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阳龙行虎步的踏上擂台,那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金鼎门老者终于睁开眼了,正视过来。
“呵呵,十年未见,秦宗主还是龙精虎猛,真是可喜可贺啊。”老者皮笑肉不笑,讥讽之色流于言表。
秦开阳淡淡一笑,拱手道:“十年未见,金兄可是愈发苍老了。”
老者面色冷冽下来,两道目光寒光闪闪,厉声道:“不还当年一刀之情,老夫一日不敢有所懈怠!今日不但要讨回旧账,还要向你讨一点利息!”
秦开阳仿佛没有听见,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衣衫,抬头看了看天空,自语道:“今日天气不错,一会说不得下雨,杀人不用扫地,甚好,甚好。”
“你!秦开阳匹夫!”老者气得胡子乱翘,呛啷长剑出鞘,横在胸前,戳手点指:“今日,就让整个翠烟为你陪葬!”
秦开阳拿眼撇了撇老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将老者气得疯狂:“金老头,要打赶快,哪来这么多废话?!”
老者却没有动,站在原地平复着气息,气势渐渐稳重下来。
秦开阳敛去了散漫,上身微弓,双肩下沉,一柄翠色弯刀出现在手中,刀尖斜指地面,目光沉静。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同为九级武者,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此刻的宁静只是大战爆发的先兆。
嗬!吐气开声,金袍老者终于按捺不住仇恨,率先发难,长剑荡起银芒,剑尖游走不定,向前扑来。
秦开阳双目精芒闪动,就在剑光及身前,不进反退,左脚稍稍的向后挪了一小步,剑尖在眼前一闪而过。便在此时,右手弯刀闪电般上撩,呛!弯刀主动碰上长剑,溅起一溜火花。
正在回收的长剑被一股大力撞到,微微一荡,绵密的剑势中出现了一丝缝隙,老者一惊,连忙撤身后退。秦开阳岂能错过,拖在后方的左腿猛一发力,连人带刀扑进老者怀里。冰凉的刀锋点在咽喉上,而老者的长剑却被挡在身外!
手中剑当啷掉在台上,老者面如死灰。
翠烟刀法讲究刀刀致命,以命搏命!一旦被翠烟刀宗近身,最好的结果便是一命换一命,而老者已不具备这种资格,在他的长剑刺中秦开阳之前,这位刀宗宗主至少可以刺穿他的咽喉三次!
十年苦心练剑,只为一朝雪耻,却不料换来再次的羞辱。一招!两大九级武者的比试,一招便已落败,金袍老者一腔雄心尽成灰!
三十年前三家夺擂,秦开阳意气风发,一脚将其踢落台下。十年前,老者前来寻仇,秦开阳身为刀宗宗主,破例出手,一刀伤其左胸,老者含恨离去。
今日。
“你究竟还是老了!”秦开阳冷冷的注视着这位三十年宿敌。
老者面色几经变换,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秦开阳闪开身体,摇了摇头,自绝心脉?也好,飞起一脚将尸体踢下擂台。今日事关翠烟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秦开阳转身微笑着朝台下挥了挥手,翠烟弟子齐声欢呼,柳慕白捂住嘴,喜极而泣,十年了,十年未曾出手,师兄还是那个师兄,永远都是翠烟的守护神,没有丝毫改变!
转眼间,金鼎门连折两员大将!金鼎门主一言不发,缓缓的站起,冷冷的注视着台上的凌云,嘶哑道:“堂堂的九级高手,欺负弱小!可敢与我一战?!”
凌云微微一笑,向第一擂方向努了努嘴:“有何不可?只不过需在那里!”
“好!我等你!”金鼎门主转身向第一擂行去,滚胖的身躯竟然被他走出了龙行虎步。
凌云双手抱刀站在台上,扫视过台下青蛇帮金鼎门弟子,扬声道:“可还有人,上来夺擂?!”
连问三声,台下鸦雀无声!
金鼎门主来到台下,趁无人注意,将手中的一枚暗红色丹药填入口中,然后一步步走上擂台,面对秦开阳。
秦开阳抬头看着金鼎门主,微微的皱了皱眉。
九级巅峰!这老儿一直在隐藏实力!
金鼎门主站在台上,身上气势升腾,竟然越过了九级巅峰,仍在继续上升!
秦开阳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紧了紧握刀的手,心里惊诧不已。
半步王级!金鼎门的气势起起落落,飘忽不定,但还是跨过了九级巅峰,进入了半步王级,再差半步,便是一个崭新的境界,王级!
