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秀打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姐姐。
当年他在劈柴,累了与我靠在矮巴巴的墙上,说着他的过往,我哭的一蹋糊涂。我说你姐姐真可恶。
他说,他骗我的。我弄不清楚他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一会他又说,不能全怪姐姐的,你没看到过她的手,上面全是冻疮,手上做粗活被刺的全是血口子,还说她刚来他家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瘦弱,那么可怜。他说他拿些糕点拿个鸡腿给姐姐的时候,姐姐两眼含着泪,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时秀笑的温雅,他说:“她只是想过上好日子,她爹总是打她。她可能被夫家软禁了吧,不然她不会不管我的。”
一会,他又变成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他红了眼说:“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回家去,我要拿回我家的房子。“
我更弄懂不了,他一会说姐姐好,一会说姐姐要杀他,一会又说要杀了姐姐。
“她要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她弟弟呀,我对她那么好,她要杀了我,”他手中握着斧头,指尖泛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没事的时候,陪着他在山里吹风。
晚上回去他由于砍的柴太少,被罚不准吃饭。他虚弱无力的瘫爬在桌子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
突然他抬头问我:“你猜这是什么?”
我不解,他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在桌上敲击着。他说:“这是一匹马。“
我爬下一听,滴答滴答滴答……“还真是哟。“
然后他拿三根手指在桌上敲击,滴滴答滴滴答滴滴答问我这是什么。
我皱眉说马呀。他说我:“笨蛋,这是并肩而行的两匹马。”
我挠头,他坐起了身子两只手在桌上乱击着,问我是什么。
我实在不了解,他截我,说道:“这是万马奔腾。”
“哈哈……”我爬下听着,“还真像啊。”
烛火重被我燃上,霹雳作响,扰乱了我们的回忆。我担心离又寻,取出三张幻纸折成小纸鹤,对着它们吹了一口气,放掌心一吹,它们便顺着雪洞往外飞了出去。
时秀盯着那着飞走的纸鹤,一直到它们看不见。我说:“这是幻术,是假的。“
他才回过头来,摇头苦笑道:“没想到,曾经有一个仙女离的我这么近……“他拿起一个海螺,放在耳边,面沉如水的看着我说:”真的……都过去了么?再也回不来了么?”
我已不想与他争辩仙妖对错,我胡乱应付:“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他蹿过来,眼匡中的泪水滑落,滴在我手背上,冰冷。海螺紧紧贴着他的耳朵,“你说谎,你说谎……”
那海螺,我知道很珍贵,是无尽海最名贵的宝物之一。
时秀哭着,继续说道:“虽然都过了十五年,可是你知道么,当我真正勇敢去听、去面对的时候,就像刚刚一样……”
他从不曾在我面前展现他真实的一面,哪怕是以往最艰难时,哪怕是面对我父母刻意的刁蛮时,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弱势,与之相比,那些年里,苦撑一切的他与现在没有什么差别。我像是被感染了似的,想要做些什么安慰他,却又如同十五年前一样,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了……”
他又拿另外一只海螺,将刚刚那只贴在他耳旁的海螺拿给我,他流泪笑着,继继续续的颤说:“你听一听吧,我才知道,我曾让你那么伤心,听一听,就不会说认识我让你很高兴那样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人似乎是我永恒的克星,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最后,我只好接过那只海螺放在耳上。
怪不得他会哭,会流泪。那海螺里装着我们沉痛的过去。
洪家下人房里,黑夜,我偷偷跑到他房间,给他受伤的手上药,我说:
“时秀,跟我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在家里待久了,及不可待的下山,到洪家找不到他,便到山上,大正午的,他不肯歇息,我在他后面跟着,我说:
“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只要一睁开眼就想看到你,夜里睡不着想你,睡着了也会想你……”
