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先生一样,江焰也显得很悠闲。自打江河出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赢了,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赢了。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人用另一种方式表示了自己的屈服,或许他已经死了,或许那人也和他一样在看着那处,就想看着闹剧。
“入魔吗?”江河低声道,月光洒在身上,他多了几缕仙风道骨。他此刻就跨坐在屋顶,葛军站在他身旁,他的眼神清澈如水。
葛军恭敬道:“像是入了魔,不少的兄弟死在他的部队手里,他的部队正在增加,许是过了不久他可以吞噬我们。”
魔有大魔和小魔的说法。大魔不服土地,身为天肉为地,自身即是世界。这与修士的世界不同,修士的世界大多依着和天地一体,修士的世界不过天地的一个延伸。而魔的世界却是窃取天地,入我之身即为我之物,霸道到了极点也让人厌恶道了极点。小魔自然没有大魔这般霸气,小魔只懂吞噬他人精气,控制尸体和弱于自己的人。小魔的实力有限,一般控制百来人已是极限了。
葛军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会担心。江焰知道,只是安静的看着明月。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静音结界搞的如何了?”
葛军一怔,完全没有想到江焰会在这时问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急急的说道:“家主,江河他。。”
江焰手一指,示意葛军住嘴,然后说道:“小魔能魔化的人不过百人,我看江河不过刚才入魔没多久。魔不可怕。我在意的是结界搞的如何了。”
葛军慌忙低头道:“自然是完好无损,此间发生之事不会有他人知道的。”
江焰微微一笑,道:“那是极好的。看来阿羡和阿暮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葛军欲言又止的看着江焰,江焰也看着他,眼光温和如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是想引出点什么的。依着宋长明的说法,我装受伤能引出人只能说明幕后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我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葛军道:“是某多想了,只是好奇为何这次如此轻松。”
江焰道:“那人早早的就削弱了长老会的实力。那些个长老自以为手掌大权,殊不知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在江府呆这么久还没有被发现,为什么江羡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暗部部长?如果没有那人的推波助澜,哪里会这么简单”
葛军不解道:“那人是什么目的?这些倒像是玩乐!”
江焰苦笑道:“怕就是在玩乐。我说是吧,父亲大人?”
葛军倏的拔剑,这时候他只感觉身子僵硬,剑在这一刻也变的沉重不少。
“不错。”一个衰老的声音传来,“不愧是我的儿子,你可以感知到我怕是离一品不远了吧。”
虚空中缓缓的踏出一个人影来,待到人影清晰,葛军才看清那人的容貌,眉毛如刀,目光锐利如刀,鼻梁坚挺如刀,他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杀伐的气息。这是江一,那个最特例独行的家主,那个舍弃自然道的家主。
江一挥了挥手,葛军的剑反插在地上,葛军整个人竟是被束在那处不能动弹一下。
“不必担心,我若是想杀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杀了,还用等到现在。而且。”江一的脸上露出一点伤感,“我早就死了,留在此处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罢了。”
葛军已经惊惧得直冒冷汗,单是一个分身就能压制他到这种地步,若是本尊该是何等的境界?
江一没有在乎葛军,只是自顾自得对着江焰说道:“怪我吗?”
江焰道:“我只想知道理由。”
江一道:“乱世,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若是依着你以前的性子,江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江焰的语气中略带着一点讥刺,道:“所以我要被送去实验?所以我要被人篡位?”
江一淡然道:“实力不济,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若是你那时就有现在的修为,现在的胆识和决断,我那时候就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还用搞出这些事端!”
江一的语气很淡,根本不像是在和儿子说话,倒像是眼前的人无关紧要到了极点。
江焰道:“那三弟呢?那宇小树呢?一切都只是为了江家?”
江一沉默了一会道:“这些都是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代替你统领这个家族,时间到了,他们理应付出代价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要付出代价的。”
江焰指了指江河道:“这也是你的计划?”
