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八百五十三年十一月,风雪蔽日,百年难遇,霜冻三月不止。
———《雪国纪事天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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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是每一个凌霜城的雪国居民,所不愿意想起的冬天。
这座位于广域大陆东北方的边塞雪都,已经被漫天的风雪肆虐了将近半个月。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许多,风雪连天,刺骨的寒气吹刮着凌霜城的每一条街道。
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连耐寒的牦牛也不愿走出窝棚半步。
“好冷,实在受不了了。”凌霜城皇宫的士兵缩了缩衣襟“好想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啊。”
“呆子。”一旁的士兵数落道“这么冷的天,酒肆早就关门歇业了。你再忍忍吧,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了。”
风雪呼啸,仿佛要遮住人们的眼,遮蔽一切视线不能及的角落。
包括皇宫后偏殿内这位十分干瘦的老人。
作为皇宫的内廷总管,处理皇宫安保的首要人物。蹇庸一直注视着眼前的风雪。有些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目不能及的角落,仿佛要把这一切风雪给看透。
连日来蹇庸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罕见的大雪,亦或是由于内心的焦虑。
“公公请喝茶。”
一旁的小太监为蹇庸递上一碗清肝明目的菊花茶,蹇庸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接过茶水润了一口。
“下去吧。”
“是。”
随着小太监走出殿门,蹇庸内心那股不安更加剧烈,风雪也应景的越发呼啸起来。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蹇庸自嘲的摇了摇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好啦~来人呀!”
听闻偏殿外的呼喊声,蹇庸内心咯噔一跳,连日来的不安情绪仿佛一触即发。他放下茶盏,人便纵身出了偏殿。
“啊!”方才呼喊的是个小太监,此时看着蹇庸,像是看到了救星,激动的一个踉跄,摔倒在殿外的雪地中。
事必紧急,蹇庸迅速来到小太监身边扶起他“什么事儿!快说!”
吃了满嘴的雪,仿佛碎了牙齿,小太监嘴里一片殷红,他指着西方的一个方位“我.我刚才看到,麒麟宫的护卫被杀了!”
麒麟宫,乃是雪国皇宫储藏宝物的地方,平日戒备森严。想必是守卫疏忽加上雪天守卫少,才给了盗宝者有机可乘。
“指路。”
蹇庸话音未落,提起小太监就朝麒麟宫驰去。身为内廷总管,轻功自然惊人,提起小太监就跟布兜似的,在呼啸的风雪中疾驰。
片刻便抵达麒麟宫外,被蹇庸提着的小太监指着宫门“刚才就是那儿看到死了人。”
蹇庸一步数米,快速来到麒麟宫外,放下小太监,挥手示意他离开。
“耶?刚才的尸体哪儿去了?”小太监盯着麒麟宫门口,有些发愣“刚才还在这儿的呀,怎么不.”
“走。”蹇庸压低声音,从嘴里蹦了一个字来。
“是.是,我走,我走。”小太监也不顾细查,逃命似的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风呼啸的更烈了。
蹇庸抚摸着宫门外的石麒麟,侵人的寒意让蹇庸更加清醒。
太静了。
麒麟宫里太静了。
蹇庸眉头一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要亲眼确认。
朱漆木门轻推开,一片狼藉映眼帘。
既已亲眼确认,盗宝者想必没走多远。蹇庸提气运劲,于风雪间发出乌鸦般难听的尖锐嘶吼。
“有刺客!”
这声音夹杂着蹇庸的雄浑内力,一时之间竟盖过了风雪,把周边一里内的护卫惊动,纷纷赶来。
追捕刺客,自然不能等士兵到了再动手。蹇庸跃上麒麟宫屋顶,仔细辨别,循着被风雪掩埋的细微脚印,朝西南方向疾走。
离麒麟宫约两三里,也就是坤五宫的屋顶,数个白衣的影子抗着白色的包裹在皇宫屋檐上疾跑。风雪遮蔽了视线,让白衣的众人和屋顶的积雪混为一体,极不易辨识。
“那老东西跟上来了。”仿佛听到了蹇庸的尖啸,白衣人中有人朝着身后的风雪看了一眼,补充一句“来的很快,可能会追上我们。”
“那就散开,按计划行事。”领头的白衣人迅速下达指令,把背上的白布包裹递给一个白衣人“三儿,你先拿着东西走,务必把这个交给我们堂口。”
“知道啦。”被唤为三儿的白衣人声音稍显稚嫩,大概二十出头,拿着包裹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瞧身法应该是一行人中轻功最好的一位。
“我断后,你们散开跑。”
“不,大哥,怎么能让你断后,让我来吧。”一个白衣人拍拍胸脯。
“不不不,还是让我来吧。”余下四人均愿留下断后。
“一群七尺男儿怎么跟个娘们儿似得!这蹇庸是内廷第一高手,凭你们能拖住多久?还不快滚!”