金鼎门主仍未停止,一张肥脸涨得通红,肥胖的身躯荡起层层气浪,仰天狂吼。
轰!气浪翻滚,仿佛挣破了一层枷锁,强大的力量腾空而起,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出现在金鼎门主肥胖的身躯上。
王级高手!这个一向不显山露水的金鼎门主竟然是王级高手?!秦开阳觉得嗓子一阵干燥,转头看了看台下的柳慕白,苦笑的摇了摇头。
王级!这是另外一个境界!一般武者达到九级巅峰,终极一跃,打破天地桎梏,化身为龙,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便可称王,雄霸一方,远非九级高手可比拟!
金鼎门主停下狂吼,一双嗜血的眸子冷冷的盯着秦开阳,如野兽般冷酷:“今日,便是你翠烟灭亡之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天王来了也救不了你!”
“是么?!”一声清朗的嗤笑自身后传来,金鼎门主慢慢的转过身,凌云轻飘飘的落在第一擂上。
金鼎门发出一阵狂野的笑,点指着凌云:“好,好!今日一并了解了你!”
凌云朝秦开阳点头一笑:“师兄,这里交给我,台下交给你。”
听得凌云一声师兄,秦开阳眼里闪过莫名的神采,深深的凝视着凌云,慢慢的点了点头,转身飘身而下。
凌云没有察觉到异样,转身面对金鼎门主,勾了勾手指:“你的对手,是我!”
金鼎门主野兽般的眸子盯住凌云,喉咙里发出低吼:“王级高手的力量,不是你能揣测的!先结果了你,再屠翠烟满门!”
凌云嗤笑一声,弯刀指向金鼎门主,淡淡说道:“王级又如何?天下恶人皆可杀!”
“碾碎你!”金鼎门主肥壮的身躯弹了起来,如一座肉山压了下来!
呼!凌云轻吸了口气,终于不再压制实力,王级初阶的力量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弯刀上吞吐实质刀芒,单薄的身体冲天而起,硬撼金鼎门主!
轰隆隆!如彗星撞击,天崩地裂!铁木所制的擂台抵不住狂野的力量,四分五裂。两道身影在尘影中腾空而起,刀芒璀璨,剑光闪耀!自天空打到地下,刀剑碰撞处惊雷阵阵,霹雳闪电!
轰隆!一次激烈的碰撞,劲气裂空,两道身影倒飞而出,相距十余丈对立!
金鼎门主肥胖的身躯略略颤抖,衣衫破碎,左侧面颊上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双目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面凌云挺身站立,衣袂飞扬,黑发飘舞,清朗的面容平静淡然,层层的气浪在其身周盘旋飞舞。即便大雪关一战,实力跌落至王级初阶,也不是金鼎门主这个半吊子王级可以比拟!
两方人马尽皆瞠目结舌,这个少年刀宗竟然也是王级?!而且显然更加强大!如此年纪的王级,百年来绝无仅有!
秦开阳吸了口冷气,即便一直在赌,赌一种直觉,赌天不亡翠烟!可仍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一只素手自旁伸来擦拭了他额上的汗,柳慕白柔柔的看着他,紧紧握住了爱妻的手,秦开阳一脸深情:“谢谢,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结局即将明朗,百年血战,到今日终于彻底结束!百里翠烟湖灵气氤氲,奇珍遍布,从今后将永远属于翠烟!再也不必擂台血战,埋葬多少英魂?翠烟的明日,将更加的璀璨!
凌云扔掉了手上只剩刀柄的弯刀,施施然走了过来,对着柳慕白躬身:“借师姐佩剑一用。”
柳慕白愕然,秦开阳将长剑自其身上解下,递于凌云。直到凌云远去,柳慕白才回过神,茫然问道:“师兄,他刚才叫我什么?!”
金鼎门主终于喘过了一口气,看着凌云换了一把长剑走了回来,嘶嘶笑道:“怎么小子?用刀不行又换剑?你小子到底是刀宗还是剑宗?”
凌云轻巧的挽了几个剑花,轻蔑笑道:“刀宗如何,剑宗怎样?都是翠烟弟子!”
金鼎门主闻言色变,终于找到了事情的关键,死死的盯着凌云,狂吼道:“翠烟门绝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你,你根本就不是翠烟弟子!你到底是谁?!”
秦开阳与柳慕白也灼灼的看向凌云。
凌云敛去面上的微笑,转为严肃,左手轻轻拂过长剑,悠远的目光落在高高的凌烟阁上,沉声道:“我凌云生是翠烟人,死是翠烟鬼,一生未变!”
凌云转头看着金鼎门主,嗓音突然变得高亢,眼神凌厉:“所以,不论何人犯我翠烟,便是与我为敌,不死不休!”
