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双目紧闭，上官凌宇轻轻地嘟囔着。在越来越强大的灵魂震压下，场上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有几名神祗不光神辉映像，就连神器神装也放了出来，神力震荡地格外灿烂。但是如此姿态的神祗，多半撑不过接下来的五分钟。
除了一个人。
“他明明已经内心动摇，为什么又恢复平静了。”此时此刻，只有上官矢有能力睁眼看看各位竞争对手的形象，但他的目中只有上官凌宇一人。上官凌宇之前的神力大放，到重归平静，他都看在眼里，但他深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根本没有先例！
“不好……”正在上官矢分心时，震压的强度又上了一个档次，已经不能再分心睁着眼睛了。不甘心地最后瞪了上官凌宇一眼，上官矢慢慢合拢双眼。黑色的背景中，闪过一个金色的影子，一个背后有着一对金色翅膀的影子。
“为什么……”
……
“……为什么？”上官凌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男人看着一脸震惊的上官凌宇，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对上官凌宇的打击有多大，但是他只能这么做，“明天就放假了吧，五年级读完了，好好过个暑假，六年级会很忙的。”
“没关系的，作业什么的我很快就能写完，就算不写也没关系！”上官凌宇着急了，为什么，为什么在共度了两年之后，老师不肯再带他了，“不只是下午，我早上也会来的，我会认真练的，所以明天还是照常，行吗？”
“你没听见吗？”男人最后还是没有掩盖住自己脸上的痛苦与不舍，眼中略带了几分湿润，“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昨天你不是已经打赢我了吗？其实今天你就不用来了，只是我舍不得……”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老师啊！”上官凌宇也快哭出来了，肖黎死后，老师是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虽然有时候训练苦了点，但他们两人总会是有说有笑的，因为他们都懂得珍惜彼此，他们都是懂得失去的人。
“我知道，但是我也想了很多。还是，不要再见吧。”男人仰头望天，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我从来没有向你隐瞒过，为什么我会选择发明格斗技。因为我高中时和女友误入黒势街时，被那帮人渣抓住了，他们当着我的面，奸杀了我的女友。最后我以一条腿的代价逃了出来，从那时起，我就决心不让自己和自己所珍爱的人被人欺负，也就有了现在。”
“我知道……”上官凌宇也低下头，他是聪明人，他知道老师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跟我在一起，太危险了。就在不久前，我还收到了那帮人渣的恐吓信，估计我也不安全了，过几天我就要到外地去，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没关系，我只是你的老师，现在，你毕业了。”男人想让自己做出随意的表情，但是很失败，让悲伤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抽搐。
“只是……我的老师吗？”上官凌宇终究还只是五年级的小学生，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受不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走吧。”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是……老师。”
上官凌宇低下头，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但是一步一顿，时不时伸出手臂擦一下脸，肯定是在擦去停不住的眼泪，没擦几下，他的手臂便可以滴下大粒的水滴。他的后背因为想要忍住抽噎而不停起伏，全身不断的颤抖，但还是坚定地，一步一步，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没有让自己回头。
看着上官凌宇渐渐被树木遮住的背阴，男人最终也没有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滴滴掉落。
“没不起，我也不想这样……”虽然上官凌宇已经听不见了，但男人还低声囔囔自语道，“但是这种感觉真的，这么真实，这种大限将至的感觉。我恐怕不能活多久了，但是，唯一不想牵连的，是你呀，上官凌宇！”