在城庙前,面对他的犹豫,我挽住他,一拍他肩膀道: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我爹娘最疼我了,他们也会对你好的……“
龙泉与我狭路相逢,我们吃了亏,我带着时秀朝祭庙方向跑,实在太累了,他靠在破墙睡着了,我半跪在地上,喃喃对他说:
“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住的地方我哥进不去,放心吧,他会保护我们的……“
人总是会很贪心,付出的太多,也会有不甘,我只是想跟他句像样的承诺:
“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肯定是我病了,你必须得给我治病知道吗……“
“时秀,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好吗……“
“我可以学呀,我又不傻,没什么我学不会的。“
“你别走,我就睡一会,我累,就一会……“
“我娘不要我了……“
“时秀,你在哪呀……“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怎么觉得,好像活不下去了呢。“
“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我会死的时秀,真的,我会死……“
伴随着后面哭泣声,我拿海螺的手有些无力,抹去眼角的泪水,我呵呵笑了,并告诉时秀:“里面那个人,不是我,里面说的时秀也不是你……”而我此时心里想的全是阿寻,他竟然一直都在,一直都知道……
时秀有些站立不稳,跌坐在榻上,他擦擦脸说:“时秀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什么呀,怪不得你哥要杀了他,你师父也不饶过他,你看他让你多伤心……“
“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在哭,你家师你收集这些的时候,恐怕得恨死我,呵呵……“他突然又发笑,全身颤抖抓住我的手道:”你也恨死我了是不是,龙依,你恨我死我了是不是?“
他模样微改,喜怒无常的性子依然让我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安然坐下,情绪不再激动,我才敢缓了口气。很长一段时间里,雪洞里寂静无声,只有烛光跃着。我坐在这一侧,他倒在那一侧耳上贴着另一只海螺,时尔竟冲我一笑。
“对你,我总有愧欠,我没有将我所想继续下去。”
他说:“前世,我肯定认识你,并且很喜欢你,而你肯定是看不上我,不要我了。所以这辈子我是来讨债的。”
是啊,如他所说,对于时秀,我总觉得的愧欠,我没有将他照顾好保护好,答应应允我们的事没有走多远,甚至什么都没有为他做。我怎么能恨他呢,怨也只怨自己无能。
不知不觉我躺在榻上睡着了,醒来时他还在我面前,玩把着那三只海螺。
见我醒来,他跳到我面前,孩子般兴奋,他说:“我喜欢这只,呵呵……小依依,你也在笑呢……”
“亏他还是你师父,你叫着他,他都不理你。烦人,我讨厌这只。“他脸色骤改,唰的一下,重重掷了老近,如果不是宝物,恐怕得被他这一摔,得碎。
我怕他真弄坏了,离又寻会生气,捡起来道:“好了,你从我家里偷来的,还肆无忌惮的偷听。“
再说,我都还从来没有听过呢,那家伙什么时候收集的,居然隐藏的这么深,连我都不知道。这几天乱糟糟的事,碰上时秀光顾着继旧,都忘了正事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抓我,而他是什么时候去到东紫神殿的,他说,不知道,他只是小小的一名随从,虽然在地界有相当大的本事,但在真君门下如蝼蚁贱生。
他说,东紫真君下令,必须抓我回去,仿佛这是一件大事,因为他们又不能伤着我。我纳闷,为什么要抓我却又不能伤着呢?离又寻之前是不句神将,难道我的来头也不小?我到底遗忘了什么……
时秀要我不必担心,那些神啊仙啊的暂时找不到这里。他说这儿是他的家,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我是第一个知道并进去的人。而那只白狐算是他唯一相信的了。
“你们很可能被朋友出卖了,那地下的道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挖的,但不是真君干的。青冥战神那有东紫真君的人,真君也是奉命行事,据说谁将你好好的抓回去,就能得到宝藏啊什么的,反正我这种事,我是不懂的。“
“那你还回去吗?“我不禁为他担忧。
时秀道:“不回了,我跟你们这些神人格格不入,我就打算住在这里了,我喜欢这儿的雪,就算在晚上睁开眼看到的也不是黑,嗯……是冷清了点,但不冷,有龙依陪着我。”他看了看那只白狐,说:“我给他取名字叫龙依,你不会怪我吧。”
我只能沉默,他说:“在东紫和青冥的人发现这儿之前,你必须先找你师父。龙依,我骗了你,十五年前你哥并没有要杀我,你师父也没有找我的麻烦,我只是为了要摆脱你才那样说。”
我点头,心口猛然一震,抬眼看往外看了看,离又寻离我不会太远。“他就要来了。”
“他能不急嘛,你现在可是跟我在一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