好!秦开阳轻轻鼓掌,身后翠烟弟子掌声如潮水。
“所以,”凌云转身剑指金鼎门主,冷冷言道:“你今日必死!”
“只怕未必!”金鼎门主一张肥脸仿佛要滴下血来,肥胖的身躯渐渐膨胀,将身上的金袍撑的饱胀欲裂,气势变得更加危险。
凌云冷冷的看着他,手中长剑没有一丝颤动,寒声道:“歪门邪道,不足道哉!今日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王级!”
手中长剑荡起层层涟漪,气势如大浪奔腾,一浪一浪冲天而起,凌云腾身而起,白袍猎猎飞舞,如仙界之王跨界而来,长剑上银芒闪动,雷声滚滚,携万钧之势,以灵动之姿,舞动剑气如冰雪,倾泻而下。
我本谪仙人,剑气动九霄!
谪仙剑!
轰!轰轰!剑气冲霄!流光乱舞!劲气澎湃!
狂猛的冲击向四周波动,冲的人群东倒西歪,齐齐后退。尘烟散去,场中只剩一个孤傲的身影挺身站立!金鼎门主残破的身躯跌落在地上,清风徐来,尽成尘埃。
谪仙剑!?柳慕白惊呼,此是翠烟剑宗终极一剑,双目紧紧盯着场中少年,刀剑双驭!翠烟历史上只有两人曾经做到,一为开山祖师,另一位就是当年小师弟!这个少年又怎么做到?难道是祖师转世,再现人间?!
秦开阳却没有想那么多,仰天狂笑,双目湿润:“三十年,哈哈,三十年!再也无需忍耐!”柳慕白紧紧的抱着丈夫,心里大喜大悲之下,亦是泪流满面。
凌烟阁门打开,数百翠烟弟子飘身而出,将场中青蛇帮,金鼎门众人团团围住。
秦开阳松开怀中的妻子,转头看着隐身在人群中的青蛇帮主,低头柔声对爱妻道:“师妹,最后一击就由我们来完成。”
天空飘起了小雨,两方人马默默的挥舞刀剑,暗淡天光里,杀人如割草。
青蛇帮主身躯高高飞起,重重的撞在地上,大口的咳着血,一只脚凌空踏在他阴冷的脸上,秦开阳低头淡淡的看着他:“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青蛇帮!”
雨水,血水飞溅,刀剑无情落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逝。
一名青蛇帮弟子侥幸逃出了人群,掩着伤口,跌跌撞撞的冲向渡口,却在台阶下停下了脚步,一柄碧玉小刀刺进了他的咽喉,拔刀,鲜血飚射,身体无力倒下,露出洛月清丽的容颜。
大雨瓢泼,血涌如泉,这天地将在雨后变得澄净。
凌烟阁上烟雾缭绕,中厅上供奉着数百个灵位,数百年来只有翠烟门的各位宗主,以及为翠烟门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死后方有资格入住。上面的每一个人,在世时都是一方豪杰,独领一个时代的风骚。在最下方,一个小小的灵位,颜色尚新,是最新入住的。
凌云轻轻摩挲着这个小小的灵牌,上面写着:翠烟门第三十七代弟子,凌云之位。两遍各有一行小字,右边一行上书:生于神州历13700年,殁于13716年。左边上书:平生当随凌云志。
凌云手指在颤抖,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决战的擂台,孤身面对群敌,满身的伤痛,抵不上心里的忧伤,那一战荡气回肠,那一战生离死别。心里充满了留恋,染血的手抓不住亲人的挽留。十六年的抚养之情,以决死一战偿之。
秦开阳与柳慕白看着凌云的背影,心潮澎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气质,相同的救翠烟于水火,怎让人不心有疑惑?虽然明知不可能,可还是忍不住心有希冀。
清晨,翠烟渡口,兰舟催发。
“你,究竟是谁?”柳慕白双目微红,终于问出了口,满怀希冀和绝望。
凌云停下脚步,缓慢的转过身,努力的灿烂一笑,天地间忽然一亮,一轮朝日跃出湖面,万顷波涛金光里。
“我叫凌云。”沉默转身。
洛月看着凌云的侧脸,一滴泪水自面庞滑落,飘飞于空中,折射出五彩晶莹的光。
宿命的含义在于不可抗拒,凌云的路不能放弃。三十年匆匆而过,再相逢已是隔世,前世未完成的路,今生仍要继续。
今晨的翠烟是如此的明媚,可是心里却充满了忧伤。
万种深情堵于胸臆,千言万语来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叹。
终是要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