江一道:“这个家族腐朽太久了,只能用强硬的法子强行打开出路。若是我可以解决还用得到布下这样的局?我在位的时候长老们阳奉阴违,成日里想的全是如何抢夺权力,偏生你们几个没有一个人有霸主气质的。”
江一指着昶都的方向,大声说道:“痴儿!你可知现在是何样的形式?!昶天子势弱!我仍记着那****去昶都昶天子是如何被束家羞辱的!大权旁落,乱世早就来了!不用这样的法子你要多久才能成熟?十年或者二十年?然后下一辈呢!”
“你若是怪我,我也是无话可说。我只是你记着,大多数时候我不只是一个父亲,我还是一个家主。那个小子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他帮你聚集了所有江府的叛逆因子,杀了他们,在旧秩序的尸骸上建立你想要的制度吧。”
江一似乎很累了,月光下他显得更加苍老了,这时候他不是那个杀伐天下的家主,只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他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指望你的原谅了,反正这个时候本体也该死了。该给你的我已经全部给你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事了。”
江焰看着江一,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去实验的时候,你可是全程再看?”
江一道:“你以为你若不是江家长子,你会活到现在?”
江焰惨笑道:“不错。江家长子!江家长子!哈哈哈哈!”
江一不知道的是江焰在实验中受尽虐待,被人抽打被人注入稀奇古怪的血液,今日修为三品明日又是二品,这般的日子他过了半年。然后他又被一个女人叫去,然后的然后,他一点都不想回想。在而后实验破灭,他专心复仇,终日带着的小丑面具只是他提醒自己切莫成为自己的小丑。现在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局,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附和家族要求的家长。
江焰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的脸色复杂到了极点。这时候他有怀念起了小丑面具。每个人都该有一个面具,只是呆的久了一下子摘下竟是有些不习惯。
江一的声音传来,“阿焰,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且走近些。”
江焰这时候不是很想理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径自的向前。江一仔细端详了江焰的脸,道:“瘦了些,不过不要紧。男人终究还是沧桑的好看。你真的很好,还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我那时被老爹丢去的时候,只剩下杀伐了。”
江焰道:“父亲,你.”
江一笑道:“不错,我也曾实验过。你受的苦我都知道,都知道。你回来我知道,你杀人我知道,你的烈焰众我我知道,我都知道,真的都知道。”
江焰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如潮水般涌出。葛军第一次看见江焰哭泣,哭泣的好像一个小孩,只是这样的家主另有一番风味,至少少了些高高在上。江一轻轻的抚摸着江焰的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大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大昶了。诸家族纷争不断,昶天子无力回天,若是不强硬当真没法在这世道存活。我当年也是想了许久,终究实力不过。”
“你的演讲我听了。自由,自由是什么?不过是统治者哄骗下层的一个手段罢了。真的自由啊,你突破了这片天地怕是可以达到吧。但要是人人自由,终究还是需要实力的。没有实力,什么事都是浮云。我只希望这阿羡阿暮那辈不会在有实验。过了这夜,江家可以浴火重生。”
江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江一的身子越来越淡,月光下一丝一缕的粒子从他的身上浮出。江一伸手,手只伸了一半,荧光闪闪,手指化作了莹白的粒子。他笑了笑道:“终归是本体死了啊,不过说几句话罢了,就这般了。算了,你通过了。阿焰,你且记着,家主符印就在此屋之中。”
江焰应了一声。
粒子流动的更快了,只是一个眨眼,这个空气中都是莹白的粒子,看过去绚丽到了极点。葛军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她动了动手脚道:“家主?”
江焰“啊”了一声,隐秘的擦了擦眼泪道:“这一战,我只要求赢得漂亮。此战之后,烈焰众将入住江家。”
葛军道:“喏!”
月下,江河仍在奋战,他身后的部队越来越多。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这眼睛的主人叫江焰,他现在心情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