“大哥。”看头领动了怒,四人有些犹豫。
“我叫你们滚啊!”领头大声呵斥,余下四人相视一眼,迅速消失在风雪里。
“大哥保重!”
“一定要安全回来呀。”
领头的白衣人点点头,内心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只期望自己的计划能够如愿实施,才能侥幸活命。他选了坤五宫外一平坦处,等待蹇庸的到来。
未等片刻,蹇庸几乎以飞一般的速度来到坤五宫外。他看着雪地里的白衣人,眉头一皱冷声呵道。
“东西呢。”
白衣人朴刀横于胸前,并不打算回答蹇庸的问题“那得过我这关才行。”
蹇庸看了眼白衣人摆的架势,冷声一呵“你这不是像握刀的手,倒像是,使剑的手,你说呢?”
这句话像是自问自问,也像是在问白衣人。丝丝汗珠带着水气从白衣人的额边滑过,纵使知道蹇庸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细,白衣人也不能任其看出端倪。
“废话少说,纳命来!”
面对高手,横刀一出,便是全力!凌厉刀光袭向屋顶上的蹇庸,只是眨眼一瞬,刀锋竟劈了个空。下一刻,蹇庸已来到白衣人身边,布满老茧的手看似随意的搭在白衣人的肩上。
“小伙子,你输了。说出珍宝位置,我赐你全尸。”
“嘿~”白衣人讪笑一声“猖狂什么,你还没赢呢。”
蹇庸正欲出掌,猛觉胸口滞塞,气海不稳,一口乌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出于本能的反映,蹇庸立刻后退数步,运气抑毒。
盗宝者并没有与自己肢体正面接触,是如何施毒的呢?蹇庸的眉头皱成一团,冷冷得盯着眼前的盗宝者。
事出反常必有因,蹇庸在脑海中把事情快速过了一遍,这白衣人刚才并未对自己施毒,那么中毒就是在之前。若是之前的时间。
蹇庸用袖子擦去嘴边的血渍,眉头皱的更深“小李子!?”
蹇庸在之前喝了小李子递予的菊花茶,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其他疑点,而禀告的小太监更不可能在自己眼前下毒。
“不用些手段,怎么能留下皇宫内廷第一高手。”白衣人的言辞印证了蹇庸的推测。
蹇庸运气逼毒,暂时止住毒素的蔓延,看来白衣人誓要阻绝自己的追击。如今情况,只有把追讨的希望寄予在眼前的白衣人身上。
“再说一次,告知珍宝下落,留你全尸。”蹇庸声音很低沉,这句话更像是咬着牙说的。
白衣人用衣服擦拭了一下刀锋,雪亮的锋刃泛着银白的光芒。
没有应答,刀光再起,白衣人将刀光舞的浑圆不透,再次杀向蹇庸。白衣人心知下毒对蹇庸的实际影响并没有想象的大,此刻只愿豁出性命,好为逃走的兄弟们多拖延出一份生机。蹇庸纵有毒素在身,依旧不负内廷第一高手的称号,不过几个回合,白衣人便被击到在地,吐血不止。看着倒在雪地里的盗宝者,蹇庸望向远处的风雪。
“宝物在哪儿?”
“哼,老东西!我知道下毒对你影响不大,也没指望我能击败你!不过时间我拖的差不多了,哈哈哈。反正如今我也逃不了,那么你想要珍宝的话。”白衣人举起朴刀“就来阎王殿拿吧,哈哈哈~”刀锋一引,说罢引刀自尽。
一刀穿心,白衣人倒在血泊中,没有一丝气息。
“你!”蹇庸看着血泊中的白衣人,无奈得只好跃上屋顶辨别脚印,半晌无果,后在白衣人身上也未能发现有用的线索,只得作罢返还,清点损失。
风雪还在呼啸,不多时便把血迹和尸体覆盖上一层薄雪,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