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周末还有三天时间,但是看柯亦的样子似乎对所谓的「秋游计划」很是期待的样子,连上课都忍不住悄悄找我讨论。
「听说龙族住的地方有好多神秘的上古遗迹,学院里很多导师都巴不得去看看呢。」
我很佩服学霸的一项本事就是,他们上课的时候能在一边说话或者走神或者玩其他东西的同时,还把笔记写得整整齐齐。
看了一眼柯亦仿佛自带打印功能的右手,我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又一次受到打击。默默放下笔,决定还是下课后抄她的笔记好了。
「龙族的地方也是不能随便进的吗?」
记得之前在精灵岛的时候,哈维学长有说过,他们那些异族并不太欢迎别人进入自己的领地。
果然,柯亦点头印证了这个说法:「大多数异族以前就跟人类的关系不怎么样,其实这些年经过很多交流合作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我们学院里面开设有专门供异族学习的院系,也是有跟异族搞好关系的意思。不过每个异族都对自己聚居的地方看得很重,尤其是龙族那帮财迷,喜欢收集各种宝贝藏在自己老家,生怕别人去抢,所以对自己的领地盯得很紧。」
那你们还这么多人跑去……也不怕人家把你们堵在山门口。
我刚要吐槽,柯亦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瞟向讲台上的导师。作为经常在课堂上搞小动作的学渣,这个示意我太熟悉了——抬头一看,果然瞄到导师正在朝这边望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摆出一幅改过自新认真听课的姿态。
幸好这个导师是超温和系,而且是熟人——在图书馆跟我搭班的子轩老师。看到我的样子,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讲课完全没有停下来。
我暗暗出了一口气,要是我们那个恐怖的动不动就用雷劈人的秋暮老师,恐怕我现在已经要躺着进校医院了。
子轩老师听说是器物系的主任,给我们带器物鉴赏课——说白了就是认识了解一些用来辅助控物术的工具,像是学姐之前用过的画传送阵的符纸,还有柯亦随身携带的家传厚书,都算在器物的范围内。这门课往深研究就是器物系的专业课,不过基础理论被定为全校的公共必修课,所以我们也要学。
这门课比较有趣的地方在于,每次上课导师都会带着器物,在讲完理论之后让我们真实的接触一下他介绍的东西。刚刚子轩老师已经大致介绍完了理论,我看到他走到讲台边上,把手伸进他上课时总会带来的文件袋里。
实际上,那个文件袋也算一件器物——我曾经亲眼看见子轩老师从里面拽出一块比文件袋本身大十倍的石头,让我觉得那其实是哆啦A梦的异次元空间袋。后来导师告诉我,确实差不多——文件袋里面有小型的空间符文,可以塞无限多的东西进去。
这一次子轩老师倒并没有拿出太大的东西,当他从文件袋里缩回手时,手中只是多了一块小小的棱锥状透明晶石。它大概有巴掌大,通体散发出银蓝色光芒,在它的内部中心浮动着一个湛蓝色的符文,纹路繁复而优雅,即使看不懂它是什么,也能从那流畅的线条中感受到一种单纯的美丽。它闪耀着,光芒明暗的节奏让人联想到心跳。
「这是上古文明所遗留下来的……」
子轩老师还在介绍,而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我仿佛被扯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种穿透灵魂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陡然间被时间和空间抛下,周围的一切都迅速淡化成黑白,如风蚀的旧照片渐渐化作灰尘散去。我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看不见前路与归途。
我听到歌声,如泣如诉的旋律,在悠长光阴中被遗忘了的晦涩语言。时间拉伸成长长的无限延伸的一条直线,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空中悬挂着三个月亮,金色的、银色的、紫色的,光辉交互,星芒洒落。我看到许许多多的画面,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的,仿佛是很久远的剪影,我看到战火与阴影肆虐,大地满目疮痍,无数亡魂在天空中哭泣。歌声一直萦绕,时而飘渺时而清晰,那声音依稀在哪里听过。
最后我看到光阴的尽头,一个背影孤独孑立,衣发翻飞。她微微转头,秀丽的侧脸遥远而朦胧。
歌声戛然而止,我的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
光的感觉在眼皮上跳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身体很沉重,似乎被很多很重的东西压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想要出声询问,嗓子却像堵塞了一样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声。
然后我听到耳边响起一个非常轻柔的声音,语气温和,仿佛冬日午后那一抹温暖的阳光,暖意从皮肤可以渗入血液,流遍全身。
「不要急着起来,深呼吸几次,放松全身,好了,慢慢睁开眼睛。」
照着那个声音说的,我渐渐感觉到压在身体上的重量减轻了,四肢开始召回自己的感觉,眼皮还有点沉重,但已经可以睁开。映入渐渐由模糊到清晰的视线中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我费力撑起身子,背后立刻有人体贴地垫上一个柔软的靠枕。
「感觉怎么样?」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充满让人安心的暖意。我转过头,看到一张面带温柔笑容的俊雅面孔。
「那个,请问这是……」