炎炎夏日顶在头顶，汗水不停地从额角渗出，但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上官凌宇一步一顿，慢慢地走着。墙角的阴影就在腿边，但是他更愿意暴晒在猛烈的阳光下，头顶昏热的感觉能让他离现实远一点，离悲伤远一点。
为什么，和老师一起学习这么久，就是为了不再因为这种感觉而感到伤痛。可是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这种感觉，别离的感觉像是瘟神一样一直跟着自己。
……
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灰色的影子单手扶墙，大口喘气着。他的面前，一个比这个大殿更加黑暗的裂空横在空气中。终于，在花费这么多力量之后，得以在一段时间里摆脱他的力量，又终于打开了空间裂缝。
“绝对，要杀了你……绝对，要结束这一切！”灰色长长的指甲抠入墙壁，留下五条被利爪抓过的痕迹。为了摆脱他，必须这么做！灰色影子深吸一口气，迈入面前的虚空。
……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上官凌宇对着从来没有让他尝过甜，仿佛将世间所有的苦的都错装进他的罐子里的老天大喊道。他不想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这个很少有人经过的街角，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种种情绪。
“为什么……”上官凌宇一个人站在街角，被渐渐西落的阳光照得无限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凄凉。
“咔！”
大声咆哮后的宁静，让这个清脆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上官凌宇猛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右边。
“咔！”
一道裂缝，唐突地出现在空气当中，黑色的裂缝不断扩张，发出一阵阵声响。最终，从最粗大的那道缝隙里，伸出了五支灰色，尖利，仿佛女巫般的指甲，抓住了缝隙旁的空气。
“这是……”上官凌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咔！”
仿佛一面壁纸被揭开，空间被硬生生地掀开了一道裂口。一个全身环绕着灰色气流，完全看不清相貌的人慢慢从缺口处跨出。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大口喘气，模糊不清的胸口像风箱一般起伏。即使全身都笼罩在气流中，但是他的眼睛却明显地显露了出来，野兽般的视线扫过上官凌宇的脸，射出了发现猎物的兴奋的光芒。
“你是……谁？”上官凌宇再往后退了一步。他的两腿不住地发抖，完全使不住一点力气，就算转身逃跑也一定会跌倒在地。之前的哭泣已经让他全身疲软，没有一点力气，别说格斗技了，就连逃跑技也用不出来。
灰色影子没有打算回答上官凌宇的问题，只是上前几步，向上官凌宇伸出了他细长而锋利的指甲：“死吧。”
“为什么……”这恐怕是上官凌宇这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因为，你死了，所有事都会变得更好，他也应该会放弃了。”灰色影子居然如实回答了，因为让一个死人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好吧，如果你高兴。”上官凌宇双目空洞，空虚无言时不知为何说出了这句话。
正准备刺出的右手停顿了一下，灰色影子没有想到上官凌宇会说这样的话。就是这一停，让另一个身影加入了。
男人一把抓住灰色影子的两手，也不忘回头说一句快跑。拐杖已经扔到了一边，不要以为单脚跳就慢了。
“老师……”上官凌宇空洞的双眼又恢复了一丝光芒，“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跟着你啊！我也舍不得你啊！因为你……就像是我的孩子啊！”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喷涌而出，生死之间，男人说出了他一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
“老师……”上官凌宇的眼睛恢复了闪光，看着那邋遢独腿的背影，也能够如此潇洒。
……
“给你，练这么辛苦累了吧。”
上官凌宇接过男人扔来的饮料罐，笑道：“谢啦！”
两人坐在草地上，默默地喝起了冰凉的罐装果汁。
“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果汁的？”正喝着，上官凌宇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只好忍痛停止往嘴里输送美味的饮料，问道。
