痛,在这一刻,被那少年郎的一个笑容消弥大半。
"走吧,去抄千老头的老窝!"玄牝哈哈大笑一声,越过司徒无心,"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后面紧跟着千魂的身影,以及高声的叫骂。
"孙掌教,走吧!"司徒无心对着孙翔峰说道,神色谦和,后者淡淡的点了点头,与司徒无心并列前行...
昌宁廿一年七月十三,南大陆:
太阳升了又落,空气中有些微微的湿意,却是要入秋了,而太乙城,已是三日无人烟了。
大街上一如夜市般空旷,原本喧嚣的肆档却是空无一人,甚至是夜夜夜夜,声歌无休的勾栏里都是一片死寂,诺大的一座城池,只有偶尔卷过的风会呜呜地穿行而过。
这里,已是一座空城,死城!
男子面色微讶的穿行在大街小巷,行了半日,却是一人未见,擦了擦额头微微的汗渍,男子嘴里咕哝一声,认着个方向,径直奔了过去。
流光拔地而起,却是朝着太乙甲御宗的方向奔去,不多时,那男子化作的流光已赶至太乙城中心。
凌凌阁外,男子石化了一般,定定的看着那如同雕塑一般站立的十万甲修,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好凌厉的枪意,难道是姓千的?不可能,能击如此一枪,只怕他早已离开这里了,那还能有谁呢?"男子低低的昵喃着,眉眼之间却是越发的迷惑。
思量半天未果,男子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拳击出,刚猛的拳风呜咽着向那早已死绝的十万甲修奔袭而去,而后"砰"的一声,那十万人的躯体登时爆碎开来,化做蓬蓬的尘土,落在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
男子吹了吹拳头,转身离开,嘴里咕囔不休:"尘归尘,土归土,其实,我本善良!"
...
西大陆千钧派,当司徒无心一行人出现在千钧派的山门前时,第一个从千钧派内走出来迎接的竟是那玄宇派的玄冷。
司徒无心见状不由得一愣,心中同时也是有些明悟:灵尊一脉只怕已经将千钧派完全掌握在手中了!
虽然因为玄阳和千道子,使得灵尊一脉与千钧派有隙,但当初玄牝授意玄阳向千道子宣战,也只是想提醒西大陆三大派,有些人,即使过了千年,他依旧有理由让那些下等人敬着,畏着。
而千道子的死,只是个意外!
丧子之痛,是足以让一个人疯狂的,它能给人以无比强大的动力,也能让人变得颓丧,而千魂,则是理智的把这股悲痛化作无边的动力,驱使着自己跟随玄牝反抗大光明宙。
于是,西大陆第一门派,在被灵尊玄系一脉杀了掌教的二十一年后,忽然宣布与玄系一脉和南大陆被突然覆灭的太乙甲御宗结盟,并统归玄系一脉辖管。
但是,这天下,其实都是一个人的,这上下十方的天地,都是属于那名唤作司徒无心的少年的,而所有的这些注定,却是在万年前的一场血火刀冰中得以永铸。
只是,司徒无心在众人的目光下,当他的脚步迈进千钧派的山门时,他在想:如果自己只是平凡的一个少年郎,那么自己和阿离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安适自足!
一首苍凉的战歌忽然在他耳畔响起:那是一首名叫《关殇》的名曲,相传是一名亡国之君所做。
"千山回眺兮,
万里峥嵘。
故国未远兮,
犹念中京。
远逐群狼兮,
四海未平。
父老赠我长剑利,
拓宇披荆!
绝漠苦战兮,
风雪连营。
裹创一决兮,
背水陈兵。
战野玄黄兮,
壮士佳城。
剑折即是埋骨地,
大快平生!"
战歌是一种凄冷的高调,久久的回荡在司徒无心悬悬欲坠的雄腔,他吟道:"千山暮雪不顾,风起云涌时,坐看天下谁主?"
一种失落,两分愁怅,三心埋怨,似是孟浪,只是纵有百千般不愿,也只能洒泪于心,再挥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