「你在课堂上晕倒了。这里是医务室,你的朋友送你过来的,现在她回去上课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我这才注意到床边的人穿着长长的白大褂,不过,我记得学院里面的校医不都是某种半人半马的生物吗?我们上课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他们抬着担架冲进来托走出事故的倒霉学生。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明显是人——好吧,至少外表是人,而且,还是个能让女孩子尖叫的大帅哥。细碎的褐色短发清爽洒脱,眼睛湛蓝像天空一样纯净清透,加上充满温柔的暖男式微笑,连我都看得有点愣了。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
「为什么我会在课堂上晕倒?」
我只记得上课的时候子轩老师拿出一个什么器物让我们观看,然后我眼前就突然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概是受到了血脉影响。」暖男校医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倒了一杯淡橙色的液体递给我,「这是可以提神的饮料,尝尝看。」
「啊,谢谢。」我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一股很清香的味道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血脉影响是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精灵岛做梦遇见凛的时候,她也说过一串关于我的血脉怎样的话题,只不过,我大多数没听懂。
「你们这里的控物师,有一部分身上本来就有着古时候传承下来的血脉,你应该也是某个血脉的后裔,而且,是比较纯净的那种血脉。」暖男校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耐心地给我解释着,「你们这种后裔在接触到与自己血脉相关联的力量时,就会产生血脉反应,那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猜,你应该是在课堂上接触到什么了吧。」
关于血脉的事情,多亏之前在梦里遇到凛,我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不过说到我在课堂上接触到什么——似乎就是从看到子轩老师拿出来的器物后,我才变成那样子的。
难道说那个东西跟我的血脉有什么关系?
捧着纸杯,淡橙色的透明液体表面倒映出我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浓浓的迷茫。
我第一次觉得,关于自己是谁这个问题,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砰!」
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伴随着一个同样熟悉的嗓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落染!听说你回来了!」
我嘴角抽搐,拜托,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需要肃静的校医院啊——学姐!
暖男校医非常淡定地站起来,微笑:「好久不见,月。」
「呃……学姐。」我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学姐看到我愣了那么一秒,然后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唷,小笛子,你也终于被送到这儿来啦?」
「……」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喂!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第一天上课就会出个什么事故之类的,没想到你能坚持一个多月才挂彩进医院,还挺不错的嘛。」
「……」
学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看出我满头黑线的暖男校医轻轻咳了一声,替我给学姐解释:「好了好了,月,这孩子只是出现了血脉反应,有些不适应所以晕倒了。」
暖男就是暖男,好感动。虽然他把我叫「孩子」让我很别扭。
「血脉反应?」
学姐偏过头,看了校医一眼。我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眼神中交流了什么,可惜我没有读心术。
「好吧,原来你还没出事故。」
……你那个「还」是什么意思?
「不过你也太虚弱了,一点点血脉反应就能晕倒。」学姐耸耸肩,还是没放过打击我的机会,「我本来还在想,以前固定跟我们打斗武场的落染回来了,就不用再强拉你去跟我们凑数,现在看来你还需要操练呢。」
她上下打量着我邪邪的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哦?」听到学姐的话,暖男校医望着我的微笑中露出几分兴趣,「我不在的时候,是这个孩子跟你和雷彻在打斗武场吗?」
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申明:「我是被抓壮丁的!」
但是校医好像并没有重视我的十二万分不情愿,他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微笑不变:「那正好,以前跟月他们组三人队打斗武场的时候,总有种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既然现在月找到了新队友,那么以后也请继续加油吧。」
「等、等一下!」我才不是什么新队友啊!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学姐居然还点头:「说的也是,落染太强了,每次三两下就打完好没意思。那就这么说定了,小笛子,恭喜你从替补转正为我们斗武场三人组的正式组员哟!」
并不值得恭喜!
我欲哭无泪,到底有没有人问过我本人的意见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