“咦，你没跟我说过吗？”男人也是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将饮料罐拿离嘴边，回答道。
“怎么可能说过呢！”
两人对视一会儿，互相笑了起来。
笑完后，男人重新看向手中对视饮料罐，说道：“其实我也有想过，以后有了孩子会是怎么样的呢？”
“噗！”上官凌宇将刚灌进一口的果汁全部吐了出来，这个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人生输家的男人，居然也会想这种事！
“是她先说的啦，我的女友。”男人自然知道上官凌宇的为何，连忙解释道，“然后我就说，最起码肯定是和我一样，拿起果汁就放不下，一定要一口气喝完。”
上官凌宇看看手中的饮料罐，不知道男人要说什么。
“喝完了吗？马上开始训练！”
“还没呢！”
……
“你要，好好活下去啊！”男人慢慢转头，第一次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看向上官凌宇。
“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儿抒情，刚才的就当遗言好了！”轻轻松松地就挣开男人的双手，灰色影子右手作掌刀，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老师……老师！”
男人慢慢倒下的身体，上官凌宇看在眼里，心里的一块再次破碎了。他又一次，失去了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接下来是你。”灰色影子连手上的血都没有看一眼，立刻转向。
“你……没有老师吗？”上官凌宇捏紧了颤抖的拳头，这一次，他不会逃了。
“没有。”灰色影子看向上官凌宇，只当他在说最后的遗言。
“你……没有朋友吗？！没有家人吗？！”抬起头，上官凌宇用泪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大声咆哮道。
“你刚刚，把我的这些都夺去了啊！！！”
“你……”灰色影子的声音沉了下去，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更加粗糙，“就你，也有资格说那三个词？！你知道，你会夺去多少人的这些吗？！神界的所有，都会被你夺去，何止是这些！你就是灾害，你的存在就是错误！”
“闭嘴！”上官凌宇叫道。
“闭嘴！！！”考核场上，上官凌宇再次神力大放，比之前的强十倍不止，袭卷的神力将他周围的几名神祗全部震飞。神力的压迫甚至超越了灵魂震压的强度，令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心头一震，即使自己所在高处，却仿佛要仰头才能看见他们身下的那个渺小的身影。
“闭嘴！！！！！”
不想再听下去，正准备动手的灰色影子感到一阵压迫，想要移动，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就连他身边的灰色气流也凝固了，不再肆意地飘动。
上官凌宇的眼中，微小的一丝银光被泪水放大，尊者的闪光将灰色影子的气势完全压下。
“整个空间，都在排斥我……”灰色影子将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在右手，离上官凌宇不足一米的指甲慢慢向他靠近。
“给我回去！给我回去！”上官凌宇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在下一道命令，一道必须遵守的命令。
两人如此僵持着，灰色影子努力想将自己的指甲刺破上官凌宇的喉咙，上官凌宇则是双手向前推一个看不见的物体，想要将灰色影子排出这个空间。
“我赢了！”经过一番不短的僵持，灰色影子的力量还是更胜一筹，他的指甲已经碰触到了上官凌宇的喉咙不断颤抖的皮肤。只要再用点力，就可以让他温热的鲜血喷出，再用点力，一切都结束了。
上官凌宇没有害怕，他的目光越过灰色影子，看向他身后的空间裂缝。那里已经不是一片黑暗，而是发出耀眼的金光。
“不！不！”灰色影子想要挣扎，但无法抵御的金光将他全身缠绕，灰色的气流在金光中逐渐消融。金光想要将他拖回裂缝，这正是上官凌宇想干的。
空间不是压迫，而是推挤，将灰色影子一步步推向空间裂缝。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死，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就连你的人界也不复存在！”灰色影子的指甲又往前伸了几厘米，但这已经是最后的挣扎了。金光无情地将他拖回了空间裂缝，只剩他的半个身子在外面吼叫。
“你不明白！”灰色影子身边的气流已经不再充裕，他的手在退入裂缝的瞬间甚至脱离了永远不离他周身的灰色气流。
空间闭合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老师……”上官凌宇在嘴里发出一声不清晰的呼唤，眼前一黑，向后摔倒在地。
……
“失败了？”因为上官凌宇将周围的灵魂之力冲散了一些，上官矢得以睁眼看看周围的情况。在感叹上官凌宇神力爆发时的威能如此强大的同时，也在庆幸少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对手。
“不……不对……”场地上空，神王周围的金光也是被冲击的一阵波动，但是那份神力中，却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因为和上官凌宇坐的比较近，肖竹烟直接被爆发的神力丢出场地外。但是来不及对他发出几句吐槽，肖竹烟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是亚神能办到的吗？
除了神力，上官凌宇身边除了满溢的神力，还有伴随着神力一并涌出的灵魂力量。此刻，上官凌宇身边的一圈已经完全感不到灵魂震压的压力，就连周边的灵魂力量也被消融出了几个漏洞。比考核的灵魂压力更强，上官凌宇的灵魂之力荡漾在考核场内，扫荡每一个人的内心。
“凌宇……”跪坐在虚空中，肖黎看着眼前无法散去的黑雾，欣喜中带有几分担忧地说道，她没有想过，接受过去的结果，会是开启灵魂之力的钥匙。她通过上官凌宇的眼睛看，通过他的耳朵听，通过他的心感受。她知道，上官凌宇突破了，不是在神力上，而是在灵魂上。
“怎么样？”三位元老的正中，炼剑前辈一脸得意地看了看身边的二人。
左右两位元老的脸色可没这么好，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修炼了上百年，经历并且活过一次神界大战的九品神祗，在这里居然被一个连神祗都没有的亚神用灵魂之力鄙视了。虽然实战他绝对赢不了，他们三人也没有全力释放灵魂之力，三人一起释放主要是为了互相监督，因为都有自己看好的选手，但上官凌宇能用自己的灵魂之力在身体外部进行抵抗，已经超越了他们修炼百年的成果。
“结束吧？”左边的老人不安地转了转手中的拄杖，紫色的双眼努力透过下垂的眼皮看向炼剑前辈。
“只剩下五人了，是时候停下了。”右边的老人也开口了，他头上的银丝已经完全掩盖曾经的灿金，弯驼的背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笔挺，唯一不变的是那骄傲不屈的眼神。但这眼神，在几秒前被狠狠地践踏在了脚下。
“行，停下吧。”炼剑前辈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暗笑，其实再淘汰一个又如何？大不了取消十品资格赛罢了。只不过凭他们的灵魂之力，在上官凌宇的搅和下估计已经不能在保险的前提下再淘汰一人了。
笼盖场地的灵魂之力渐渐散去，上官凌宇的气场也渐渐收敛，一切重归平静。
“恭喜你们，剩下的五名选手，你们晋级了！”
神王的声音在高空响起，引起观众们的一阵轰动。怎么数，场上剩下的选手也只有四个啊！被上官凌宇打断的肖竹烟自然算是被淘汰了，但此时还坐着的就只有上官凌宇，上官烈，上官矢和欧阳月影了，哪里有五个人？
横七竖八倒在场地上的身影中，最瘦小的一个居然坐了起来，之前一动不动地躺着，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经受不住灵魂之力的重压，被淘汰了。简儿揉揉睡眼朦胧的双眸，一脸迷糊地看向周围，仿佛不解自己为何在这里。等几秒后，一段记忆浮上脑海，迷迷糊糊地说了句：“结束了吗？”
……
盘腿坐在场地中间，简儿的双手紧张地不知该往哪儿放。灵魂震压，她和欧阳雪舞都见识过，她知道她绝对撑不过这一关，但是这么放弃又太草率，让永远不会放弃的上官凌宇听到会伤心的。
“好像，还有一个方法。”简儿回想起当时和欧阳雪舞一起在欧阳家尝试灵魂震压时，自己在一瞬间就倒地的景象。苏醒后，欧阳雪舞说她先天灵魂之力薄弱，不能经受这种攻击，不过当她昏迷时，灵魂之力却很奇怪的没有继续侵蚀她的意志。最后得出结论，当简儿处于昏迷状态时，灵魂震压对她无效。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试一下吧。”简儿深吸口气，咽下一口口水，将右手作手枪状，食指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我诅咒我不到考核结束不会醒来。”
……
“没错，简儿。你晋级了。”早已睁开眼，上官凌宇满脸笑意地看着简儿。他知道简儿能够撑到这一关已经是全凭运气了，就算她认输他也不会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简儿会有这种奇怪的特性，但是作为他神队的一员，他很高兴看到简儿用她的方法撑过了这一关。
“真的吗？我晋级了！”简儿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一下跃起，蹦出三米多高。
“耶！我晋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